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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飞便来搂抱,女子推辞道:“但可订定,不宜苟合。”霜飞道:“我与汝皆失路之人,比不得平常日子,可以禀
命父母,倩彼媒灼。今宵若不做一番实事,终属虚悬。倘至变生不测,岂不辜负了今宵相会之意?”那女子低鬟无语。
霜飞即抱向草榻之上,先为松了衣扣,然后去解裙带。女子一手掩住内裤,说:“羞答答的,灯火照着。”霜飞便一口
吹灭,寻入桃花仙洞。
有《西厢曲》为证:软玉温香抱满怀,讶刘阮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蘸着
些儿麻上来。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你半推半就,我又惊又爱,檀口提香腮。
阳台之下,再诉衷肠道:“妾身已属于君,虽海枯石烂,此情不灭。愿君毋忘今夕。”公子应道:“小生断不学晋
公子,负齐姜之大恩也。”遂将自己真名、并年庚月日说了。女子道:“如此,妾与君同年同月。先父取名松碧,家下
人呼妾松娘。
如今既为夫妇,还有句话。妾前夜得一梦:有个黑虎,飞到妾卧榻之前,口内衔着素丝,向妾身上一扑;那丝儿就
牵住妾的颈儿。大惊喊醒。昨日君来,妾便问伯父,说叫东方丝。妄想牵丝是夫妇之象,飞虎是英雄之兆,君之姓名,
又与梦协,竟冒耻做了卓文君的事。勿使他日妾有《白头》之叹。“练公子道:”小生有大仇未报,将来赴汤蹈火,死
生难必,这要求贤卿体谅。此身非我之身也。“松娘道:”君之仇,即妾之仇。如其能报,因为万幸;倘有意外,妾亦
相从于地下。安忍君之独死哉?“说罢哽咽,起身告去。练公子道:”今宵一别,尚未知何夕相逢。“抱住了松娘不肯
放手,松娘也不忍坚辞。就重擎玉杵,再掏玄霜。这番趣味更进一层,如吸琼浆,愈饮愈香;如喷江瑶柱,愈嚼愈美。
未免酣饱过分。时已夜漏将残,晓钟欲动,不意间,反冥冥的沈睡去了。
那刘老儿黎明起身,走到外边,见客房虚掩着;推开看时,一男一女,双双的面对面,搂抱着酣卧未醒。不是别个,
却就是自己的侄女。心下一想:我为侄女几次联姻,他执意不肯。
因何这客人才到,便与他偷上了?这是我的侄女偷他,不是他偷我的侄女。若一声扬,就终身不能嫁人,也坏了死
者的脸面。
罢,罢!且待醒来,再作道理。诚恐三不知被走使的人间进门去,乃扣了屈戌,摄条凳儿,坐在门旁。
直到辰刻,两人甫醒。开眼一看,红日满窗。练公子惊道:“这事怎了?”松娘呆了半晌,说道:“难道伯父就把
我处死不成!郎君只得要屈节求这老人家。得脱身时,速寻到纪游击衙门管文书一个姓何的,再李指挥衙门管号一个姓
方的,这两人都有些来历,与我伯父来往得好。不拘那一个,可烦他做煤,断无不成的。”疾忙起身,轻轻的开门,却
是外边反扣的,又吃了一大惊。听得有人将屈戌扯下,门已微开。松娘向外边一望,不见有人,径自溜进去了。练霜飞
正欲走时,店主已进到屋里。遂连连作揖,口中含含糊糊的说:“多多得罪。”刘老儿道:“客人为何事到这里的?”
练公子不能答。见门外无人,说:“去解个手来。”出得房门,如飞的向着街上奔去了。
便先寻到李指挥衙门方姓管号房内,却有两个在那里。公子便问:“那位姓方?”一个答道:“在下便是。尊兄高
姓大名?
有何下顾?“公子道:”请借一步说话。“二人齐道:”此刻要支应公事,不便出门。有话就说。“公子又问:”
那一位尊姓?“
说是姓何。公子道:“可是在纪游府效劳的何兄么?”二人又道:“尊兄何以先知?”公子一想,若不实说名姓,
恐自枉然。
就将桌上笔儿蘸饱,在残纸上写:“弟系殉难副都御史练子宁之子,名练霜飞。”送与二人看过,即便扯毁了。两
人错愕一会,问:“到此是为什么?”霜飞道:“也请教了长兄等真姓名,方好明言。”两人见他不讳,也就将自己父
亲并真名写将出来:一曰何典,一曰方震,都是殉难之后人。练公子随倒身下拜,各认了异姓弟兄。然后把求姻之事说
了一遍。
何典道:“长兄不图大事,乃贪一女子,殊非我辈心肠。
这个弟兄叙他做什么。人都呼我为猴儿,其实是性躁的,莫怪,莫怪。“练公子道:”弟历尽万苦千辛,总为这报
仇大事,也与卧薪尝胆的差不多。目今所求姻事,原是大事之中一件紧要的事。若说贪着一女子,看得小弟太不忠不孝。
“方震道:”长兄必自有说,请道其详。“练公子道:”弟如今无衣无食,又没个安身处所,怎样做得事来?若有了这
门亲,便可借此托足,得与兄长等随时商议,多少是好。“就把松娘亦属同仇,并与崇南极、盛异结义的话,一总说了。
何典道:”何不早讲?没来由得罪于兄长。怪道刘老儿的女儿,做媒的说来说去,再不肯嫁人,原来有这些情由在里面。
“方震道:”如此,我二人即刻去说。若他有些作难,我就把我的蛮性使出来,怕他不肯么?“何典向练公子道:”兄
长速备聘礼就是。包管不几日,弟辈来见新嫂子吃喜酒哩。“练公子道:”弟今就到崇、盛两兄处借些礼物,并约他同
来何如?“方震道:”正是这样。“各道谨慎而别。
次日,方、何二人商量出一个求亲的法来。把一幅红纸,写了几句话,折成方胜同心,笼在袖里,便到刘家饭铺。
老儿接着,满脸堆笑,说道:“贵人多时不降临了。”何典道:“谁是贵人?你才是贵人哩!”刘老儿道:“好何相公,
打趣我老头子。”方震道:“他近日学了未卜先知之数,说来都有应验。你老人家不信,请看这纸上写的,方知是真贵
人哩。”就把那折方胜递与他,出门便走。
老儿亟送不迭。回到内里,自言自语道:“因何这二人的话,没头没脑,好不奇怪?”那时松娘,早在影门背后窃
听,心中已自明白,便接口道:“只怕有些缘故。”老几道:“我眼花了,你开来念与我听。”松娘道:“只怕草字我
认不得。”老儿随手拆看时,写着两行极大的字,云:练都御史公子名霜飞,前改为东方丝,在尊店住过一宿,窃慕令
爱贤淑,特托我等执柯。专候钧命。
刘老儿呆了半晌,忽悟道:“东方丝是练字。我侄女聪明,解到这个地步,所以去就了他。”随递与侄女,即便出
门。刚刚又遇着二人。何典、方震齐齐拱手,问道:“可是贵人的话应了?”老儿连声道:“不敢,不敢,只怕不敢仰
扳哩。”两人知已允从,又拱手道:“且别过,明晨特诚来领教。”
至第三日,练公子回来,见了何、方二人,彼此说明就里,便差个女媒去求亲。说是何、方二相公有位亲戚,复姓
东方,名丝,系汉朝东方朔仙人的子孙,必定“有缘千里来相会”的。
女媒如命传述。老儿应道:“我也认得这个人,但是要姑娘自己做主的。待我去问来。”女媒心内忖道:“这一问
又是不成的。”
等有一会,老儿出来说:“有句话相商,肯赘在我家不肯?还要烦你们去问问。”女媒笑应道:“恭喜,恭喜!这
到不消问得,正是要来宅上成亲,礼物总是折干的。适才不好说得,如今两意相同,完了你老人家一桩心事。要重重送
给花红的呢。”
女媒去后,何、方二人又来,同刘老儿选定了吉日,送了羹果茶礼。练公子竟到刘家饭铺成亲,备些喜筵,请请邻
里,自不必说。才得弥月,崇南极、盛异已到淮安,都来拜望贺喜;就在邻近赁所房屋住下。练公子就引何、方二人大
家相会,各自心照,不言而喻。
一日,练公子请了四人,同到野外踏青。拣个幽僻处所坐定,说:“景清都御史与先父同寅,又同殉难。今闻景公
之子现镇沂州,若得偷过交界地方,见他一面,定有妙策。诸兄长以为去得否?”何典呵呵大笑道:“要去极易,只怕
兄长不肯去。”崇南极道:“肯,肯,我也同去。”练公子接口道:“就死也要去!怎说我到不肯?”方震接着说:
“何兄有名急性子,今日偏要慢厮条儿。快说是怎的法子?”何典道:“如今营兵走递文书,都是雇倩人的。只要练兄
暂充此任,那印信官封都在我。”方震拍手道:“妙极了!今日才用着你刻图书的手段哩。
练兄明早就来,我们好与营兵说明,走他几天,方免人猜疑。“
练公子道:“弟这几年逃难,到熬炼着会走快路。”商议已定。
到回家时,练公子与松娘说知,竟去走递公文。正是:曾为宪府佳公子,且作军营走使人练公子披星戴月,冒雪冲
霜,走递了两、三个月的公文,汛兵都已熟目了。何典照着都督的印信,刻了一方,问练公子道:“写个恁祥文书?”
应道:“我已算定。只用素纸一张,到时自有话说。”诸弟兄齐声称善。于是封贮好了,练公子放在怀内,作别就行。
到了交界处所,将都督印封,与守汛的官验明挂号,出了界口,直到沂州。关门兵卒见是敌国来的,虽有公文,也就拦
住了,飞报到开府衙门。随有四个军校来带着,把他的文书送人府内。景金都拆开一看,却是幅素纸,大为奇诧。心中
暗想:“又不是两军相交,焉得差人通书?必然难形纸笔,所以借此来面说的。”随唤军校将来人监在内堂耳房,发封
锁锁了。
到二更时分,景金都带个心腹使者,潜步出来,开了封锁,引至内宅。练公子端立不动。佥都详视一回,虽然走卒
打扮,却棱棱然骨格非常,随问:“你是谁差来的?”练公子见金都这般作为,大有知识,就将父亲的名讳与自己的真
名说出。佥都连忙立起叙礼,分宾主坐下,说:“练年伯殉难之惨,与先父相似;世兄之得脱鼎镬,又与小弟略同。今
日驾临,岂非天幸?愿明以教我。”练公子方把遇着崇南极诸人,与娶了刘贞之女,及假充铺卒到此通信,将来做内应
的话,明明白白说个详细。景佥都大喜,抵掌而言道:“我要南征久矣。因连年济北用兵,未遑奏请。今得世兄同心相
助,便可立决,无烦再计。
但不知他们兵将情形,求世兄指示。“练公子道:”兵虽众而未习战阵,将虽多而殊少谋略,粮响虽广而士卒恒不
能饱。上下离心,战不奋前,守无固志,良易破也。弟向者即欲奔投济南,因先父为贼刘杰所获,献于燕王,升为淮安
城守副将,区区之心,必欲诛彼全家以报大仇。所以羁栖于淮上,图个空隙。今得世兄拔刀相助,祖父灵魂亦感激于地
下矣。“佥都道:”国仇家难,彼此同之,是何言也。“
遂命暖起酒来,佥都亲自相劝。练公子道:“清晨当在大堂领取回文,若面带酒气,恐为左右伺察?”佥都矍然道
:“世兄谋深计远,可卜大事必成。但公堂之上,不免开罪于兄长,这却怎处?”练公子道:“正要如此。还有一事请
教,那刘杰中军,有个都司,姓庄,名毅衍,与何、申二兄相契,说是袁州太守杨任之内弟。向系行伍出身,顶名擒虎,
得此武职。所以袁太守九族被难之时,彼得脱于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