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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父子-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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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色的月光柔和得撒进窗户,萧倬凡静静守在床边,被疼痛折磨了一晚上的莫如此刻终于入睡,睡梦中,他仿佛看见了师父,孩子般赖在师父的怀里撒娇,师父轻轻刮着他的鼻子,爱怜的说:“我的如儿什么时候才长大呀”
  
  


父慈子孝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萧府门前的石狮子上时,萧倬凡已准备出门,他喜欢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听着卖早点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看着学生们夹着书跳跃着跑向学堂,伙计们一块块下着门板期待一天的好生意;自己的百姓丰衣足食,对于他是一种欣慰。
  
  远远看见自己府门前立着两个人,萧倬凡揉了揉眼,没有错,白衣胜雪随风而舞的是正是莫如,旁边是青衫软靠,一身利落的小雨。
  莫如一手托着腰,腰间没有束玉带,也没有扎腰带,衣摆翻飞,不是故作潇洒倜傥状,实在是腰际肿痕高隆,几次都无法将腰带系上。
  见到萧倬凡一身官服迎面走来,莫如笑了,灿烂的笑容映在金色的阳光下,格外迷人:“爹,这么早。”
  很随意的问候,很青春的笑脸,萧倬凡一下愣住了,仿佛忘记了这孩子昨天还挨了一顿痛打,忘记了他本是个孤傲冷绝、武功盖世的少年,面前这个笑得眼睛弯弯的孩子不过是个花季少年,自己乖巧懂事的儿子。
  萧倬凡心中一阵爱怜,却绷着脸转向小雨:
  “小雨,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伤成这样也让他下地;早上寒气重也不说多加件衣服,他要是冻病了惟你是问。”
  莫如笑得眼睛更弯了。
  小雨撅着嘴一脸委屈:
  “老爷,你讲讲理好吧,您家这位少爷啥时候听过人的劝啊,倔驴子似的,恐怕也就你说的他还能听进去些。”
  “说我是驴?”莫如瞪了小雨一眼,臭小子居然仗着有人撑腰敢当面骂我!真是造反了!
  小雨见一道冰冷的目光扫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吓得后退了半步。
  “别逞强了,回去歇着”萧倬凡自然知道小雨是不敢违逆莫如的,莫如想做什么他哪里拦得住,转向莫如嗔怪一句。
  “爹,如儿没事,出来透透气罢了。”莫如放下扶了腰的手,提了内力走了两步:“您看,没事吧。”
  倬凡看着一道水渍顺着莫如的鬓角淌了下来,皱了皱眉,这孩子果然像倔驴。
  “别动,我背你回房!”萧倬凡俯下身。
  小雨瞪大眼睛怎么也不相信公子肯在清醒时被人背着走,但莫如现在正老老实实趴在萧倬凡肩头,还扭头朝他挤眼睛“天啊,公子是不是伤得太重,精神失常啊”小雨暗自咋舌。
  莫如将头埋在父亲宽宽的肩头,隐隐能听到遒劲有力的心跳,收起笑脸,一滴热泪悄然滑落
  
  华灯初上,莫如小心得端着熬了一天的参汤走进萧倬凡的书房:
  “爹,您歇歇,如儿帮您誊。”
  莫如放下参汤,费力得跪到书桌前的蒲团上,接过萧倬凡递上的狼毫,顺着萧倬凡的意思将一封奏章写完,吹干墨迹递还过去。
  意思清晰,笔法干练,端正踏实的小楷一丝不苟,字迹隽秀,萧倬凡惊喜得看着面前的儿子,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与骄傲溢满心头。
  “嗯,还好。”倬凡不露声色得递过一封邸报,“按这个意思给祥符县写个回函”
  窗棂上映出父子二人伏案疾书的身影,如此和谐。丁义几次想进屋来倒茶,都不忍破坏这一刻的温馨,放下茶壶悄悄退下了。
  有了莫如的协作,很快如山般堆积的公文就分门别类一一处置妥当。
  “爹,丁伯说您腿不好,让儿子看看。”
  “没什么,别听老丁咋呼,你也累了半天早点去休息吧。”倬凡很是不舍得莫如带着一身伤躬身伺候他,却又打心眼里享受儿子的孝顺。
  莫如单膝跪在倬凡身前,撩起父亲的裤腿,膝盖上几道并不显眼的旧伤隐约可见,莫如下手迅疾按着膝盖周边穴位,眼睛盯着父亲的反应
  “外伤加冻伤!您没有及时将寒气逼出。”莫如说着从怀中摸出特制的金针“如儿帮您推宫迫寒吧。”
  “没有及时将寒气逼出。”萧倬凡苦笑一声,能活下性命已是万幸了,何况只是膝盖留下隐疾。这么多年了,想起那一晚上的惊心动魄,萧倬凡仍是不寒而栗。
  莫如揉按着穴位,金针慢慢扎入,一股暖流从膝盖间缓缓游走,莫如指尖一股纯厚的内力送入,引导着暖流顺着各个穴位流动。萧倬凡身上暖洋洋的,很是受用。
  “这样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能治愈了。”莫如收起金针,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水,扶着几案慢慢起身。
  “如儿”萧倬凡伸过手搀了莫如一把,望着灯光下爱子苍白的脸“过些天再说吧,你伤都没好还乱动,不怕落下疤吗?”
  “那怎么行?”莫如夸张得皱起眉,“过些天就入冬了,无法在‘小雪’前把寒气迫净就前功尽弃了,爹爹您可要配合医生治疗啊,您不想如儿白白耗掉这多内力的吧?”偷偷瞟了一眼还在寻思的倬凡,调侃道“落下疤有什么不好,下次您就不舍得再打如儿了”
  “威胁我!”萧倬凡本想伸手在莫如头上敲一记,手到头顶却停住了,狠狠把莫如整齐的发髻揉乱,还不怀好意得嘿嘿笑着。
  “爹啊!”莫如果然捂着发髻四下躲闪着,一副可怜兮兮欲哭无泪的摸样。
  
  夜近三更,莫如立在院子里背着手看着满天星斗,回复了一贯的冷峻和坚毅。
  刚才林峰前来回报,已经将消息传遍江湖,恐怕近期就会有些帮派去萧家刺探。
  莫如冷静得告诉林峰:
  “我已决定放弃利用萧倬凡进入萧家的计划,我自己去。”
  林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在他的记忆里,公子还从来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计划。何况没有萧倬凡引路,闯入萧家无异于飞蛾扑火,林峰劝诫道:
  “公子,萧家不但高手林立,而且机关重重,听说萧毅智谋过人,至今为止从来没有人能成功潜入萧家。倘若有萧倬凡在就不一样了,以您的身份”
  莫如摆了摆手阻止林峰说下去,“不用说了,我知道。”
  林峰仍是不死心:“公子,先庄主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何要放弃这天赐良机呢?我们已经准备了这么久,您也终于得到了萧倬凡的充分信任,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
  “我意已决,你去准备吧。”莫如决绝的眼神和语气让林峰不敢辩驳,黯然退下。
  莫如当然知道自己的抉择意味着什么,九死一生?莫如冷笑,即便是死又有何可怕。父亲又怎能算是“小节”?林峰,你能将父亲看做一种理所当然可以用来舍弃的东西,我做不到,父亲同师父一样,是莫如这一生最珍视的人。
  
  莫如抬起头继续望着璀璨的星空,“爹,有些事是注定不能改变的,如同每颗星星必须沿着自己的轨迹运行”
  隔了半晌叹了口气:与其让您在如儿和萧毅中痛苦抉择,如儿宁可您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您就永远不会为难了,原谅如儿吧!
  


萧毅何人

  崇山峻岭的南部边陲,因其地薄人稀、物产匮乏,从来都不是兵家必争之地,而是朝廷流配犯人之所。通常被判流放至此的犯人无异于被判了死刑,唯一不同的是多了段绝大部分人犯都走不到头的漫长而险恶的旅途。
  这里,红色的泥土种不出粮食,只有番薯和油菜勉强果腹;人民生活俭朴而艰辛,一件新衫往往就是最大的奢侈。这样贫瘠的土地,却养育着最质朴、最善良的百姓,在这样的穷山恶水间竟居住着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武林传奇。
  他,二十岁上狂傲得目中无人,单人独剑一个月内连挑江南六大门派;三十岁时剑锋所指天下无敌,在天下群雄嫉妒与厌恶的眼光中坦然封剑退隐,自此后几十年闭门不出,隐居在这天堑般的山峦之间,隔绝尘世。
  这个传奇,就是萧毅。 
  
  硕大无朋的夕阳缓缓垂向雪山之巅,晕红一圈山腰上的云朵,炫目的金光直射在萧家热火朝天的演武场上,照耀着近百萧氏子侄和众弟子精赤的上身,整个演武场呼喝震天、尘土飞扬,那一个个健实、棕金色的身躯仿佛一头头下山的豹子充满了青春的意气和无畏;无论使的是剑、棍、枪,还是用掌、拳、指,个个都可算得上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每个子弟拼尽全力、一丝不苟,将武功发挥到极致,因为他们知道师父此刻正立于高高的点将台上甄选着萧家剑法的传人。
  
  点将台拔地三丈,位于演武台之南,背靠高耸入云的雪山,台上数十个护卫柱子般持刀而立,整整一个时辰没有任何人移动分毫。一个乌发长髯,背负双手的老人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凝视着点将台下正在练功的一干子弟,夕阳照在他坚毅而棱角分明的脸上,神像般令人不敢直视。粗布皂袍的青年恭立身后,浓眉大眼,刚毅不阿,目光炯炯却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差错。
  萧毅看罢多时,皱紧了浓密的眉头“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弟子,嗯?”
  “儿子不才!”萧倬云忙低下头等待老爷子雷霆般的怒火。
  “哼!”萧毅不满得沉哼一声,又向演武场中扫了一眼,“小彤呢!”一道寒光射向倬云。
  倬云惊愕得张着嘴,不明白父亲此话何意。
  萧彤是萧倬云唯一的儿子,质朴善良、沉稳踏实,是同辈子弟中的翘楚和领袖,也是萧毅倾力传授的弟子,怎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半年前因顶撞萧毅被一顿惨烈的家法打伤了腿,伤愈后只能靠着拐杖才能勉强行走。
  “腿瘸了可以不用练功吗!”萧毅冷冷道。
  一怔过后,倬云即刻躬身施礼:“是,我这就去唤他过来。”他的头埋得更低,不敢让萧毅看见他目中打转的泪水,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抠进肉里。
  “回来!”萧毅转过头,眉头紧蹙,萧彤腿瘸后总是退避三舍,实在躲不开自己,就摆出那副一成不变的淡漠,“冤孽啊!”萧毅重重叹了口气。
  
  突见一只雪白的鸽子远远飞来,悠闲得在萧毅面前停下,挑衅般得乍了乍翅膀,咕咕叫着,欢快得在点将台上吃起了散在灰尘里的玉米粒。
  静静看着鸽子无拘无束得闲庭信步,萧毅暂时放下了堵心的萧彤,沉醉其中;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俯下身捡起一粒散落的玉米,声音低沉而威严:
  “什么人竟敢糟蹋粮食,去查!” 
  “是!倬云明白。”
  萧倬云满手心都是汗,他分明已经看清鸽子扑腾翅膀时露出足腕上红绳捆扎的白色帛卷,那是二弟萧倬凡跟他联络的唯一方式。除了这种经过特殊训练的信鸽,高原之上,其他鸽子几乎绝迹,父亲居然没有疑心,萧倬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和那只鸽子能在洞察一切的萧毅眼皮底下逃过此劫。
  
  “大少爷!”
  “少主”
  仆人们一边恭敬地向萧倬云问安,一边忙不迭得退立两厢。只见一向四平八稳,沉着冷静的大少爷神色慌张、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府门,一阵风似的钻进书房,“嘭”的把门锁紧。
  萧倬云定了定神,走到窗户前四处张望确定无人,才伸手放下窗钩,关上窗户。大步来到书桌前迅速拆开那封着蜡的帛卷,就着烛台一边看、一边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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