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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暗。
雨下得渐密。
院子外,又有一头异兽讪讪然走过。
——那居然是一个獬猊!
——这地方怎么变成了“万牲园”!?而且还成了奇兽齐集,怪物穿棱之地?
所以他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言尖一时没意会过来,“什么什么时候?什么事:”
孙青霞急道:“温白二家元气大伤,内哄闹分裂,是不是最近的事?”
言尖答:“全在这半年内发生的。”
孙青霞道:“那他们要动你,早该在三个月前就动你了——他们一向在‘长气河’扎根,你们却在‘十八星山’开店,等于捏住他们的咽喉,抢掉他们的生意,他们若要动你,又何必等到现在?今天我来了,他们才发动,他们目标是我,不是你们。我走出去,他们就不一定要马上跟你们闹僵毕竟,温白二家,威名尚在,用心良苦,势力非凡,他们不得不投鼠忌器。”
言尖有点不便:“说到头来,你还是要认号召力甚于‘义薄云吞’罢了!”
孙青霞嗫嚅道:“我才不跟你争这个。‘流氓军’受命于‘叫天王’,我又出手杀伤过他们的四当家‘食色公子’詹同荣,他们这次在这儿展开大包围,若说不是为我而来,还有鬼信!”
言尖咔啦咔啦的怒笑道:“孙老弟,你年轻气盛,你还是强认这个名头。你跟他们的仇,跟我的一比,就像蚊腿对着牛腿子!”
孙青霞白眼一翻,“你自己刚才也明明说过,能保住这一干武林上响当的人物,是温白二家作后盾之帮——他们要找你麻烦,不如先上龙头岩找温兄,找你干啥?这明摆着是我的事,言老板要是不保住颜姑娘。我也得出去应战,你们干万别拦——老实说,拦也拦不着!”
言尖“喀”地吐了一口又青又硬的浓痰,干笑道:“你看你看,孙少侠可真是发火了。”
于情言道:“少侠万勿动气。你跟詹食色不错是结下了梁子,可是,我们结下深仇的,却是大当家詹奏文。”
孙青霞将信将疑:‘东方蜘蛛’?这人是‘流氓军’的老大,武功高绝但深藏不露,他下手三招,一插眼,二挖喉,三撩阴,没几个人可以下毁在他这三记连环杀着下,你们是怎么跟他有隙的?”
于情知他不信,便说个分明:
“你刚才不是问起新近逃到敝店来受到庇护的两位武林成名人物吗?一个是‘鬼仆神鞭’梁道姑,另一个是”
孙青霞接道:“‘一哨大侠’何半好。”这两人逃至“十八星山”得救,更使“义薄去吞栈”声名大噪,孙有霞当然早有风闻。
于情提省他道:“这既然是新近的事,便才是三个月光景——这时际,温、白二家的好手相继出事。‘用心良苦社’已在半瘫痪状态。当时,梁道姑还是白猖狂、白婆婆和温八无、温兄等亲自出面救的,但到了何半好,则是我们夫妇自扛下来的。”
孙青霞正色道:“我素知贤伉俪为人。决不辱没了‘义薄云天’这四个字,你们所作所为,确也光大了‘义薄云吞’的声威。”
“好说好说,”于情反问“你可却道那何半好是给谁人追杀才致遁入小店的?”
孙青霞问:“谁?”
“正是‘东方蜘蛛’!”
“哦!?”
“何半好是倒过来从灵壁逃过来十八星山的,半途给‘流氓军’的人截住了,只好躲入我们店子里。”于情道,“他是混入‘流氓军’里,要刺杀詹奏文不遂,却杀了他的儿子四当家詹同荣!”
“什么!?”
“可是,何半好做的是好事,也身有侠名,在江湖上,也一向义薄云天、古道热肠、肯牺牲、敢任事,他既然失手逃入我们的店子里——我们能任他遭流氓军捕杀嘛?”
“这”
“试想,”于情有条不紊的说,“你只不过曾经伤退过食色公子,然而,何一哨却把他给杀了!何半好退到我们店子里来,我们初还只以他不小心得罪了詹奏文,我们先保住他,再慢慢化解忿怨。结果,‘流氓军’的五当家程巢皮来袭,我们将它打退了,何一哨千谢万谢,趁夜走了,说明一定他日报答咱们,可是一去之后,了无音讯,倒是不久之后,他们的当家余华月率众重重包围住这几,这才撑开了话明说,我们也不知道‘一哨大侠’跟‘流氓军’结下的深仇大恨,是我们化不开,解不了的。——何一哨已经溜掉了,大当家‘东方蜘蛛’的独生子詹同荣死了,我们却曾力保住何半好,你说,‘流氓军’不找我们算帐,还找谁清算这笔帐!?”
然后她正色问孙青霞:“孙大侠,你看,这仇,是你结得深不是我们结得深?”
孙青霞知道言尖、于情说的是真话,既然连叫天王一伙人也不知道他已进入十八星山,又如何能在如许短时间内调集人马、大举包围“义薄云吞”?看来倒真的下一定是冲着他和龙舌兰来的。
“也许”他沉吟道:“这干人不只是一伙,也不只是针对我们其中一伙人来的
叫天王既要灭我和龙姑娘之口,‘流氓军’也要报丧子之仇。”
他冷笑又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起联手,跟他们打上一仗再说吧!”
言尖一拍大腿,道,“好极了!要不是八无先生一直要我夫妇‘要忍忍无可忍之事’,咱们早就跟‘流氓军’你死我活去了!省得我们这儿救人,他们那儿杀人;咱们在这头护人,他们就在那头害人!”
他顿时豪情勃发,一下子,脸都黑了,颈也黑了,连眼白也灰了起来,却只有一双手,还是白的。
孙青霞一看,心里大为震服:他素知言尖练的是“黑砂掌”,这种掌法并不是什么独门绝学,但能练到言尖这般“色即是空,黑极反白”的境地的,的确在武林中也绝无仅有何况,言尖曾在古城高昌练成了“迷城步法”,且又是当代“迷踪门”的护法,有这等人物背景在,难怪多年来盘踞灵壁的“流氓军”一直不好动十八星山的这一家小店“义薄云吞”。
然而于情却问:“孙大侠认为‘流氓军’可能冲着咱们两造一并儿来,这推论十分合情合理,若能与孙大侠、龙女侠一齐对付御敌,那自是我夫妇和小店上下之幸——只不过,孙大侠刚才提到来的不止‘流氓军’一伙莫非除了詹蜘蛛的这一起‘畜牲兵’,还有别的来路么!?”
孙青霞道:“你们跟‘流氓军’吾踞一方,曾数度交手,对他们行军布阵的方式,想心早已一清二楚吧?”
言尖一提起“流氓军”就心头火起,这次,只见他咧着嘴却是连牙都黑了,但眉心、手背都更煞自。
“那干不是人,都是畜牲!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对无辜百姓也一样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全都是深山猛兽,择人而噬!”
孙青霞道:“我虽未正式跟‘流氓军’的人马交过手,但在京里曾食色公子的随从也动过手,更听过这股流寇的事他们所作所行,行事方式,的确就像一大干禽兽所为或者还禽兽不如!”
然后他补充道:“听说,蔡京不敢引这干兵马人京,朱励不愿招这班流匪到苏杭,就是怕这此流氓兽性在发,不可控制,作出令人发指、不可收拾的事体来”
说到这里,他又正色道:“试想,连丧心病狂无法无天的蔡元长、朱励兄弟父子这等人,尚且不敢引进‘流氓军’,可见得这伙人马,简直躁进狂暴,已达何种程度!”
“然而,我们今日所见的,虽然都是飞禽走兽,甚至还有珍禽异兽,可是,”孙青霞脸有忧色,沉重的道:
“——你可以发现他们只令人高深莫测,甚至幽异诡奇,只不动声色、神神秘秘的展开了布置包围,直至现在,不但毫不见躁攻冒进的情形,只见步步为营,敌明我的暗的显示一二实力——这像是‘流氓军’的一贯作风吗!?”
九、退退无可退之所
言尖、于情面面相觑。本来言尖满脸斗志戾气,于情脸上,也自有一股英气悍色,但听孙青霞而今这么一说,两人脸上都有了疑云和怔忡之意。
于情脱口追问:“你的意思是说来人不只是‘铜锣坳’的那一股,‘流氓军’?”
言尖将信将疑:“可是,‘阿牛溪’那一带的‘出室子弟’,多在‘大深林’那一路上,很少人侵‘十八星山’来。总不会是他们吧?”
孙青霞脸上也有赫然之色:“我怕不是。”
言尖赫了一声,吐了一口唾液,“‘大森林’和‘大深林’还有“十八星山’这鸟不下蛋鸡不拉屎的方圆千里,就‘流氓军’和‘出室子弟’还有咱们‘用心良苦社’三大势力了——还有别家派不远千里一闹事扯祸不成!”
孙青霞道:“我是因为得罪‘叫天王’,所以才落到天涯的下场,退到贵号的田地,想来你们也有所风闻了。”
于情道:“‘叫天王’扬言非取阁下性命不甘不休,还广发天下英雄帖,对你诛之有功,擒之厚赏,这点是早有所闻了。不然,我们今天也没这个荣幸得以接待孙大侠光临这穷山恶水之地吧!”
孙青霞道:“这是客气话。不过,贤伉俪可知我跟‘叫天王’是如何结的仇?”
于情马上就答:“不知。”
言尖倒口直心快:“我只听说过叫天王一直都很栽培你、欣赏你、拔擢你,但你委实不长进,太让他失望了,还奸淫强暴,令一线王派系的人对你大为不满,实行大举围剿你,大义灭亲、为民除害。”
于情自了她丈夫一眼,赶忙道:“这个是一面之词。个中有许可疑之处,不言而喻。”
孙青霞冷冷道:“不过,江湖上都是这样盛传的,查天王对我孙某人情至义尽,视同己出,破格提拔,爱护备至,是我自己不学好,不自爱,荒淫无耻,才至使他忍痛斩将,割席断交,剪除我这种败类,以谢天下云云。话传得沸沸荡荡。大家都知道,我欠叫天王的情,也欠一线王的义。”
言尖点头道:“不知江湖上那么说,武林人也这样说,听说,有书生修武林史编江湖轶事,也作了这样的记载。”
于情暗自扯了扯言尖的衫尾,道:“道听途说,不可尽信,而且,查叫天德高望重,徒子徒孙遍布江湖,自有他说的,没别人说的——别人一有异议,也不必叫天王开口发话,他派系中的各路高手,自有人为他出力出头出面,把人给打了下去,再踩几脚,保准翻不了身。”
言尖却不明白于情为何要扯他衣据,只抗声道:“尽管叫天王的话不可尽信,但他毕竟在江湖上、武林中、庙堂里都极有份量,他似乎犯不着来毁谤人。”
于情又忙去牵扯言尖——这回是手肘。
言尖“嗯?”了一声,仍不明所以。
孙青霞柳情落寞的接道:“——说的有理,尤其是像我那样了一个无行之辈,一个这般浪荡无根的登徒子,大家自然应该相信叫天王的话——人都以为我气量小,眼红一线王的过人造就;查天王声望如日中天,他骂我是为了我,杀我是为了天下百姓!”
于情偏首问:“那到底是不是呢?”
她虽然长得并非绝色美人,但她这样侧着头凝视着人,眼里充满着体谅、了解和专注的神情,使得让她看着的人,难免动心;令看她的人,也无法不动容。
孙青霞淡淡地道,“嫂夫人说呢?”
于情道:“别人认为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