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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口中得到灵感,才写出那封信的?这些疑问,当时已经悄然留在我心中。
第一次看见我出生的家,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雄伟巨大。这是一栋具有相当份量与安全感的建筑物,土墙围绕的宅邸内,有高耸云天的杉树,当我们穿过大门走向玄关时,旁边的板门后面有一位女佣模样的女孩走出来。
“西屋的少奶奶,欢迎欢迎!门外的人在嚷嚷些什么?”
“没什么事,别理他们。阿岛,你赶快进去通报,说美也子将辰弥少爷带回来了。”
“辰弥少爷”
那位名叫阿岛的女佣睁大眼睛看着我,然后用小跑步奔向里面去。
“寺田先生,请进请进。”
“谢谢。”
进入宽大的玄关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因紧张而狂跳不已。
我们等了一会,刚才那位女佣的后面踝着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少妇,头上夹杂着几根灰白的头发,瘦小苍白的脸颊显得有点没生气。
“西屋的少奶奶,欢迎欢迎。”
这一带的人都有着高亢的声调,听起来非常夸张,这位少妇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热情,动作也温吞,但未必是她没有诚意,可能是身体不好,因为她脸色苍白,眼睛看起来也无神。
“春代,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出来接我们。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是辰弥,辰弥,这位是你姐姐春代。”
美也子跟这家人非常亲热,她一面为我们介绍一面脱下鞋子走进屋内。
我和春代姐姐各自站在玄关的上下方行礼鞠躬,她似乎有点畏怯,一接触到我的眼光,立即避开了。
这是我与同父异母的姐姐初次见面的情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坏。
姐姐的相貌虽然称不上是美女,但受到大家庭的惹陶,全身流露出善良的气质,无形中抒解了我的紧张感,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对你弟弟的印象如何?”
“啊没想到他已经长大成人了。”
姐姐像小女孩一样瞄了我一眼,倏地脸颊潮红,低着头叹息一声笑了起来。从她的样子看起来,她对我的第一印象似乎还不坏。
“姑婆她们都在等你。”
我们跟在姐姐的后面走进屋内的长廊。从外面看这栋房子,感觉就已经非常宏伟,到了里面,才发现比想像中更壮观。当我穿过横越十五间房间的长廊时,仿佛有种误闯入寺院般的错觉。
“姐姐,姑婆她们在离馆(注:与主屋分离的房子,一般多是会客或宴会的时候使用)吗?”
“姑婆说因为第一次欢迎你,所以安排在那边见面。”
走过长廊的尽头,登上三个台阶,有两间十张榻榻米相十二张榻榻米大的宴客室。后来我才知道,在旧幕府时代,这栋房子曾经迎接过城主,也就是那时候才兴建这个离馆。
田治见家的两位掌权者小梅与小竹姑婆,身上罩着绣有家徽的外挂,但我可以看得出来是匆忙之间披上去的。
当我在走廊上远远看见这两个人的身影时,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
我听说双胞胎可分为同卵双胞胎与异卵双胞胎,如果是同一个卵子分裂为两个双胞胎,长相会很明显相似,由此我判断姑婆她们一定是同卵双胞胎。
两个人大概都已经超过八十岁了,头发全白,有条不紊地束在脑后。她们弓着背坐在宴客室的榻榻米上,无论脸或身体,几乎都小到可以放在手掌心搓成一团,就好像两只坐着的猿猴。
虽然姑婆们的体型像猿猴,不过从脸型依稀可以看出来,她们年轻的时候曾经是美人胚子。即使年事已高,没有牙齿的双唇像小钱包一样缩在一起,不过气色红润,看起来还是很高尚。
然而同时间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不禁让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年经的双胞胎到处都见得到,但是超过了八十岁,又长得一模一样,与其说给人异样的感觉,还不如说是毛骨悚然更贴切。
“姑婆?”
姐姐恭敬地跪着,低下头,将手放在膝盖上。
“西屋的美也子将辰弥带回来了
大概是这个家订的规矩,姐姐对姑婆们的态度非常恭敬,我不禁随着姐姐一起跪在宴客室外的木廊上,只有美也子笑容可掏地站着。
“啊!辛苦了。”
其中一个姑婆蠕动着干扁的嘴唇,我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谁,后来才知道说话的人是小梅姑婆。
“美也子快请坐,辛苦你啦!”
小竹姑婆也跟着蠕动双唇。
“姑婆,很抱歉,因为时间有点延误,让你们久等了。”美也子根本不理会这家人的规矩,迳自走进宴客室,坐在略为斜边的位置上。
“辰弥,快进来见见你的姑婆们,这位是小梅姑婆,这位是小竹姑婆。”
“美也子又弄错了,我是小竹,对面才是小梅。”
坐在右边的姑婆冷静地纠正美也子。
“嗯,遗传基因真的骗不了人,一看他就知道是鹤子生的小孩。”
“真的!你看他的眼睛和嘴巴,跟当时的鹤子一模一样。辰弥,欢迎你回来。”
我默默地垂下头。
“这是你的家,你就是在这间宴客室出生的,而后过了二十八年,这间宴客室一直没有改变,所有的纸门、屏风、挂画,还有拉窗上的匾额都原封不动,对不对?小竹。”
“真的!二十八年说慢不慢,一晃眼就过去了,”
姑婆的眼中闪烁着过去的时光。
这时,美也子在旁边叫唤她们。
“姑婆!久弥他”
“哩!他卧病在床,明天再让他们见面,我想他大概也活不久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
“久野医师老说没有大碍,真不知道那个蒙古大夫到底懂些什么。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渡过这个夏天呢。”
“他得了什么病,”
我第一次开口。
“是肺病,所以你一定要保重一点。春代的肾脏不好,不能生小孩,所以才会出嫁之后又回来娘家。如果你不多保重,我们这个家即将后继无人了。”
“小梅,你放心,这个家来了一个这么健壮的核子,我们不必再担心继承人的问题。不过,这下可有人不能如愿以偿了,呵呵呵!太爽快了。”
“小竹说的没错,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呵呵呵!”
薄暮的黄昏时刻,宽广的宴客室里,两个像猿猴般的老太婆失声大笑,不禁令我毛骨悚然,她们的笑声中很明显地透露出邪气与阴险。
我逐渐陷入这个被古老传说与惨痛记忆纠葛在一起的家族里
三酸图屏风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
对于一个神经质的人来说,只要换床,就绝对无法人睡。
一整天长途旅行已便得我的身体十分疲惫,再加上全身的神经像针刺一般痛苦不堪,使我彻夜清醒。
在三宫车站与诹访律师道别、旅途中装扮亮丽的美也子、公车上巧遇吉藏、丑陋的浓茶尼姑、村庄里的人们、看起来像猿猴般的小梅与小竹姑婆他们的身影和相遇时的情境;都杂乱无章地在我脑海中出现又消失,而最后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就是春代姐姐说的那椿怪事。
小梅和小竹姑婆果然年事已高,和我稍微闲聊之后,就累得回房休息去,我则到深房去洗掉一身尘埃。
从澡房出来时,姐姐对我说道:
“从明天开始你再过去和大家一起用餐,今晚你是客人,就在宴客室用餐。西屋的少奶奶,请你留下来作陪好吗?”
说完,姐姐和女佣阿岛两人将晚睛拿进来。
“哇!我有口福了。”
“请上座,没什么好菜,都是一些当季的料理,待会儿如果耽搁得太晚,我会请人送你回去。”
“好,那我就不客气罗!”.这一餐幸好有美也子作陪,餐后她也没有马上回去,我们三个人天南地北地闲聊杀时间,话题最多的当然还是美也子。她用愉快的语调谈些不得罪任何人的谈话,逐渐提到我初来乍到时受惊吓的心情,同时也拉近了我与姐姐之间的距离。
但是,谈到后来,连健谈的美也子也逐渐没有后题而沉静了下来。沉默的空气在我们之间流转的当儿,我趁着这个空档环视宴客室里的摆饰。
刚才不知是小梅还是小竹姑婆所说过的话,深深地列在我的脑海里。
“你就是在这里出世肋,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八年,这间宴客室里的景物和当时都一样,所有的纸门、屏风,挂画,还有拉窗上的匾额”
由此可见,我那可怜的母亲大概每天都望着这些屏风。挂画和玫窗上的匾额度日吧!想到这里,我内心里胀满对母亲深切的怀念之情,便我不由得重新观察这个地方。
墙上挂着一幅白衣观音的挂轴。想到当时妈妈所承受的痛苦和内心的悲哀,我当然能体会妈妈为什么这么虔诚地膜拜观音像,记得自我懂事以来,妈妈就是观音菩萨的信徒,客厅里摆着一幅观音像,她朝夕供奉,从不怠慢。
在观音画像的旁边挂着两个能乐面具,像般若金刚那般狰狞的面孔和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呈现强烈的对比,使得这问宴客室内形成鬼与佛同居的怪异景象。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拉窗匾额上题着“鬼手佛心”四个字。
隔间用的画是中国画风和东洋风格融合在一起的山水画,从画的意境和手法来看,可以了解到这幅画已经有相当长的历史。
另外还有一样东西非常引人注目,那就是六曲屏风。屏风的前面摆着一只落地花瓶,屏凤上画着三位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古代中国人物。当我无意间瞄向那扇屏风时,姐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这扇屏风最近发生一件很奇怪的事呢!”
到目前为止一直沉默少语的姐姐冷不防返一这句话,不禁引发我的好奇心,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是什么样的怪事?”
美也子也不禁将身体向前顺着问。
“这个嘛说出来你们可别笑我幄!那屏风里的人会。从里面走出来哩!”
美也子一听,不由得瞪人眼睛看着姐姐,我也来回地注、视着她和屏风土的画。
“这屏风上的画究竟是什么?有什么典故或来历吗?”
“我也不知道这个典故对不对”
姐姐腼腆他说道:
“这座屏风叫三酸图屏风,上面所描绘的三个人是苏东坡、黄鲁直还有金山寺的住持佛印和尚。据说苏东坡有一天:邀了好友黄鲁直去拜访佛印和尚,和尚很高兴地拿出桃花酸宴客,这幅画就是描绘他们三个人尝了桃花酸之后皱眉头的样子。在中国,懦、道、佛三家虽然各有不同背景,但是最后却殊途回归。以上就是三酸图的典故,”
接着姐姐又愉快他说出下面的事件:
“这栋离馆的门窗平常都是锁着的,因为房间里面湿气不能太重,以免装演、摆设长霉,所以我每隔三天就将门窗打开来透气。就在两个月前,我和阿岛一起来打开门窗时?”突然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人曾经进来过的感觉,然而当时我井没有太在意。过了两、三天,我们再来打开门窗的时候,果然还是不对劲,屋里的确留着有人来过的痕迹,屏风的位置也有一点偏,但是我们查看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