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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的颈上,然后抱住许非同,在他的额头印下了深深的一吻,推开房门时回头说了
一句:“非同。等我搞定吧!”
下楼后小雨一招手,拦了一辆亮着顶灯的夏利。她没有注意到,出租车重新启
动后,一辆一直停在楼下的切诺基悄悄跟在了她的身后
第二章 温馨的寒流
九月的北京。
盛夏像一个懒散的汉子。吃饱喝足了却不愿离去,依然赖在华北平原上挥发着
燥热。仿佛煤火将熄的火炉。
天已显得辽阔。高远并湛蓝,只是蓝得有些冷漠,间或有几抹耀眼的橙黄,就
像被炉火烤红的金属。
正是晌午时分。道路两边的稻谷地里已收割完毕。只有几个拾稻穗的小孩儿在
追逐嬉戏:玉米还未收割,在太阳的照射下,随风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像是大
地发出的沉重叹息。不时有成群的麻雀从稻谷地里腾空飞起,又像是下冰雹一样纷
纷散落在稻谷地里和扬着尘土的柏油公路上。
一辆乳白色的宝马轿车由东向西疾驰而来,在与一辆停在路边的美国吉普交会
时,“嘎”一声停住,惊飞了一地麻雀;一条正打算横穿公路的大豺狗也被吓了一
跳。它惊恐地盯着宝马,弓起前腿,做出随时逃跑状,见车上没有人下来,便摇摇
尾巴,一颠一颠地跑了,不时回头张望。惟恐这个大家伙会突然猛扑过来。
美国吉普上下来了一个穿花格衬衣大裤衩的人。他辨认了一下宝马的车号,快
步走过去一拉车门上了车。
驾驶座上坐着身着一身意大利名牌西服的天平律师事务所头牌律师金戈,他连
头也没回,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上车的花衬衣,然后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
花衬衣忙俯身上前,双手捧着打火机“啪”一声点燃递过来,金戈一侧头点着烟,
深吸一口,将头仰靠在椅背上,徐徐将烟雾吐出,然后眯起眼睛看着烟雾在空中变
幻出各种形状,仍然没有说话。
花衬衣沉不住气了。问:“金爷,您找兄弟有什么吩咐?”
金戈也不说话,从副驾驶的位子上拿过密码箱。“啪”一声打开,抽出一捆百
元大钞向后一扔,花衬衣敏捷地伸手接住。 。“熊三啊,先把钱收起来,过两天你
去帮我教训一个人。
具体情况我会再通知你。“
熊三拍拍胸脯:“这容易呀!您是要让他立着,还是放平?
那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儿。“
金戈—摆手:“此人虽然可恶,但还罪不至死。你给他放点血,让他清醒清醒,
再在他的脸上留下个记号,让他长点记性就行了。注意,干得利索点,别拖泥带水
的叫我事后为你擦屁股。”
“贿好吧您!金爷您交待的哪件事我给您办砸过?”熊三满口应允着,把那一
捆百元大钞塞进了大裤衩的后兜里。“我竺您的信儿,不出十天,我带他的一只耳
朵再来向您讨赏!
得,如果您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熊三下车后,宝马重新启动。那条大豺狗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站在马路
边,昂着头,冲着远去的宝马汪汪地叫着,似乎是在对它刚才的做法发泄着不满
半小时后,金戈来到了一家名叫“温馨庭院‘,的茶艺馆。
一进门,有一架随着音乐播放转动的水车,水车旁有两张被花草缠绕的吊椅,
四周墙壁上挂着蜡染的挂幅,挂幅上有采茶、炒茶等劳动的图案。喝茶的桌椅只刷
了一层清漆。木纹尽显,树香幽幽,流动着一股浓郁的田园气息,整体的布置典雅
而古朴。
金戈来自安徽茶乡,他很喜欢这里的氛围,置身其间,常常有一种回归童年的
感觉。只不过,除了幽幽的茶香外,他童年的生活远没有这里所营造的浪漫与温馨。
父亲靠两亩茶园养活一家七口。
两亩茶园分成了七八块,零星散落在离家十多公里的山上。从家里的两问草屋
起程,一路都是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
每天天不亮,父亲就要起来做好加了稻糠的糍粑,然后背上装了凉开水的竹筒、
锄草用的小铁铲和防蛇的砍刀,顶着满天的星斗上路。母亲因产后风病重在床,爷
爷奶奶年岁大了,两个妹妹还小,那时,金戈还叫金有财,小学一毕业他就辍学了。
每天随父亲上山,夏天给茶树锄草,秋天为茶树剪枝,春天上山采摘新茶。有一天
他起晚了,没来得及扎绑腿,半路上一条蛇钻进了裤腿,在他的膝盖上狠狠咬了一
口。父亲走了很远不见有财跟上,回转身找来,见独生子躺在路旁已口吐白沫面色
青紫。他连忙用绳子扎紧儿子膝盖的两头,俯下身用嘴吸出毒液,又敷上随身带的
蛇药才保住了命。事后父亲后怕地说。自己再多走出半里地,儿子的命就完了。他
拍着儿子的头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娃啊,日后咱金家要靠你转运哩!”
一到采茶时节就更忙。每天露水干时才能采摘,摘到日落回家。当天采的新茶
必须要杀青,就是要炒干,不然茶叶一捂黄连稻草的价格也卖不出。于是父子俩支
起一口大铁锅,用木炭烧热,一手抓一把新茶,在烧热的锅里用手来回翻动,快干
时放到一个直径两尺的筛子上,下面用快燃尽的木炭慢慢烘烤,直到彻底烘干为止。
有财和父亲常常一千就是一个通宵,天快亮时打个盹,又要赶到山上去采茶,常常
采着采着有财就靠在茶树上睡着了,直到父亲啪一巴掌将他打醒。这样干下来,一
年的收入不过二三千元,还要交上二三百元的农业特产税。
有财永远也忘不了他十三岁那一年,因给母亲治病,家里实在交不起茶叶税了,
乡上一个副乡长带着人砸了他家锅的情景。那副乡长瞪着牛一样凸出的眼睛,凶神
恶煞般地吼道,你敢抗税。你这刁民!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也不知道什么叫王法!
母亲受不了这晾吓,从土炕上滚下来当场毙命,软弱无助的父亲只是抱着头躲
在屋角痛哭。从那一刻起,有财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将来挣大钱,当大官,像
父亲说的那样,让全家就此转运。凭着这样一种信念,有财在茶园的夕阳里,在烤
茶的月色中,见缝插针凭自学完成了初中和高中的学业,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的计
算机专业。当乡邮员把一纸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他家的茅草房里时,父亲哭了,
泪雨滂沱,哭得惊心动魄。末了,他拍着有财的肩膀说:“娃啊!天不长眼,叫你
生在这茅草屋里!你放心去念书吧!爹就是苦死累死,也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
有财揣着当年卖了新茶换回的一千多元钱来到了北京。
北京,千年古都,本应海纳百川,宽厚而包容。遗憾的是,它并没有以应有的
王者之气接纳这样一个穿着一双破解放鞋来寻梦的山里娃。那时还没有启动贫困大
学生救助工程,有财因交不起学费而被拒绝注册。他每月花五十元租了郊区一间两
米半的自搭房。为了听课像做贼一样,被任课老师一旦发现就会被驱赶出教室。门
卫也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一见他就撵。萍浮梗泛、羁身京城,有财心中的惆怅与无
奈可想而知。正所谓: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为了
上学,有财什么屈辱都可以忍受。他知道,只有读书,只有知识才可以改变自己的
命运。或许是他的执著,或许是也疲沓了。人们开始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学
计算机起码要有一台电脑,他买不起,功课落下很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改为去
旁听法律系的课,法律系只要一支笔、几本书,并不需要更多的支出。可是基本的
生活费用要靠他自己去挣。
父亲已无力再挤出一分钱给有财。有财就在校园里捡别人扔了的易拉罐和饮料
瓶去卖,一个一毛,每月换回百八十元的收入以维持自己最低的生活需求。
有一天。有财等在食堂的门口,看几个有钱人家的学生吃饱喝足了。想去捡他
们喝空的饮料瓶和易拉罐,没想到其中一个学生就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抬脚把几
只空瓶子踩了又踩,还嘲弄地对有财说,都想跳龙门,都想人五人六地活出个样儿
来。也不看看你们家的坟头上长没长那根蒿子!还一抬手,把被踩瘪了的空瓶子全
从敞开的窗户扔了出去!在一片哄笑声中。
有财几乎将牙齿咬碎,他发誓要做一个有钱人,他的屈辱,全是由于贫穷造成
的,只有钱能使他扬眉吐气,一雪心头之耻!
靠自学,有财通过了大学法律系的全部课程,又以优异成绩考上了研究生并取
得了奖学金。一直阴霾密布的生活终于向他展露了笑脸,父亲当年的一句企盼,真
的成了转变他命运的谶语。研究生毕业后,他与人合伙开办了律师事务所,对贫穷
的怜悯,成为有财冷峻尖硬的内心中依然温柔脆弱的部分。他帮助被强行拆迁的居
民打过向政府索赔的官司,也挺身而出为民工向包工头讨要回了拖欠已久的工资
因为打赢这几起官司难度很大,又是义务代理,通过媒体报道,有财在司法界名
声鹊起。有了名气的有财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编织了自己的社会关系网,并时时窥
测着机会,终于成功地代理了几宗标的很高的大官司,有了大把大把的钱。
去年。他回了一趟家乡。他早就想像着这一天,早就企盼着这一天,可是这一
天真的到来了,他却有些失落,有些遗憾。因为那个副乡长已经病死了,他在梦中
预演了无数次的场面无法实现了:他把一捆捆百元大钞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让他
跪在自己的脚下为当年的做法忏悔。贫困了一生的爷爷奶奶也先后作古了,听父亲
说,两位老人临死之前的最大愿望竟是能就着咸鸭蛋吃上一碗白米饭!当他把十捆
百元大钞码在家里那张已经吱吱作响的桌子上,当他把一篮咸鸭蛋祭奠在爷爷奶奶
的坟前时,已满头白发、瘦弱不堪的父亲突然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娃他
爷,娃他奶,娃他妈!咱娃回来了!你们睁开眼看娃一眼吧!苍天有眼,咱娃让咱
金家转运啦!”
一时风声大作,山谷回音。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山谷中回荡。竟一声比一声凄
厉,一声比一声悠长:“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跪在亲人的坟前,金有财决定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金戈,他要像金戈一样在人生
的沙场上横扫千军,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挣更多的钱!让已升人天堂的亲人安息,
让尚活在世问的亲人不再为贫穷害怕!
商场拼杀,人情冷漠,金戈常常觉得内心疲惫。每当这时,他就愿意到温馨庭
院来坐一坐。一杯清茶,几缕幽香,常常把他带回儿时的岁月,使他不敢有半点松
懈。他也愿意把生意上的事安排在这里谈,在这一特定的场所,他就能让自己的心
肠该冷的时候冷若冰霜,该硬的时候硬似磐石。
金戈走进雅问时,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在欣赏墙上的一幅水墨丹青:江
南小镇、小桥流水、夕阳晚照。临河水榭处,湾泊三两画舫。画舫中有茶客品茗、
村女抚琴
见金戈进来,中年妇女急忙移步上前,热情地伸出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