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说着说着又要落泪,身边的儿子忙将母亲轻轻的揽到自己身边,小声安抚着。韩婉婷看着睿思沉静无波的面容,忙斥道:
“阿云,不要胡说八道。就算日子再难过,也不要放弃希望。况且,你有那么好的儿子陪在身边,怎么说没有希望呢?”
韩婉云点点头,含着眼泪与儿子抱头相拥。过了一会儿,好容易从悲伤心情中缓过劲来的韩婉云像是想起了什么,擦了擦眼泪,对韩婉婷道:
“阿姐,还记得以前和你有婚约的林穆然吗?”
韩婉婷一听,忙问道:
“怎么?你有他的消息吗?自从49年后,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韩婉云顿了顿,看了看堂姐,又看了看堂姐身边坐着的姐夫,默然的点点头,小声道:
“他死了。”
“什么?!”
被震惊的不仅仅是韩婉婷,还有她身边的狄尔森。两个人脸色一震,都不约而同的惊叫起来,大声道:
“怎么死的?也是在文,革中死的吗?”
韩婉云摇摇头,低声叹道:
“他是被当作‘反,革命’枪毙的。”
“因为他是国,民党吗?”
韩婉云凄然一笑,摇着头道:
“如果他真是国,民党,被枪毙也是无可奈何。可是,他不是啊!”
“什么?!”
狄氏夫妇二人再次被自己听见的事实震惊了,他们两人难以置信的对视了一眼,韩婉婷不由得追问道:
“难道他不是国,民党党员吗?我分明记得他是军统局,后来的保密局情报科少校处长啊!”
“那是他对外公开的身份。真正的身份是中,共的地下党。”
“地下党?地下党?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身边就有一个共,产党!”
韩婉云淡淡一笑,摇着头道:
“原来我也不知道。直到他被扣上‘历史反,革命’的罪名,执行枪决前不久,我才听说了这件事。说来真是可笑又可悲,他竟然被自己的‘同志’给害死了!而那些‘同志’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根本对上海的很多情况摸不着半分头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相信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主义’!”
“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要他跟我们一起走,一起去台湾。他说他有任务要完成,所以必须留下来。难道,他说的任务就是留下来为中,共引路?我一直以为他要奉命潜伏下来,将来为姑夫的反攻大陆做准备。原来,他是为了他们,是为了他们啊!”
韩婉婷喃喃的说着,有些失魂落魄。可她似乎始终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一个人喃喃自语的说了一会儿,又抓着堂妹的手不断的在问:
“为什么?你说他为什么会去当共,产党?为什么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没有道理啊!既然他是共,产党的功臣,为什么会被当成反,革命枪毙呢?难道那些人都不讲良心的吗?做人不能这样过河拆桥的啊!”
韩婉婷的一声声质问,没有人能回答她。狄尔森轻轻的将有些失态的妻子揽在怀中,抚着她的肩膀,想要平复她的心情。可他的心中同样犹如翻腾着滔天的浪潮,久久无法平静。妻子的这些问题,何尝不是他心中想要追问的,想要得到答案的?
穆然,我的兄弟。你为什么会成为共,产党?难道你真的相信虚无的共,产主义吗?在最后被执行枪决前,你有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在你临死前的那一刻,你都想到了什么?又想起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零八章
十月的天气,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正是出游的好时节。闸北区内的一条小马路上,驶来了一辆出租车。车子慢慢的停在了一条逼仄的小弄堂口,从车上下来四个人,一女二男,看起来像是一对老夫妻带着儿子。这本不是什么让人好奇的事情,但这三个人的穿着打扮实在与时下人们的穿着显得格格不入,自然引得住在附近的人们不由得偷偷的打量起这几个人来。
来人们下了车,循着手里的地址,一路看着每家每户门上的门牌号,边走边看的便朝弄堂里走去。人们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们,直到他们来到一扇紧闭着的黑漆大门前停下。见这几个人停在那户人家的门口,人们不禁悄悄的在背后议论起来:
“这些人是来找林家的啊?他们是什么人啊?”
“你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肯定是从国外来的。”
“国外?难不成是林家在国外的亲戚来寻了?”
“没准哦。林家的男人当年是国,民党里的人,后来被枪毙的。听我婆婆说,林家解放前在上海可不是普通人家,都是社会上层的头面人物,很多亲戚都是在国外的。这家的男人肯定是没来得及走,所以才会被当成‘反,革命’给枪毙了的。”
“哦,难怪。这些人大概就是他家的亲戚,现在找来了吧。”
“林家男人死得早,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这几十年的日子也真是不好过,如今,好歹还有亲戚惦记着,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哦。”
街坊邻里们站在几米开外,探头探脑的往这边望着,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似不看出个结尾还不愿意离去。他们看着那些人站在门前敲门,问话,然后就见着他们被门里的人请了进去,黑漆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关门大吉让外头看热闹的人们没了兴头,也有好事之人凑到门前趴在门上想要听听壁脚,可听了半天都没听出里面有什么动静,索性也就不了了之的散了。
一扇大门隔出了两个世界。门外头,是家长里短的弄堂生活。而门里头,却是泪眼相看的重逢场面。门外头的人们活得轻松随意,而门里头的人们却活得谨小慎微。几十年来,门里头的人们在门外头人们从鄙夷、唾弃到同情、可怜的目光转变下活着,每活一天,每走一步都如在针尖上行走,如脱光了衣服的躯体被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韩婉婷泪眼朦胧的看着满头花白头发的江秀云,拉着她粗糙的、满是老茧的双手,想到过去几十年来她度日如年的境况,忍不住将她抱进怀中痛哭起来。并不大的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两个年迈的老妇凄切伤心的哭声。
两人嘤嘤的哭了好一会儿,这才在众人的劝慰下渐渐停下。韩婉婷抹着还不断从眼眶中涌出的泪水,抽噎着说: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年我们离开,还以为用不了几年就能回来,还能再见到你们。可没想到,我们这一走,就是几十年。那年你们都不愿走,都要留下来,想着能在这里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可没想到
秀云,我真是后悔!我从下飞机开始到今天,整整半个月,我都活在无限的悔恨之中。我若知道你们后来的生活是那么苦,那么难,当初绝不会同意你们留下,就是绑,也要把你们绑到台湾去!那里的生活再艰苦,也比这儿好过啊!”
江秀云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
“阿姐,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在这里,我们是国,民党的‘反革命家属’,到了台湾,也许就是共,产党的‘赤匪家属’,身上永远都是洗不清的罪孽。”
“秀云!什么罪孽不罪孽的,别这样说!穆然,你们,还有我们,有谁不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你们在大陆受苦,我们也被赶出了台湾。可说到底,有谁真正的赢了这场斗争?苦得还不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穆然的冤屈自然要讨个公道和说法,不能让他到死身上都要背那么一个难听的罪名。如果他是中,共的地下党,那么你们就是烈士遗属,应该受到应有的尊敬与待遇,而不是活在人们的非议之中。”
江秀云凄然一笑,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墙皮,默然无语。韩婉婷想了想,继续道:
“秀云,当年你父亲为你留下的那笔遗产,我一直替你存在专为你开的银行户头里,分文未动。到如今,那笔钱,加上几十年的利息,也已经是一笔巨款,足够你和孩子今后衣食无忧的生活一辈子。无论你是想离开还是想继续留下,都能让你过上比现在好无数倍的生活。你和孩子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也是该换个环境,过一过好日子了。”
江秀云眉心一动,转头望向满怀期待看着她的韩婉婷,又望了一眼自己从小就体弱多病又多灾多难的女儿,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缓缓道:
“阿姐,当年我没有选择离开。现在,我更不会走了。他死在上海,他是带着遗憾走的,所以魂魄也一定还留在这里没有离开。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不论生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秀云”
江秀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枯瘦的手轻轻的拨了拨自己鬓边的白发,眼中闪着千帆过尽之后的淡然之光,看着韩婉婷低语道:
“阿姐,不要说我傻,也不要笑我说这样的话。我也已经是六十出头的人了,这些都是我藏了心底里很多年的话啊。以前,他在的时候我不敢说,后来他死了,我没有人可以说。现在你来了,我终于可以和你说了。”
“秀云,别说了。他人都已经不在了,你又何必还要守在这里吃苦受罪呢?不管怎样,也要为你自己和孩子,为你们现在的生活考虑啊!他若是还活着,若是在天有灵,以他的性情,也必定希望你们母女俩能有好日子过,怎么会愿意看到你们留在这种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地方受苦呢?”
“阿姐,其实你一直都没有真正的想要去了解过穆然,他真的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他直到临死的时候,心里想着的那个人还是你。也许是因为年轻时的我长得和你有几分相象的关系吧,所以,他和我在一起的每时每刻,眼睛里看到的人永远不是我,而是阿姐你。他会和我结婚,也是因为,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把我当成了你
为了我的清白,他和我结婚。可是,结婚后,他再没有碰过我。没过多久,他就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抓进了监狱。在监狱里,他隔着铁笼对我说对不起,说因为他,连累我变成了反革命家属。还说他不能继续再照顾我了,没能完成你的托付,他觉得很愧疚。
阿姐,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包括和我结婚,也是因为你曾经将我托付给他。那时候,我真是羡慕阿姐你,羡慕你能得到穆然所有的爱,羡慕你怎么可以让一个男人可以这么掏心挖肺的待你,即便你没有半点爱他的心意。可是,很奇怪,那时我虽然伤心,难过,可我一点也不妒忌你,因为我知道,我和穆然是一样的。他有多爱你,我也就有多爱他。我们是同一类人,都是傻到无可救药的傻瓜,都愿意为了自己爱的人而默默的承受一切。
上天也许是可怜我爱穆然的这份心,所以他送给了我一个最好最好的礼物——穆然的孩子。他被判枪决的那天,我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我很高兴,又很伤心。那种复杂的心情让我难过的大哭,为我终于能为自己爱的人生下孩子,为穆然终于有一个后代承继香烟,也为他不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降生,为他即将要离开我,这辈子我将再也看不到他对我温柔的笑,再也听不见他用敦厚的嗓音喊我的名字
执行枪决的前一天晚上,我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了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