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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韩印都是默默地跟在康小北身后,板着脸始终一言不发,偶尔康小北冲他开两句玩笑,想活跃活跃气氛,他也总是面无表情。康小北不是傻子,感觉得出韩印对他的态度很冷淡,多少也能猜到些缘由——他很清楚,有些事情是瞒不过韩印那双犹如X光的眼睛的。
嗫嚅了一阵子,趁着敲下一家店的空隙,康小北终于绷不住,试探着说:
“咋了,印哥,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韩印依旧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我在等你说。”
“等我说?”康小北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不一直都在说吗?”
韩印注视着康小北的眼睛,长长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小北,我刚刚在叶队面前没有点破你,是想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我知道你是个好警察,但难免不会有疏漏,我不希望你用谎言去掩饰你的过错,尤其是与案子有关的方面。”
韩印说完这番话,继续紧盯着康小北。康小北垂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表情极为不自然。末了,他尴尬地轻咳两声,道:
“印哥,我错了,我不该擅自脱离监视现场。我”康小北鼓着勇气抬起头,咬了咬嘴唇,满面愧色地说,“昨晚,晶晶是10点的班,我寻思接她下班把她送回家再回冯文浩那儿,耽搁不了什么事情。可、可到她家,她说爸妈去外地旅游了,让我上去坐坐,我就”
“你在她那儿待到早晨?”韩印问。
康小北“嗯”了一声,低下头。
“这么说冯文浩昨夜的活动情况你并不清楚?”韩印提高声音问。
康小北点了两下头,头垂得更低了。
“这种情况你先前有过吗?”
“断断续续的有过几次,这阵子比较频繁点。”
“你你糊涂啊这么重要的案子,你怎么能溜号?你”韩印手指着康小北,使劲白了他几眼,真想狠狠大骂他几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毕竟小北还很年轻,身处在热恋中有些忘乎所以,再加上盯了一个多月,目标没什么动静,他心存些侥幸也还算可以理解。
站在康小北的角度想了想,韩印的气没那么大了,忍了忍,语气缓和些说:“好了,事情已然这样就别自责了,先把眼下的事情干利索了,回头再想想怎么补救。对了,上次我让你派人到酒吧后身的出租房打探冯文浩的消息,你做了吗?”
“打探了,不过没人见到冯文浩在那儿出没过。”
“这就怪了。”韩印边琢磨边小声嘀咕着,“他那天晚上,明知道有警察在跟踪他,还偏要去酒吧,接着又从酒吧后门消失,他究竟要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戏耍警察?”
“说不定他就是这个目的。”康小北附和着说。
“你还有脸说,第一天监视就惊动了目标,那么接下去的监视还有什么意义?”韩印没好气地说。
“后面我很小心的,经常换不同的车子蹲坑,他应该不知道我们一直都在监视他”康小北替自己辩解着,然后怯生生地说,“印哥,我脱岗的事,能不能别告诉叶队,我怕她知道了,把我踢出案子。”
韩印白了他一眼,扔下一句:“你最好求神仙保佑冯文浩和案子没牵连,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韩印说这话,就是不想让康小北心里太好过,就是要让他把心悬着,目的当然是要他长点记性,记住教训。
午后,死者身份终于有线索了。
死者确是一家夜总会的坐台小姐。据一位与她来往密切的“姐妹”说:死者在4月28日晚11点多离开夜总会,当时她接了一个“出台”的活,客人是一个熟客。不过没过多长时间,死者给姐妹打来电话,说客人临时有事,把她一个人搁路边了,还说她就不回夜总会了,直接打车回家睡觉,之后便再未出现过。
由于带死者出台的客人是夜总会熟客,所以康小北和韩印没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他。“客人”是一家公司的销售主管,他承认当晚曾带死者出台,不过临时接到客户电话有要事商谈,便让死者在新界口广场转盘附近下了车。
“熟客”与“姐妹”的话可以证实:死者失踪的时间应该在4月28日晚11点左右;失踪地点与王莉相似,都在新界口广场转盘附近。
由此也证实了韩印先前的分析:凶手第二次作案,果然遵循了第一次作案的方式,通过在广场监控摄像盲点区域,冒充黑出租车,诱使死者主动上车,从而将死者掳走。这就是行为证据分析中通常所说的犯罪惯技。有此一点,也可以作为并案的一个考量。
韩印和康小北赶到死者租住的出租屋,找到房东打开门。在里面搜索一阵子,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只找到死者的身份证。死者叫田梅,29岁,外省人。通过手机号码查阅电话记录,死者失踪当晚最后一个电话,即是与夜总会姐妹的通话,手机目前处于关机状态。
接着,是监控录像的消息。
在交警指挥中心的监控录像中,未发现可疑车辆和凶犯踪影;围绕广场以及南街附近的民用、商用监控录像资料正在仔细审阅中,目前还未发现可疑之处。而调阅监控的重点,当然是广场中的监控设备,从中也确有发现。但这个发现并未让凶手现形,只是基本确认了抛尸时间。广场中共有两处监控设备,分别在凌晨3点05分以及3点07分,摄像头突然被泼满黑色油漆,显然是凶手所为,这意味着凶手是在凌晨3点左右进行抛尸的。
而在接近下班时间,法医顾菲菲又发来短信,告知尸检有结果了,韩印便急忙赶到市局法医科。
径直来到解剖室,顾菲菲和她的助手们正围在尸检台边忙碌着,尸检台上一个用若干骨骼和肉体碎片拼凑的人形已初见模样。
瞅见韩印,顾菲菲吩咐助手继续,自己脱掉乳胶手套,挥挥手招呼韩印到她的办公室。
“知道你着急,所以叫你过来,先把一些重点检测结果告诉你。”顾菲菲从桌上拿起一份报告交到韩印手上。
韩印接过报告翻看,顾菲菲也未闲着,进一步解释说:“死者面部皮肤、眼部结膜,有点状出血,内脏器官瓣膜有淤血,外出血呈暗红色,无早期凝固迹象,装裹头颅的垃圾袋中提取到鼻液和痰液。可以确认:死者与上一起案子被害人王莉一样,都是被黑色垃圾袋闷死的。”
“死亡时间由于分尸,造成很多指标被破坏,所以比较难以判断。从下颌部和面部肌肉的僵硬度来看,应该正处于尸僵值顶峰状态,所以死者死亡绝对不超过24小时。而尸体包括内脏和肉片在广场中测量的温度只有12℃左右,这就出现矛盾了。生活机体在体温调节中枢控制下,热量产生和发散保持平衡,机体的体温能恒定保持在37℃左右。人死后,新陈代谢停止,不再产生热量,而热量的发散继续进行,尸体温度便会逐渐下降。我查了下昨天的气温情况,白天最高气温是28℃,夜间最低气温为17℃,室内温度在15℃到20℃之间。通常在这个环境温度中,死者死后最初的10小时内,平均每小时体温下降1℃,而10小时后平均每小时下降0。4℃~0。5℃。凶手如果是在死者死后不久,于室内分尸的话,那么从温度推算,死者至少已经死亡40小时以上。两个矛盾的推测值显示的是,死者尸僵缓解相对较慢,尸冷下降过快,唯一的解释就是尸体被低温存放过。不过尸体残骸上未发现冰冻过的迹象,可以排除冰柜或者冰箱,所以我认为凶手一定有一个藏匿被害人的‘地窖’。”
“至于相对精确的死亡时间,只能暂且从尸僵和尸斑角度判断。从死者臀部碎片组织看,颜色呈淡紫色,显示尸斑已经到了浸润期,再综合尸僵值,以及窒息死亡与低温环境下尸僵发生时间相对缓慢等因素,死亡时间应该在碎尸被发现的24到30小时之前。死者的尸斑主要显现在臀部以及四肢后部碎片中,但背部碎片中未见有,这说明死者被分尸时仰面朝上,但接触表面并不平整。”
“目前大致看,尸体碎片近千块,手指甲和脚指甲被染过指甲油,手腕处和脚腕处有绳索绑过迹象,切口与上一起案子相符,来自相同的专业工具,手法也同样专业。内脏器官等完整,无缺失”
顾菲菲一口气将尸检报告以及相关推测做了详细说明,不知是因语速过快,还是最近太过劳累身体有恙,说到最后竟一阵猛烈的咳嗽,韩印赶紧拿起放在桌上的保温杯递过去。
“怎么,身体不舒服?”韩印看着顾菲菲将保温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问道。
顾菲菲放下杯子“嗯嗯”两声,清清嗓子说:“这两天有点感冒。”
“注意休息,多喝点水。”韩印关切地说。
顾菲菲勉强露出一丝浅笑:“我知道,谢谢。”
“是不是没找到与凶手有关的证据?”韩印将话题转到案子。
“目前还未发现。”顾菲菲用力忍着嗓子里的干痒,微微颔首,接着止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见顾菲菲一副病怏怏的模样,韩印不想再打扰她,丢下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客套话便离开法医中心。
夜已深,灯火依旧,专案组。
随着凶手继续作案,来自各方的关注和压力猛然增大,它们自上而下层层传递,最终都落到专案组组长叶曦身上。上面领导自然不会管你案子有多难办,凶手有多狡猾,人家要的是一个结果——案子你办不了,那就换一个人来办。好在叶曦在市局属于功勋卓著,口碑一直不错,领导一时难以轻易将她换掉,但话里话外已经透出些意思:若是被害人持续出现,叶曦恐怕就要交出“帅印”了。
此时,叶曦坐在电脑前,反复观看新界口广场以及南边大街周围的监控录像,她就不相信凶手真的会如有神助,逃脱所有监控摄像的镜头。偶尔,她也会停下来,歇歇眼睛,扭头注意一下呆立在身后的韩印叶曦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白板,上面由磁铁粘贴着两张来自抛尸现场头颅的照片,分别属于“1·4碎尸案”两个被害人王莉和田梅。韩印盯着这块白板,已经默默思索了几小时。
被害人田梅的出现,确认了韩印先前对“被害人的研究”——凶手侵害对象是具有固定形象的。把田梅和王莉的照片放在一起比对,可以发现两人脸形非常像,都是瓜子脸,面部颧骨都稍微凸出些,也都留着一头长长的如瀑布般的鬈发,当然还有她们失踪时都身穿惹眼的红色衣服。
年龄在30岁左右,相貌相对成熟,复古80年代烫发,妆容精致、衣着鲜艳。这样一种形象,促使身处极度愤怒中的凶手产生深层次的应激反应,最终实施了连续变态的暴力行为,显然惩罚对象在凶手心中已潜藏数年。目前已经可以认定:凶手初始的刺激源就来自他的母亲。
另外,已经有充分证据显示:凶手是用黑色垃圾袋套在王莉和田梅头上,最终闷死两人的。闷死的原理,简单点说就是阻碍被害人呼吸,使得被害人体内急剧缺氧,二氧化碳蓄积太多引发器官坏死,最终导致死亡。这一手法相较于其他杀人方式,死亡过程相对较长,心理恐惧体验最为惊悚,再加之黑色垃圾袋让死者失去了空间感和方向感,死者死亡瞬间所承受的恐惧实在让常人难以想象。凶手在两次作案中,都使用如此残忍和如此烦琐的杀人方式,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