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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等等,拿上您的书,还有这本,我也送给您了。”在众人不解的眼光里,方榕捡起柜台上的两本书,送了过去。
“榕哥,既然已经揭穿了她是来骗着换书的,干吗还送书给她?”看着拿上书后老女人挤出人群的狼狈背影,小蒋不解地问道。
不大的书店内,一下子又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地看着方榕,等着他的回答。
“她来换书,说明有孩子买了她的书不能用,要求她换。可现在这书到处都用,书市那边也经常断货,今天早上,我在书市也看到她姑娘去提书了,可能没提上,所以逼得她只能想这办法。这么大岁数了,开个书店不容易,再说也可以帮到在她那里买书的那孩子,送本书有什么关系呢?”
方榕宽厚的笑了笑,说道。
说完不管小蒋还是那么的不以为然,他伸出厚实的双手在空中重重一拍,高声叫道:“开工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混天地黑的忙。
这一忙就忙到了下午两点,望着面前已经腾空了的十个蛇皮袋,娇小的小蒋就那么瘫坐在柜台后边的椅子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对着坐在书袋上的方榕有气无力地说道:“榕哥,不好意思,我实在没力气站起来了,肚子也饿的受不了了,今天请我吃次麻辣烫?”
“呵呵,没问题,等我抽完这根烟就去买,正好我也饿了。”笑着点了点头,方榕猛抽了两口烟,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榕哥,你该不会又是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吧?”瘫坐在那里的小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
“早上起得有点晚了,所以”
“就知道你又没吃,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那样会把胃弄坏的,真是!”
小蒋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有点逾越了雇员和老板之间的界限。
“呵呵,瞧我这身体,哪那么容易出问题啊,喂,你干吗去?”正呵呵笑着解释的方榕呼得站了起来。
“去买吃的呀!不然饿死你这老板后谁给我发工资?”小蒋麻利地出了店门,忘了就在刚才她还瘫坐在那,浑身无力。
“过瘾!”方榕象往常那样把面前的炒面一扫而光,顺手又点起一只烟。
好像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小蒋忽然抬起头说道:“榕哥,不如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饭吧,反正你也一个人。我叫我妈做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然后又马上把脸藏到麻辣烫的热气后面,好像怕方榕看出些什么。
“韭菜鸡蛋馅?!你不要馋我啊。不行,你妈的手艺太好了,我现在在街上吃别的饺子都快没味了,所以,这个月不能再去了。”
方榕微微一笑,吐了个俏皮的烟圈。
“那就天天到我家吃好了!”脱口而出小蒋面色一下子竟然有些绯红:“这麻辣烫的味道真冲!”
“傻丫头,你不知道我的饭量有多大吗?瞧瞧我这样子,再天天在你家吃,你不怕吃穷,我可怕吃成个大酒坛子,傻丫头。”
笑嘻嘻地逗着这个小姑娘,方榕心里不禁有些温暖,但马上想起什么似的甩了甩头:“差点忘了,还有封信没看呢。小蒋你再盯一会,等会我下来替你,辛苦你喽。”
说着,便往店外走去,似乎浑没注意在他随意的两个“傻丫头”之后,小蒋再没有抬起过头,更没有说过话。
“我是傻丫头,所以才会”盯着那个厚实的背影,小蒋忍不住地叹了口气,两滴眼泪终于不争气地落入了有些浑浊的汤里。
“方老板台鉴:近日偶闻坊间传言,盛赞先生雅善,令远山慕之。今日冒昧致柬,欲请先生拔冗移驾,不知可否?韩家寨韩远山恭笔顿首。”
望着面前白纸上这几行工整的蝇头小楷,在香烟缭绕的小屋中,方榕坐在书桌前不停的琢磨着写信的这个人。
“韩远山?韩家寨的老太爷?莫非真是传闻中的那个人?”三支烟燃尽,在伸手摁灭烟头的同时,他终于想起了关于这个人的传闻。
微微的眯上眼,双手缓缓的虚按在信纸上,半晌之后,他在一种分外漠然的微笑中站起身,找出并不常用的墨盒和毛笔,写起回信来。
“怎么还不下来?真是急死人了。”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批眼泪汪汪的孩子,浑身酸软的小蒋嘀咕着伸了个懒腰,闷闷的回到柜台里坐下。
她没想到刚刚拉来的那多书会这么快卖完。也没想到被那么多双泪汪汪的眼睛盯着是这般的辛苦,刚刚弄的她自己都想哭了。可榕哥到现在都不下来,他到底在上面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了。腾的站起身,准备上三楼去找他。
还没等她走出店门,又一群小孩手里拿着钱奔了进来。
“阿姨,买一本六年纪的辅导手册”“姐姐,买一本”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称呼和叫声顿时包围住了她。
“对不起,同学们,辅导手册卖完了,卖完了。”
一边解释着,一边焦急的抬头望店门口望去。她实在不敢再看那一张张瞬间被失望所淹没了的小脸。她知道,马上,就会有不少娇气点的孩子要哭。
还好,这时,她看到方榕进来了。
“你们学校不是不准备用辅导手册的吗?”从小蒋口中搞明白状况的方榕一下子也觉得头大了起来。
这次他拉这批辅导手册,事先已经和周围的学校联系过。周围大小的五家小学只有条件最好的电力小学说不要,所以他每样只多定了二十本。可不知怎么搞得,现在书拉回来了,这家学校的两个年级又要用了,这样书显然就不够了。
“今天老师又说要了,叔叔,你快帮我们想个办法啊,老师说了,如果等“五一”过后上课,谁要是没有辅导材料,就不让他进教室,还要叫家长呢。”
一看是方榕回来了,眼泪汪汪的孩子们一下子就围上了他,拽着他的衣襟,七嘴八舌的求助了起来。
“小蒋,现在几点了?”听孩子们这么一说,方榕眉头微微的皱了皱,沉吟了一下后,转头问道。
“三点半,榕哥,你是想?”看了下表后,小蒋迟疑的问了半截话,因为她已经看到方榕往电话边走去了。
“嗯,只有请张老板给想想办法,把书托班车给带过了。就是怕那边也没书了。”嘴里答着,方榕拨通了电话。
“小蒋,你算一下大约还缺多少本?”手握着话筒,方榕在孩子们企盼的眼神中扭头问道。
“两个年纪大约还各缺七十本。”小蒋迅速的答道。
“对,就要五六两个年纪的各八十本,麻烦你了张兄。嗯,好的,好的,我一会等你的电话。谢谢,再见。”
放下电话,方榕开心的一转身,冲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学生们笑道:“这次咱们大家运气都好,你们要的书大约在六点左右就能被班车带回来。现在同学们先回去,给自己的好朋友们都说一下,等会一起来买,好吗?”
“耶,好耶,叔叔万岁!”顿时开心起来的孩子们嚷嚷着逐渐去远了。
“小蒋,要不你也先回去休息?”把眼光从孩子们的背影处收回,方榕转头笑道。
“小蒋,小蒋?你怎么了?”
发现小蒋站在那边脸色阴晴不定的发着呆,没理会自己的方榕走过去,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看她这才回过神来的样子,不由奇怪的问道。
“没事,没事。对了榕哥,你说这次张老板他们托班车带书,会不会又托到上次那个家伙?”
口里说着没事,重新坐回原位的小蒋还是皱着眉头,略显不安的问道。
“今天生意这么顺,不会再那么倒霉吧?”一听她提起上次,方榕点烟的手也不由的停了一下。
“最好是这样了,想起上次我就生气。榕哥你对他实在是太客气了,他说三十你就给了他三十,榕哥,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也”
后面的话都到嘴边了,小蒋却没能说出来。因为她被弥漫在店内的烟呛到了。
“榕哥,你能不能少抽点烟啊?整天看你除了吃饭手里就没停过抽烟,身体不难受吗?”
咳嗽了几声后,小蒋伸手驱赶着缭绕在面前的烟雾,对赶紧灭掉烟头,面露歉意的方榕嗔道。
呵呵的轻笑了两声,方榕不肯接话,顺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鬼谷子”翻了起来。
没来由的轻叹了一声,小蒋也顺手拿起一本书乱翻了起来。
从三年前方榕来到聊城,开起这家三泰书店那会起,她就在一直在这里干了。三年来,书店的生意日渐红火,她自己的收入也节节升高,眼下她自己每月的工资都可以和她当了半辈子小干部的父亲比肩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越来越能熟悉这个店的运作,越来越了解方榕的时候,她却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和方榕之间的距离。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两人之间到了一定距离后,始终有层无形的墙隔着的那种感觉。
特别是每当方榕对自己的一些话笑而不答,坐在那里开始看书的时候,那种感觉就越发的明显。
开始,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小,很多事不懂的缘故。可是在努力看书,努力成长到现在的今天,她发现随着她在街面上阅历的增加,以及她从书里明白事理的增多,那种无形的隔阂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强烈了。
不过一番努力也不算白费,现在的她已经隐约的明白,那种隔阂不光是对她,而是针对所有人的。因为她隐约的发现,保持那种隔阂般的距离,似乎是方榕自己特意追求的。
“他为什么会这样呢?”想到这里,她不由的抬起头,把略显迷离的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的方榕。
彷佛感应到了她的注视,方榕探询的目光迎了上来。这让她的心不由的跳了几跳,脸也觉得热了起来。有些慌乱的挪开眼光,正想找些话来说的时候,忽然响起的电话帮了她一把。随即她的注意里便被放下的电话的方榕脸上,那一抹无奈的笑容所吸引。
“榕哥,怎么了?是不是张老板的电话?”
“没错,是张老板的电话,他们已经把书托给四点的班车了,车号是3025。”方榕摇着头,又似无奈,有似好笑的说道。
“3025?那不就是那家伙的车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有些忿忿的说道。
“可不就是?看来生意好点,连老天都会眼红,呵呵。”
“怪不得前面一说带书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原来是应在这里了。榕哥,干脆这次咱们俩都不去了,我找明明帮我们去取,免得生气。你说好不好?”
心底里抱怨了一声,小蒋勉力振作起精神说道。
“呵呵,小蒋,没那么严重吧?只不过是个比较讨人厌的司机而已,最多这次还是给他三十的运费好了。自己的事,怎么指望别人呢?难道别人一辈子都能帮你么?”
说完这些似乎有些离题的话后,刚还微微有点感慨的方榕又笑了:“既然你不想这么早回去,那等会你看店吧,我找辆三轮车去取。喂,别噘嘴呀,据说噘嘴是傻丫头的专利,你不会想告诉我你还是傻丫头吧?”
“讨厌啦!榕哥就知道欺负我。”微红着脸说完后,她站起身逃跑似的闪出了店门。
“我是不是在这里待的太久了?”有些恍惚的望着她娇俏的背影,方榕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么一个问号。
“榕哥,我已经和隔壁的老金头说好了,你一会直接去推他的三轮车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