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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尽管斯利克·莫勒曾经报道过有关监狱骚乱、强奸和暴力等事件,尽管他也在监狱的铁门、铁窗外站过,然而却从未真正地、确确实实地在监狱的号子里呆过。虽然这个念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上,他却仍然保持着冷静,摆出一付稳重记者的派头,自信会受到宪法第一修正案①的保护。他的身旁一边坐着一名律师,都是用高薪从百人法律顾问公司雇来的“良种”,几十年来这家事务所一直代表着“孟菲斯通讯社”。在过去的两小时里这两个家伙曾十几次地给他打气,说美国宪法一直都是他的朋友,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还可以做他的盾牌。斯利克今天腿上穿着牛仔裤,外穿猎装外套,足蹬旅行靴,很有一付饱经风霜的记者的样子。
①宪法第一修正案(First Amendment):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内容与新闻出版自由有关。
哈里对这个卑微小人摆出来的那副派头丝毫未加理会。那两个穿着丝质长统袜、有着贵族血统的共和党辩护律师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因为他们以前从未跨进过他的法庭大门,哈里此时心里很烦。他坐在法官席上,读着早晨报纸上登出的斯利克写的那篇报道,他这已是第十次读它了。他又重温了可用于此案的有关第一修正案的案例,这些案例都涉及到记者以及他们的秘密消息的来源。他慢条斯理地干着这些,这样斯利克就会急得冒汗。
所有的门都上了锁。那位法警,即斯利克的朋友格林德神情紧张地站在法官席旁。根据法官的命令,两名身着制服的执法人员就坐在斯利克和他的律师的身后,那样子就像是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采取行动。这使得斯利克和他的律师们感到不安,可是他们竭力不流露出来。
上次来法庭采访的那个女记者今天穿的裙子更短;此刻她正在锉着指甲,等待着那唇枪舌剑的时刻的到来。那个爱发牢骚的老妇女正坐在桌边,手里在翻弄着一本名为《国家调查员》的杂志。他们等了又等,现在已快到十二点半了。与往常一样,日程表上都安排得满满的,而事情往往却拖迟了。马西娅为哈里准备了一个鸡肉三明治,好让他在听证会的间隙用午餐。下一个将是为斯韦举行的听证会。
哈里胳臂肘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斯利克。斯利克体重130磅,大约只相当于哈里的三分之一。“准备记录。”他朝速记员大声说道,后者开始敲击起键盘。
虽然斯利克很冷静,但当他听到这个开场白时还是不禁痉挛了一下。他立即坐直了身体。
“莫勒先生,你泄漏了我的司法活动中的机密,违反了田纳西州法典里的部分规定,这就是我把你传唤到这里来的原因。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它牵涉到一名儿童的安全与利益。不幸的是,对此类行为法律没有制定出相应的刑事处罚,只将它定为藐视法庭。”
哈里摘下眼镜,用手绢擦拭着镜片。“听着,莫勒先生,”他说话的神情就像一位正在为难的老祖父,“虽然你和你写的这篇报道使我感到不安,但如下这一事实却更让我忧虑,这就是有人把这一情况透露给了你。在昨天的听证会上此人当时就在法庭。你的消息提供人令我感到极大的不安。”
格林德倚墙站着,他将小腿紧紧地抵在墙上,努力使膝盖不发抖。他不愿朝斯利克那边看,他第一次心脏病发作是在六年前,此刻他若不控制住自己,那么这一回将会是一次严重发作。
“请坐到证人席上去,莫勒先生。”哈里挥了挥手这样吩咐道。“你就算是我邀请来的客人吧。”
那个爱发牢骚的老女人让斯利克宣了誓。他将一只穿着旅行靴的脚翘到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眼睛望着那两个律师,以期从他们那儿获得信心,可是他们却不看他,格林德则望着天花板出神。
“你已是发过誓的人了,莫勒先生。”他刚一发过誓,哈里就这样提醒他。
“是的,先生。”他只吐出了这几个字。这个身躯庞大的法官高高在上,目光越过法官席栏柱的上方俯视着他,斯利克想朝他微笑一下,但却没做到。
“今天报纸上的那篇由你署名的报道真的是你写的吗?”
“是的,先生。”
“文章是不是全由你一人写的?有没有别人协助你写?”
“哦,大人,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写的,你想问的是这个吗?”
“这正是我想问的。瞧,在文章的的第四段里,你写道,我来念一下:‘马克·斯韦拒绝回答与巴里·马尔丹诺和博伊德·博伊特有关的问题。’念完了。这是你写的吗,莫勒先生?”
“是的,先生。”
“昨天的听证会上那孩子作证时你在场吗?”
“不在,先生。”
“你在这幢楼里吗?”
“唔,是的,先生,我在这幢楼里。那不该会是什么错事吧?”
“请安静,莫勒先生。我提问,你回答。你明白这儿的这种关系吗?”
“我明白,先生。”斯利克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的律师,然而他们两人此刻都聚精会神地在读材料,他感到孤力无援。
“所以你不在场啰。那么,莫勒先生,你是怎么知道那孩子拒绝回答我的有关巴里·马尔丹诺和博伊德·博伊特的问题的呢?”
“我有提供消息的人。”
格林德从未把自己当作为一个提供消息的人。他只不过是一个薪金低微的法警,有一套制服,一支枪,还有一些要付钱的帐单。他因他太太超支使用信用卡而将受到西尔斯百货公司的起诉。他想擦掉额头上的汗但却不敢动弹。
“有提供消息的人。”哈里用嘲讽斯利克的口吻重复道,“当然,你有提供消息的人,莫勒先生,我假定是这样的,你那时不在这儿,有人告诉了你,这就是说你有一个提供消息的人。那么,给你提供消息的人是谁呢?”
那位满头银发的律师马上站起来准备发言,他身穿一般大法律顾问公司的标准服装——黑西装,白衬领,一条印有醒目的黄色条纹的红领带和一又黑皮鞋,他的名字叫阿利芬特。他是一个合伙人,一般情况下是不出庭的。“法官大人,请允许我发言。”
哈里脸上现出一副古怪神情,他慢慢地从证人那边转过脸来,张大着嘴,好像对这鲁莽的插话感到吃惊。他怒视着阿利芬特,后者在重复着自己的话:“法官大人,请允许我发言。”
哈里把他晾在那里好半天,然后开口说道:“阿利芬特先生,你以前从未来过我的法庭,对吧?”
“没有,先生,”阿利芬特答道,他仍然站在那里。
“坐下,阿利芬特先生。”哈里指着他说道。“在我的法庭里不用站着,坐吧。”
阿利芬特尬尴地坐回到他的椅子里。
“好,你想说什么,阿利芬特先生?”
“哦,法官大人,我们反对您提出的这些问题,我们也反对法庭对莫勒先生的询问,我们的依据是根据宪法第一修正案,莫勒先生的报道是受到保护的言论自由。现在”
“阿利芬特先生,法典中可用于青少年案件中的秘密听证会的有关部分,你可曾读过?你肯定读过。”
“是的,先生,我读过。坦率地说,大人,对于这一部分我有一些不解的地方。”
“噢,是吗?那说来听听吧。”
“好的,先生。据我看来,法典这部分的文字中有违反宪法的地方。我这里有些其他的案例”
“违反宪法?”哈里扬起眉毛问道。
“是的,先生。”阿利芬特语气肯定地答道。
“阿利芬特,你知道法典的这一部分是谁写的吗?”
阿利芬特转向他的同事,就好像他的同事什么都知道似的,然而后者却摇了摇头。
“是我写的,阿利芬特先生。”哈里大声说道。“是我,你忠实的仆人。如果你对本州与青少年有关的法律稍有了解的话,你就会知道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因为法律是我写的。现在,对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斯利克一下瘫在了他的椅子上。他经历过上千次审讯的场面,他目睹过在辩论中律师被愤怒的法官击得惨败的情形。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倒霉的往往是律师的当事人。
“法官大人,我坚持认为它是违宪的。”阿利芬特勇敢地说。
“阿利芬特先生,目前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就第一修正案的问题和你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如果你不喜欢这条法律,那你可以对它提出上诉,让他们修改它好了。说真的,对此我一点也不介意。然而现在,我就要错过午饭时间了,所以我要求你的当事人马上就回答我的问题。”他回过脸来看着斯利克,后者正满怀恐惧地等待着他的发难。“那么,莫勒先生,究竟是谁给你提供的消息?”
格林德感到自己马上就要呕吐了。他把两只大拇指插进腰带,使劲顶住胃部。从信誉方面来看,斯利克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对给他提供消息的人他一向都是给予保护的。
“我不能泄漏给我提供消息的人的身份,”斯利克说道,他努力使他的话带上一种强烈的戏剧效果,就好像他是一个甘愿面对死亡的殉道者。格林德长吁了一口气,这句话听来是那么样地甜密。
哈里立即向那两个执法人员发出示意;他说道:“莫勒先生,我认定你犯了藐视法庭罪,现在判你入狱。”那两名执法人员来到了斯利克的身旁,斯利克慌乱地左右环顾,乞求帮助。
“法官大人,”阿利芬特想也没想就站起来喊道,“我们反对你这样做!你不能”
哈里没有理会阿利芬特。他对那两个执法人员吩咐道:“把他关到市监狱去,将他同其他犯人一样对待,别给什么优待。星期一我再宣他到庭接受另一次审讯。”
那两名执法官使劲把斯利克从椅子上拖了起来,给他戴上了手铐。“帮帮我!”他朝阿利芬特喊着,而阿利芬特则在喊:“他的言论是受到保护的,法官大人,你不能这样做。”
“我就这样做了,阿利芬特先生。”哈里吼道。“要是你再不坐下来,你就会和你的当事人呆在同一间牢房里。”
阿利芬特一下子跌坐到他的椅子上。
他们拽着斯利克走到了门口,就在他们开门的时候,哈里又吩咐了最后一件事;他说:“莫勒先生,要是在你呆在监狱里的这段时间内我再在你们的报纸上读到你写的一个字,那么我就要让你在狱里呆上一个月,然后再重新传你到庭,你听明白了吗?”
斯利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斯利克,我们会上诉的。”当那两个执法人员将斯利克推出法庭并关上门时,阿利芬特向斯利克许诺道,“我们会上诉的。”
黛安·斯韦坐在一把笨重的木椅子上,怀里搂着她的大儿子,双眼注视着透过B号证人候审室里那满是灰尘、并已破裂了的百叶窗渗进屋里来的阳光。他们的眼泪已经干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想要我们去波特兰市。”她一边说,一边抚摸着他的手臂。
“里基把事情对你说了吧。”
“说了,昨天我们谈了好一会。对里基来说那里是一个很好的去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听起来不错,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