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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吉和马克仍等在那里;他俩浑身发抖,手紧紧地拉在一起。虫子在他俩的手臂上慢慢爬动着。蚊子非常猖獗,他们两人身上穿的黑汗衫上沾满了碎草和芒刺。巴兰坦家的灯终于熄灭了,这以后他俩又等了好一会。
30
凌晨1点刚过,天空的浓云绽开了几道裂缝,现出了半边月亮;有那么一阵子,月光照亮了罗米家的后院和车库。雷吉朝腕上的手表瞥了一眼,她的两条腿都蹲麻了。由于长时间地坐在地上,她感到腰酸背痛。然而怪得很,对于自己在丛林里所处的这种困境,她已习以为常了。在幸免于同恶棍、警察和那个手拿猎枪的白痴遭遇后,她感到这会他们格外地安全。她的呼吸和脉搏又恢复了正常。现在她已不再淌汗,不过她的工装裤和衬衫由于刚才的奔劳和周围的潮湿还是湿漉漉的。马克在这么长时间里一直在用力拍打蚊虫,很少开口说话,他出奇地镇静。此时他将一根草棍放在嘴里嚼着,眼睛却在注视着那道围栏。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表明他,也只有他,才知道究竟应在什么时候采取下一步行动。
“让我们去走一走吧。”他说。他刚才是跪着的,现在站了起来。
“去哪儿?到汽车那里去?”
“不是,就沿这条道走走,我的腿都要麻木了。”
雷吉的右腿从膝盖以下整个地麻木了,而她的左腿则从大腿根那儿起就没了感觉。她费了好大劲才站了起来。她跟在马克的后面穿过了灌木丛,一直走到那条与小河平行的小道上。马克在黑暗中灵巧地行走着,根本不需要手电筒照路。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拍打着蚊子,还不时地伸伸腿。
他们在树林深处停了下来。罗米左邻右舍的那一道道围栏在这里是看不见的。
“我想我们真的该回去了。”雷吉说道。现在她说话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因为那些房子现在再也看不见了。“你知道吗,我害怕蛇,我可不想踩着一条蛇。”
马克没有看她,但却盯着那条沟的方向望个不停。“我看现在离开并不是个好主意。”他小声说道。
雷吉知道他这样说是有他的理由的。在过去的六个小时中她还没赢得过一场争论。
“因为那些人可能仍在附近。实际上,他们很可能就在不远处,等事情过去后好再回来。要是我们朝汽车那边去,那就有可能会碰上他们。”
“马克,我再也经受不了这些事情了,别干了好不好?这些对你也许很好玩,是场游戏,可我已五十二岁了,我受够了。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会在凌晨1点钟藏在这片林子里。”
马克将他的一根食指放在唇上:“嘘——。你说话的声音太高了,这可不是游戏。”
“该死的!我知道这不是游戏!别来教训我。”
“要保持冷静,雷吉。我们现在是安全的。”
“安全个屁!除非我现在就能锁上汽车旅馆房间的门,否则我是不会感到安全的。”
“那你走吧。走呀,先找到那条回汽车的路,然后就离开。”
“这就走。让我来猜一猜,你是要留在这里的,是吗?”
月光消失了,突然间这片林子变得比刚才更黑了。马克转过身去,背朝着雷吉,开始朝他们刚才藏身的地方走去。雷吉本能地跟在他的后面。这很让她感到生气,因为此时此刻她竟然要依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可不管怎样她还是跟在他的后面,顺着一条她看不见的小道,穿过茂密的树林,来到了那排树篱,来到了他们刚才呆在那里等待的地方,车库这会隐约可见。
血液重又回到了她的腿上,但两条腿仍然十分僵硬。她后背下部在一个劲地抽动。她一只手在另一条小臂上揉来揉去,摸到了许多被蚊子叮出来的包。她左手的手背上有一道细细的血口子,也许是被灌木丛中的尖刺或带刺的草划出来的。假如她还能回到孟菲斯,她发誓一定要加入一个健康俱乐部,以保持身体健康。倒不是她打算再去做这样的冒险,而是她讨厌像这样的疼痛和气喘。
马克单膝跪地,将另一根草棍塞在嘴里嚼起来,两眼在观察着车库那边的动静。
他们等了一个小时,几乎没说过一句话。雷吉终于忍无可忍了,她要离开他,准备狂跑一阵穿过这片树林;于是她说道:“好了,马克,我要走了。去干你想干的事吧,我可是要走了。”然而她却并没迈步。
他们一起蹲在地上,马克用手指着车库说:“我要带上手电筒爬到那儿去。我要看看那尸体,或看看那坟墓,不管他们刚才挖的是什么,我都要去看看,行吗?”
“不行。”
“也许要不了多长时问。要是走运的话,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我和你一起去。”雷吉说。
“用不着。我要你就呆在这里。我担心那帮家伙这会也躲在那行树背后的什么地方张望着呢。假如他们来追我,你就立即大声喊叫,赶快没命地跑。”
“不行。这行不通,我亲爱的。如果你要去看那尸体,那么我也要一同去,我不是在同你争论。这是最后的决定。”
他在离她二三英寸的地方直视着她的眼睛,决定不再同她争论了。雷吉的头在不住地抖动,下颔绷得紧紧的。她的脸在帽子底下显得挺可爱的。
“那就跟在我的后面吧,雷吉。要趴得低一些,还要仔细地听。时时刻刻都得听着周围的动静,行吗?”
“行,行。我可不是一无用处。我现在在地上已经爬得很好了。”
他俩趴在地上,从灌本丛那儿开始了新的一轮出击。在寂静的黑暗中只见两条黑影在地上慢慢地游动着,地上的草又湿又凉。围栏的大门仍是开着的,刚才那几个盗墓贼撤退时跑得太急,没顾上关门。雷吉用脚钩了一下门,那门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吱呀呀的声音,马克朝她瞪了一眼。他们在第一棵树的背后停了下来,然后又迅速移到下一棵树的后面。四下静悄悄的一片,没有一点儿声音。现在已是凌晨两点,整个街区都寂静无声。然而马克还是很担心隔壁那个拿枪的疯子。他想这个人用一层薄薄的透明胶将窗子贴上后肯定再也睡不着觉了;在他的想象中,这人这会一定正坐在厨房里,留心着院子里的动静,一旦听见树枝发出的声响就会立即再一次开枪。他们在下一棵树旁停了下来,接着便朝那个垃圾堆爬了过去。
雷吉点了一下头,稍稍歇了口气。他俩弓着身子朝车库的后门急步跑了过去,那门微微地敞开着,马克将头伸进了门内。他打开手电筒,朝着地面照去,雷吉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来。
屋里有一股刺鼻的浓臭味,和动物尸体在阳光下腐烂时发出的气味一个样。雷吉本能地将鼻子和嘴巴给捂了起来,马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屏住了呼吸。
在这拥挤不堪的屋子里唯有屋子中央有一块空地,先前那条船就放在那里,他俩在那块混凝土地面旁边蹲了下来。“我都要吐了。”雷吉说道,嘴几乎都没张开。
再有十分钟,尸体就会被挖出来了。他们是从中间,大约是躯干部位的两边开始凿起的。裹在外面的那几层黑色垃圾袋有一部分已被水泥弄烂了,这些口袋已被剥去。在靠近脚和膝盖的地方已挖出了一条很不整齐的窄窄的深沟。
马克已看得差不多了。他捡起一把那几个人丢下的凿子,将它戳进了黑色塑料袋之中。
“别弄!”雷吉耳语道,但声音已够大的了;她朝后退去,但眼睛仍看着这一切。
马克用凿子将那垃圾口袋从上到下一划到底,手电光始终紧紧地跟随着凿子。他慢慢地让凿子转了个方向,然后用一只手将塑料袋撕了开来。他一下蹿了起来,满面惊恐。后来他慢慢地将手电光对准了已故参议员博伊德·博伊特那张已经腐烂了的脸。
雷吉又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跌在了一堆装满了铝皮罐的口袋上。寂静中,这响声简直震耳欲聋。她在黑暗中爬动着,挣扎着想站起来,但由于她不住地晃动和踢脚,反而弄出了更多的声响。马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将她朝船那里拖去。“对不起!”雷吉小声说道,这会她站的地方离那死尸只有二英尺,可她却没去想它。
“嘘——”马克一边说一边踏上一只木箱,透过窗子向外窥视着,隔壁那家人的灯又亮了,那杆猎枪可能随后就会出现。
“我们走。”他说。“弯下身子。”
他们从后门走了出去,马克随手关上了门。隔壁人家的屋门砰的响了一声。他立即四肢抵地,悄悄地绕过碎石堆,爬过那些大树,穿出了那座大门。雷吉紧紧跟在他的脚后。当他们来到那片灌木丛的时候就停止了爬行。他俩弯着身子,像松鼠似地在地上蹦来跳去,直到找到了那条小道为止。马克拧亮了手电筒,他俩一直走到那条小河边才放慢了脚步。马克钻进了一处草丛,熄灭了手电。
“怎么了?”雷吉问他;她累得直喘粗气,心里害怕极了;眼看就要走到这场历险的出口处了,因此她十二万分地不愿意再停下来。
“你看见他的脸了吗?”马克问;还在为他们刚才干的事情感到惧怕。
“我当然看到了他的脸。我们走吧。”
他们从那个大圆顶建筑旁进了高速公路,然后朝梅泰里驶去。公路上车辆稀少;不过与大多数城市比起来,在这星期六凌晨两点半钟的时候,这里的车辆算是多的了。自打他们在西部公园跳上车离开了那个地方,他俩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马克轻轻地抓着左小臂上被叮的疙瘩;当他们驶离市区,他不住地望着新奥尔良城那越来越稀少的灯光。“你看见他脸上的那些黑褐色的东西了吗?”他问,却并没有朝她看。
“我只看见上面有蛆。”雷吉说。
“那黑褐色的东西是血。”马克说,语气里透着医检人员的权威。
雷吉不想继续谈这件事。现在既然沉默已被打破,那就该讨论一些更重要的问题。
“我想,既然这场小小的恶作剧已经过去,我们该来谈谈你的那些计划了。”她对他说道,同时瞥了他一眼。
“我们得赶快行动,雷吉。那些家伙还会回来把尸体弄走的,你说呢?”
“是的。这一次我同意你的看法。从我们所了解的一切来看,他们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马克又在抓另一只手臂,同时将一只脚架到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刚才我一直在想这事。”
“我敢说你是在想。”
“孟菲斯有两样东西我不喜欢。一是太热,另一个是地太平坦。那里既没有小山也没有大山,你懂得我的意思吗?我常想要是能住在大山里,那该有多好啊。那里空气凉爽,冬天又有好深好深的雪。那不是很好玩吗,雷吉?”
她独自笑了笑,将车开到了另一条车道上。“听起来妙极了。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山吗?”
“去西部什么地方的山。我去得成吗?”
“这可以安排。眼下他们几乎什么都会同意。”
马克停止了抓痒,十指紧抱着膝盖。他用疲倦的声音说道:“我不能再回孟菲斯了,是不是,雷吉?”
“是的。”雷吉柔声答道。
“我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他想了几秒钟后又说道:“我想这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