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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门坡-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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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这却不告诉你。”贺云鹏叹了口气,仰脖儿喝了口酒道:“理阳兄弟,我真是羡慕你。命里注定竟有个人心惦念着,有个想头。”范理阳亦将一杯酒干了,道:“我却想人家,你道人家将我放了心里么?我却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便将彭玉媚的话原样不动地说了半天。贺云鹏道:“给你五厘身股,你却不答应么?”范理阳怒道:“不想你也把我当成忘恩负义之辈,这酒我却不和你喝了!”说着竟要起身下地,早被贺云鹏一把拉定。
  “我不是说说么,就这般当真!”贺云鹏脸涨得通红。范理阳一屁股坐了炕上,扯了片猪头肉,抖抖索索往嘴里放,嚼了一通,道:“这商家还有个真性儿,为何甚都和银钱扯了去。她倒把我当成个料了,希图让我挣了银钱去。我希罕那钱么!我知道自个儿身份,配不起她,原也是个想头,可我这心里头没抓没挠的不由我啊!”说着,范理阳竟孩子般地呜地哭将起来,眼泪鼻涕一股脑往下淌。
  贺云鹏亦是喝得头大了,道:“理阳兄弟,你尚有个想头儿,你就不晓得哥这心里头的苦么!”眼前便纷纷扰扰地见宫兰杏笑吟吟地走前来,口中叫道:“姐哎,我的姐哎!”
  一瞬,那影子消失了,贺云鹏一手隔桌抚了范理阳不断抖抖索索的肩膀,嘴唇止不地颤,道:“兄弟,你倒能想个人,我能想得谁呢!我想我娘啊!”
  说着,竟是仰面儿咚地跌在炕上,一声长嚎“我的娘啊”,便是大哭起来!
  贺云鹏一睁眼醒来,便觉头晕脑胀地难受。见范理阳俯了桌上鼾声大作,便扶了炕桌儿,方觉炕上湿滑异常,一股酒腥味、汗臭味,杂七杂八地难闻,显见是两人都吐了,便晃悠着下地收拾干净。
  出门见那天色已是黑定,便摇晃着关了店铺,回来安置范理阳睡下,自和衣躺了。
  院外当空半轮明月照进来,映得半壁雪亮。贺云鹏却是完全清醒了,那个身影不住地眼前晃动,竟是睡不着了!
  高常原依照彭世农吩附,在阳高安置完一切事宜,返回大同已是第五天申牌时分。从阳高起身,那天色已是渐渐回阳过来,沿途只那雪还未消得及,满世界白茫茫一片。风虽大些,却没前些时那样寒彻入骨了。高常原顾不得欣赏那绝色美景,驱了走骡紧着往回赶。
  进得门时,忙不迭将走骡嘱附门仆归还驿站,便往正厅走,闻听得后院内笙箫锣鼓,想是彭世农在后院大厅看戏,便转了弯直奔后院走去。
  彭世农极爱看戏,这原是整个大同府上至官府、下至商界士绅尽知的事。生意上的事自有众人打点,每三年一个档期在各家生意铺上巡视一遍,余下时日便是将这看戏作了正经营生。彭家侧院原是一座仿了江南造得一处亭台楼榭俱全的花园,临湖面儿正南盖了一处戏楼,夏秋之季便聘了大同府有名的“齐家班”子,尽邀商界来此观戏。逢那冬日,却是在花园后厢院内别辟了一处小戏台。这后厢院落正南是一座外似两层格局的楼宇,里面却上下贯通,甚是宽敞豁达。一进门里,左首本是一条通头大炕。这大炕建得却是出奇之大,上搭了楼檐门楣,长达三丈有余,深及两丈,却是一座室内戏台。
  对过摆三四张桌子,正中是一条八仙案,比两侧桌高出尺许。整个地下仿了大炕盘了一条曲里拐弯的地火龙。
  高常原一推门进去,扑面一阵热气,整个地面热烘烘的,与外面气候却是两个世界。
  彭世农正中八仙桌圈椅中坐了,缓缓睁开眼抬手示意高常原坐,便又摇头晃脑地入了戏。高常原自知这彭世农习性,原本是个戏迷,极怕外人打搅了这听戏的性头,便不言声捡下首坐了,自有丫鬟上前热茶点心端将上来。
  一杯清茶儿入肚,高常原便也盯了那台上,看起戏来。
  台上,正是一处晋剧《秦香莲》选段,陈士美进士及第,招了附马,包文正携秦香莲上门认亲一段。看那陈士美一派坦然,拒不认帐的样,想及不久即被剥袍摘印,命丧虎头铡下,高常原便有些想笑。但听那陈士美正襟危坐,字正腔圆唱道:
  包明公莫要胡言乱语
  为官者万不可无事生非
  遭不幸我二老早早下世
  撇下我独一人并未娶妻
  多亏了娘舅家把我周济
  才能以读四书五经来习
  大比年进京城侥幸及第
  登上了皇王榜状元第一
  宋王爷见本宫龙心欢喜
  龙王太更爱我才貌出奇
  因此上招赘我东床贵婿
  才落得紫墀宫鸾凤双栖
  今日里在宫院闲暇无事
  包明公差王朝禀报消息
  他言说遇响马杀人肇事
  古庙中死的是宫院韩琪
  请本宫过府来共同审理
  因此上闻讯离紫墀
  不知明公是何意
  到如今还不把凶犯来提
  也说本宫有儿女
  又说本宫有前妻
  讲此话可有凭和据
  凭空诬陷明公我可不依
  那扮演陈士美的演员唱象甚是自如,眉宇间露的是端庄整齐,大有被包文正无端陷害、甚是无辜之意,高常原不禁鼓起掌来。正要细看那包文正如何出示证据,让秦香莲母子上台与陈士美对执。
  突地,彭世农一摆手道:“停。”一头回了对高常原笑道:“老高,这层窗户纸尚不能捅破的好。”高常原笑道:“那倒也是。”彭世农一挥手道:“每人赏一两银子,你们下去罢。”
  台上自是千恩万谢地去了。
  彭世农道:“天延村范家有什么消息?”高常原一笑道:“听得范少东家已回了天延村,想是筹措银子去了。这次,想是要被捣腾空,想那天延村虽说在代州府一带有点声望,在这大同府却是轮不上领这潮头,这段时日,风头自也出尽了,竟使得这大同府尽知了范家铺号,这伙子年轻人虽说步走得齐整,心计谋划却不可小觑。这等人才没由了我用,却是可惜。”彭世农浓眉一挑道:“我确是看不得这等年轻人的劲头,目空一切,直以为这商场竟是由他们折腾的,毁了规矩,自要受些处分。我倒要看看他们天延村范家这汪水到底有多深,老丘那边安置好了?”高常原道:“依照彭东家吩附,这一次排场却是大,不日进城,单等那范东家的银子了!”彭世家笑道:“左不过顶几间铺子生意进去,把他掏得空了,让他死不得活不得!”高常原道:“我料想这范家尽抵了家本,也不过万数两银子而已。”彭世农抚抚须道:“照三万两银钱的本儿往里了撒,给我连银子带车马套进来,让他当铺换了绸缎庄儿!”高常原道:“那时,即便硬挺着不摘牌子,我看倒要换了牌子了,大同府显见得无法立足。代州府一带绸缎庄铺没几家,回代州售去,兴许能赚些利儿,再想进驻我这大同府,不过那也是两年以后的事了!”彭世农大笑道:“老高,你这主意甚是对头。原本阳高那边的铺子要拆了,这下倒好,尽由他收了去。不过,我这可不是以势欺人。是这伙年轻后生不明事理、胡乱折腾、搅乱商场规矩在先,我不过维持一下秩序而已。三万两银子的货物,我不过收得他两万银子,我却是赔了!不知各商家是何态度?”高常原道:“彭东家高瞻远瞩,胸怀大局,大同各商家莫不自腾了空看热闹,纷纷称这伙年轻人早该练练了,不是当自己是匹黑马么,倒要治治他,让他晓得不循套路、当出头鸟的代价!有人甚至望彭东家此次出手再狠一些,干脆将其治于死地了事!”彭世农摇摇头道:“整饬不整死,这原非我彭世农的做派。这商界自有商界的理数,人贵自知,这经商和为人是一个理。按正理出牌经营,我彭世农岂会出此一手。这实是大同商界之愿,真正是一块臭肉坏了满锅香汤。”高常原道:“大同府的饭庄都无法经营了,各典当铺子利润被一搅,不得不全市下价,利润竟比往年少了两三成!彭东家此时出手,正是全大同商家众望所归!”
  彭世农点点头,道:“不过,如你所说,这伙年轻人虽说出手鲁莽,可稍加造就,莫不是人才,尤其那个范理阳,写得一手好字不说,脑子甚是活泛,实是可堪造就之才。若为我所用,进门我就给他五厘身股!”高常原一惊,这五厘身价,竟是彭家铺号内任职十余年的大掌柜的价码!
  当下,高常原笑道:“莫非彭老东家有意挖了这后生来,在我看来,这伙年轻人倒是有些义气之人,原非敛势贪财之辈!”彭世农笑道:“不敛势贪财,却是还有个短。我倒瞅着,他倒做我女婿甚是合适,你看呢,老高?”高常原一愣,迅即笑道:“莫非彭老东家”彭世农摆手止道:“这事劳不着你操心,因势利导,水到渠成。”高常原笑道:“想来彭东家早有安置了!”
  彭世农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前些个,这后生倒来过了。”高常原大笑:“敢知有其一没有其二么!”彭世农不置可否,用手捶捶身子道:“我乏了,走了一路,你也早些歇了吧!”
  不几日,大同商界联手整饬“天亨堂”的消息传遍大同街巷里弄。各种小道传闻莫不染了色、长了量、插了翅满天里晃荡,起先尚有模有样,自认人可信些,后来便传得走了板了。竟有人声称:彭老东家将亲自出面整顿商界秩序,还大同府商家经营一个健康态势,偏那天延村一干年轻人不遵事理、不循规矩,赔本买卖赚吆喝,竟是要将那众商家挤得垮了,独霸大同商界,其心何其大也、其心何其毒也!
  就连“翠云居”大掌柜刘成也坐不住了。这原因是显见的,自“天香居”开业至今,那顾客竟是象商量计议好了似的齐齐转头奔了“天香居”,营业利润自竟是比往年下降了三四成之多,长此下去,何以为生?一则他倒从心底里叹服这天延村几个年轻人的经营谋略;二则却有大不甘,此种不管不顾之法,实是商场之大忌,莫不是对众商家形成欺行霸市、独断专行之势,自将屁股坐了炭火盆上。“天香居”事件未了,“天亨堂”却是又连起降息风波,弄得众商家莫不怨声载道,骂声如潮。按规矩,以理出招,合乎道法,便争了那大利,众人自服你;若杀鸡取卵、剖腹夺胆,不光伤及自身,更是扰乱局面、破坏秩序。伤了心却是小事,这秩序却是铁规,万万不可破得。
  此外,刘成亦有些耽心。这彭世农不惜降了身份,同几个年轻人打擂台,挑明了大同商家的一种态度:置之死地而后快。这类事原是商界整饬商家的重招,不抢不夺不争,却是要变着法一招瓮底抽薪,让你毫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原也有过,结局莫不是商铺东家与掌柜相携到商界有声望的人家里,磕一个头,认了错步,承诺即改,自有商界望族出面,将商铺承诺公众宣了,把那资本悉数归还商铺了事。经此一幕,那商铺自是名声扫地,没法在当地呆得下去,用不了半年几个月,莫不悄无声息地从当地撤铺还乡。
  连日来,天延村范家两个铺面却出奇得静,照常营业,看不出丝毫紧张忙乱的迹象。一个消息称,少东家范忠庭已于腊月初九一大早率人回了代州府繁峙县天延村,与老东家范成德商量对策,估摸着要北上大同,与商界沟通,至于怎个沟通法,却无确切说法。众人心里却是明镜一般,这原是个含糊说法,一沟通便意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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