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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气,拄了大扫帚道:“却去了哪里,我原是在你彭家吃了二十多年饭。便是你彭家要败,也是注定了我后世无容身之地。老东家待我不薄,若他真有了不测,还不得个照料后事的人么?”说着,便抹了泪。
彭玉媚从怀中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来,道:“这是我存下的些银钱,你拿着。”老刘道:“小姐,你这是作甚?”彭玉媚道:“如若真的有事,我父女俩的后事便靠了你了。”
“小姐!”
彭玉媚笑笑道:“你哭得什么,现下还不是好好的么。我爹起来没有?”老刘道:“彭东家早早起来,出门去了。”彭玉媚奇道:“去了哪里?”老刘摇摇头道:“老东家没说,我没敢问。想来快回来了罢,想是出去散步了。”
彭玉媚返回屋里,靠炕沿呆呆坐了。抬头看那屋里陈没,竟觉眼生,仿若不是自己日常用及、别人家里临时搬过来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落下来。
泪眼蒙胧中,忽听得前院门咣地开了,一阵脚步声望二门上来。
彭玉媚喊了一声:“爹!”便冲出房门。
彭玉媚站在门口,一眼看见彭世农脸色阴郁地望着她,突地一阵孤苦无助,身子一软,靠在门柱上泪眼迷离。
彭世农上前一把扶了她,进了门里。“爹,你去了哪里?我以为爹扔下我不管了,要死要活在一处,爹你答应我的!为何要一个人出去,不和女儿说,为何忍心把女儿撇在这里,为什么!”彭玉媚用力在彭世农肩上狠狠捶打。
突地,彭世农嘴唇一抖,泪水顺着瘦俏的脸颊无声滑落。
彭玉媚见势,心凉了,腿一软跪在彭世农身旁,强作了笑容道:“爹,哭得什么!看看女儿都准备好了衣物,跟随爹爹而去!”彭世农见炕上包了一个大包裹,再也忍不住将彭玉媚一把死死搂了,道:“玉儿,你爹险些将你害了。”彭玉媚道:“爹爹说的什么话,我未曾怨过爹爹。”彭世农道:“女儿,你当记住,我们欠了范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彭玉媚突地愣了道:“爹,这是何意?”彭世农扶起她,道:“女儿,我们有惊无险。范家铺上已答应将他们的存粮转至我们名下,弥了我们的失损。我们平安了!”
“真的么!”彭玉媚惊喜道,“莫不是爹爹哄我!”
恰在这时,院里闻听得人说话。
“你找得谁来,怎得不敲门就进,没得半点规矩么?”却是老刘的声音。“我找你家小姐!”
“范理阳!”彭玉媚一个愣怔,竟见彭世农展颜一笑,道:“还不快去让人家进来,这天倒是冷!”彭玉媚这才醒过神来,冲出房门。
范理阳见是彭玉媚,突地冲她挤挤眼,却不答话:“你爹呢!”彭玉媚道:“在里面。”范理阳一闪身进了屋里,便道:“彭老东家,恰是忘了这事,你一走少东家倒想起来了,让我赶快知会一声。老东家须尽数组建车队下代州,越快越好!”彭世农一拍脑袋道:“险些误了事,些是老了。”突地又一屁股坐回椅中,“唉,铺上车把式早已走得走散得散,哪里寻得人去?”范理阳笑道:“彭老东家莫不是抠门儿,手里头的银子还不舍得出!一人一两银子,大同府内的车把式还不把你彭家大院挤破了!”彭世农嘿嘿笑道:“好,好。”范理阳道:“我手里没银子,你倒先给我拿上一百两来,我去办这事。”彭世农笑道:“不急不急。玉媚,还不给客人倒水来!”彭玉媚兀自见两人说些轻松话,原是信及,便忙取出茶壶来满满倒了杯热茶,自端了过来。范理阳慌忙起身接了道:“玉媚,我倒就是了。”彭玉媚嗔道:“你倒会说话,要倒倒去,别喝了我这杯!”作势就要转身。范理阳忙接了,仰脖便是一口。
彭玉媚道:“小心着些,不怕烫了嘴!”范理阳抹了抹嘴道:“一大早起来光顾着说话,却忘了喝水,实在解渴。”彭世农道:“玉媚,且给理阳贤侄取二百两银子来,我手头现下却没有现银子。”玉媚答应着,自去取了。一时回来,手上拿了两张银票递了给他。
“有一百两足够了使。”范理阳接了一张。彭世农道:“另外一百两给雇工当了酒钱。”范理阳笑道:“这须不要,哪里有得时候弄那闲工夫,待事情办妥当了。彭老东家应在大同府庆贺一顿,到时有你用银子的时候。少东家还等着,我先去了。”彭玉媚端了茶杯道:“现下凉了,你却要走,喝了再走不迟。”范理阳笑道:“不说我倒忘了。”彭玉媚道:“爹,这一百两银子我给理阳置件体面棉大衣来,你倒看看他,一年四季一个色调,也不省得换换。”彭世农笑道:“那银子原是你的,我却管不了!”彭玉媚一笑,将银票仍收了。
喝罢水,范理阳一拱手道:“告辞!”彭世农道:“不送了,告诉少东家,我彭世农不日必将登门重谢!”
彭玉媚目瞪瞪地看范理阳出了大门,一转头,见彭世农目光含笑望她不语,不禁脸一红道:“爹,这确是怎么回事?”彭世农道:“范忠庭确是大义之人,他已答应将铺柜所积粮食全数作价售了我彭家,价钱竟比市价还低三钱银子!你爹现下无事了,咱们彭家总是绝处逢生,活过来了。”彭玉媚道:“莫非爹一大早去了范家?”彭世农点点头道:“我原抱着试试的心思,本不指望会有什么转机。试想当日你爹所作所为实实对范家不住,我一世英名,如何到得老了却作出此等糊涂事来!”彭玉媚道:“爹,且不要过分责罚自个,原是老高的主意。爹,老高咋地不见了?”彭世农道:“墙倒众人推,树倒猴狲散,历来是这个理。可见他心术不正、阴险狡诈之至。我原是用错了人,险些将你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看来,这为商为人断不可存了害人之心,害人即是害己。天延村范家铺柜之所以在这大同府名望所归、前途璀灿,自与他实诚待客、以德行商的行为密不可分。你爹输了,可我输得心服口服!玉儿,爹一生为商,原是将银钱看得过重,脑子里被铜锈糊得死了,一味争利夺势,方有今日之险啊!”
末了,彭世农笑道:“玉儿,你也老大不少了,你道说说看,范理阳这人如何,可配得上我家玉儿?”彭玉媚脸登时羞得通红,站起身来,道:“爹,我不理你了!”彭世农笑道:“好好,我不说了。”彭玉媚道:“爹,一大早起来还没得吃点饭,我吩附厨下弄些饭菜来。”彭世农一摸肚子道:“你不说我竟忘了,不要做了,我们父女俩下饭铺吃去,想吃什么点什么,爹请玉儿一顿。这些年,爹一直忙于生意上的事,倒没和玉儿消消停停吃顿平静饭,可好?”彭玉媚道:“爹倒想得起来,只吃这一顿么?我要爹天天陪我。”彭世农笑道:“还能吃几顿饭,吃一顿少一顿喽。”彭玉媚奇道:“爹为何这般说?”彭世农笑道:“你寻了女婿,爹还能和你一块吃么?”彭玉媚道:“爹,不管女儿到哪,我都要将爹接过来住一处,我说过要侍候爹一辈子的!”彭世农眼眶一热,道:“好玉儿,有你这话,爹心里象比吃了人间灵芝还清爽!走,我们痛痛快快去吃消灾饭去!”
当下,两人出来,自是不提。
第三天破晓时分,大同城南门外空旷的原野上,早早聚了大队人马。由数百辆两轮胶皮大车组成的车队齐齐整整排列有序,车把式一律着翻羊皮袱,架辕驴马额头上均扎一朵红色绸花,车辕上直立的马鞭上拴一根长达数尺的红缨,在晨起略感凛冽的寒风中舞动,远远望去,似是面面彩旗,甚是壮观。此刻,久违数日红彤彤的太阳从天际辽阔无垠的地平面间喷薄而出,先是涌出硕大一个影子来,其后整个身躯一跃而起,万道光芒映射在银色的天地间,瞬间照得通亮。大同府商界有史以来规模最大商队出征的消息早在前一天便传遍城里城外。一大早出来看热闹的人们早围了车队竟是挤得水泄不通。
“哎呀,却是奇观!如此大的阵仗倒要拉得多少粮食来,哪里是去拉粮,竟是要拉白花花的银子来!天延村范家铺柜发达了!”
“嘿嘿,你却不知,这粮食却是救济彭老东家的。范家真是仁义之至,不记隙、不徇私,心胸竟比这苍天还要阔达,真真是商界俊杰!”
“我等小民百姓倒开了眼界了!”
“别吵吵了,听你放屁么?看,看,范东家他们到了!”
众人一时寂静,纷纷踮了脚尖望那车队前的空地处。空地正中摆了一张八仙桌案,两边各摆了一把椅子。
范理阳拉了彭玉媚从人群中挤进来,在八仙桌旁站定,悄声道:“就在这里站了罢,一会就要拜‘场子’,喝‘壮行酒’!”彭玉媚道:“甚是拜‘场子’,喝‘壮行酒’,我却是不懂?”范理阳道:“我也未曾识得,今日也是来开眼的。”彭玉媚望着他,口中喃喃道:“拜‘场子’,拜‘场子’”。范理阳道:“拜‘场子’就是拜‘场子’,你倒想些什么了?”彭玉媚脸上腾地一红,在他胳膊上下死力拧了一把,道:“你想些什么了!”。范理阳疼得嘴一咧,指着前边道:“快看,少东家和你爹来了!”
果见范忠庭一把拉了彭世农出来,走至八仙桌前。彭世农小声道:“范东家,使不得,使不得!”范忠庭道:“哪里使不得,今日是我范家与你彭老东家合股生意,你定要坐了,这场子才拜得!”说着便硬将彭世农按在椅子中,自在另一边坐了。
彭世农望着眼前偌大车队,眼角蓦地湿润了,心下不禁生出无数感慨。这场面似曾想识,犹如梦境一般,恍如隔世。
“彭老东家,这大车队出征,拜‘场子’原是你们大同府的规矩,我尚不甚清楚,你倒要指正些,万不可让我出了岔子!”隔了桌子,范忠庭道。彭世农道:“范东家,虽说我彭世农经商一世,手中也曾掌得大队车马,却未曾有过如此集中阵势。比起范东家的组织协调来,我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从未组过这般阵仗来,这阵势透着多大的气魄、多大的雄略来。倒不怕范东家笑话,自前明中叶,我晋北商道通络至今,听得只有先前右玉王家粮车组队出征时拜过‘场子’,那也不过是二百两的车马,比起眼下四百多车马来,已是小了一倍不止。虽说这原是大同府的规矩,凡百辆车马出征要拜,却距今已是百年未见过如此场子了。今日范东家重现百年规模,我这本地人却是汗颜!很是惭愧啊。”范忠庭道:“彭老东家,我辈经商之人,前路苍茫,凶险难料,自须团结一心,挽手共创,方有互惠互利的局面。今日之所以重摆阵势,我自是想以此诏告大同商界,携手共进、自强不息,上下同心,同创伟业!”范忠庭一脸庄重凝肃,眼睛直盯了前方沐浴在阳光下的车马。彭世农心间突地涌起一种至服的慨叹,道:“范东家,出征归来,我彭世农要联名商铺组建大同商界‘协道会’,由你出任‘协道会’会长一职!”范忠庭道:“组建‘协道会’实是商界一件大事幸事,只这会长一职忠庭我万万担当不起,当由彭东家任了,我等以彭东家马首是瞻!”彭世农摇摇头道:“长江前浪推后浪,江山代有人才出。我彭世农老了,迂腐之至,已不堪造就,该是你们年轻人出来打拼的时候了!”
两人正自说话,从身后站出一位年约六十余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