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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与严裕棠的关系很好,可他也不愿得罪褚小毛。因此,对此事他一直抱着回避的态度,不想介入。但是,他心里非常明白,即使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他也应该出面。
当前,事有转机,严裕棠和褚小毛的态度都已明朗化,何不顺水推舟呢?
于是,穆湘潢出面将此事了结。褚小毛同意按目前总资产的三分之一退股,严裕棠三日内如数付清。就这样,长达一年多的持久战便告结束。
见风会使舵
严裕棠终于如愿以偿。只是如期退还褚小毛的股金尚有困难,穆湘潢慷慨解囊垫借一笔钱,使严裕棠如期退清了褚小毛的股金。不久,便传出震惊行业的消息:严裕棠放弃外轮生意,把生产业务转向纺织机件的修配生意上。
此消息一传出,众说纷纭,说法不一。谁都不相信,怎会有这样的傻瓜,肯放弃咬在嘴里的肥肉呢?
原来,褚小毛自退股后,便带着他的班底离去,虽然在生产经营管理上给严裕棠带来一些困难,但这毕竟是暂时的。这几年来,褚小毛已为大隆打下生产技术基础,训练了一批学徒。严裕棠的妻子对经营管理有点经验,于是,他把妻子招进厂来,应付这个非常时期的内部管理。夫妻两人齐心合力,生产秩序很快就正常起来。
严裕棠还是一如既往地上外国船包揽生意,又是两年过去了。
这两年中,严裕棠将穆湘潢和岳父钱恂如的钱都偿还了,大隆此后便完全由他独资经办了。
严裕棠喜欢交游,其实兜揽生意本来就是各处走动,需要广交各路朋友,以便有急事时帮忙。渐渐地,他不仅与洋人巧为周旋,且与流氓地痞称兄道弟,自己也随之名声在外了。严裕棠深知,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一个好汉三个帮。平素,他每每进行感情投资,从不吝惜钱财。只是妻子有时不免心疼,常常唠叨。严裕棠听了,总是暗中发笑,心想:真是妇人之见!
严格棠在杨树浦一带人头熟,叫得响,吃得开,除了承揽业务不成问题外,朋友也找他做点别的生意。日商日新洋行大班川村千山经常找他代买地皮,承揽建筑。起初只是受人之托,后来,严裕棠发现这是一条更大的财路。
有一天,川村无意间说:
“日商内外棉株式会社已来上海设厂,我马上将就任内外棉的大班,以后内外棉的机件修配交由你来承办。”
严裕棠听了,真是喜出望外;
有的人遇有高兴的事就大喜过望,忘乎所以。可严裕棠却与众不同,他越是在高兴的时候越是冷静。此时,他又开始编织新的故事了。心想:为外轮搞机件修配,已远不能满足大隆的胃口。来华的外轮虽然在增多,但做这项生意的人也在增加,长此下去,狼多肉少。外国人虽然在中国赚钱赚得容易,但用钱也不是毫不计较的。竞争的人越多,外国人当然要趁机压价,对专门从事修配的厂家来说,钱就不如以前那么好赚。这种危机一天强似一天。与此相比,因外国人相继来华建厂,机器输入成倍增加,其中,纺织机器又占很大比重,纺织机件的修配生意前景看好是不言而喻的。内行的人都知道,纺织机零件多,耗损大,动力用的引擎也容易出毛病,常常需要修理。既然需要多、利润大,生产业务朝这方面转向是极自然的事。目光短浅者为蝇头小利所惑,看不到这一点;心气不高者前怕狼后怕虎,又不敢顾此失彼;我严裕棠定要棋高一着。况且,我输得起。大隆的实力已非初办时可比,已经训练出了一批学徒,又积累了相当的生产技术经验,修配能力大大增强,此时不去顺应,更待何时!
严裕棠正想得出神入化,忽听有人喊:
“爸爸,你在想什么?”严裕棠抬头一看,原来是儿子庆祥。这个十多岁的男孩是严裕棠的大儿子。他的身后,跟着他的马术教练、英国人法兰克令。
庆祥和法兰克令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严裕棠忙转身让座。法兰克令是英商恒丰洋行特聘的机械工程师,也是大隆的编外技术顾问。自严裕棠与褚小毛分道扬镳之后,褚小毛带了一班人马,办了一个比大隆更大的铁厂,叫发兴铁厂,本来想与大隆比个高低,但办起来就觉得力不从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支撑了一阵,还是倒闭了,如今穷困潦倒。褚小毛一走,生产技术上给严裕棠出了难题,严裕棠便经常请法兰克令帮忙,解决一些疑难。前不久,法兰克令为大隆承揽了一项业务,为恒丰洋行代制传动装置。他具体负责监制。这样,他就名副其实地成了大隆的技术顾问。
恒丰洋行专门经营机器订货业务,主要是面粉机和纺织机。为了减少运费,牟取暴利,英商决定将其中的某些部件包给中国厂家代制,名义当然还是用恒丰的招牌。法兰克令便推荐了大隆。
严裕棠得到这一笔大而稳定的生意,非常感激法兰克令。更令严裕棠高兴的是传动装置是整个机器体系的附属部件,制造比较容易,制造的图纸和技术指导都是恒丰洋行提供的,大隆可以从中学到更先进的生产技术。
大隆确实不负众望。几个月后,恒丰洋行非常满意,法兰克令举起大拇指赞道:
“大隆工人的技术水平比一般机器厂确实高出一筹。”
这样一来,大隆的名声便传扬出去了,川村千山听了半信半疑,但他没有食言,在他就任内外棉的大班后,就将内外棉的机器修配陆续转给大隆承办,但他没敢把所有的活儿全部给大隆,唯恐出了问题不好交代。此事严裕棠心里清楚,但不便说破。
内外棉的动力设备是自设的蒸气锅炉发电机。有一次,发电机上的S形管锈蚀了,内外棉去请瑞熔机器造船公司承造。这是一家著名的英商造船企业,却因修配不符合要求出了洋相,返工数次也没有解决问题。川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到大隆。按常理严裕棠本应难为他一番,可严裕棠没有这样做。他想:此事不是帮川村的忙,而是帮自己的忙,如果S形蒸气管的试制装配成功,洋人就会明白,中国人不都是孬种。洋人做不了的事,中国人能做。让洋大人们知道知道大隆的实力。
从此,川村干山心悦诚服,佩服得五体投地。内外棉相继成立的各厂的修配工程都承包给了大隆。大隆的信誉不胫而走,其他日商厂家不约而同与大隆往来。
严裕棠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他牢记中国有句古训:“吾日三省吾身。”如今世事艰难,他每走一步要看三步。当初将大隆的业务从船机修配转到纺织机修配,不知有多少人认为他发神经病了,但事实证明严格棠的决策是有远见的。谁能审时度势,谁能够知己知彼,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有一天,严裕棠和川村聊天,无意中川村透露,内外棉的规模再扩大的话,也准备自己建一个修配厂。此消息使严裕棠深思了许久。都说严家是专吃外国人的饭的,现如今这碗饭能够长吃下去吗?恒丰的生意也是说停就停,靠不住。摆在眼前的事实规律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只有着手对大隆的扩充,壮大自己的力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于是,他马上沿平凉路增建厂房,添购机器,招收工人和学徒,不仅要维持老关系,还要拉拢新客户,使大隆站稳脚跟。他先后与固本肥皂厂、广益书局、沪宁铁路局建立关系,为自己预留后路。仍然以纺织机修配业务为主,衣食住行,衣是首位嘛。
一九一四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西方列强卷入战争漩涡,长期受到扼制的中国民族工业得以复苏,纺织业发展更快。荣宗敬、荣德生兄弟在上海周家桥首先建立了纺织厂,取名申新。这对严裕棠震动很大,他马上意识到大隆也要逐渐与外国在华企业脱轨,转向与民族工业合作。于是,他与荣氏兄弟敲定申新的机器修配任务就由大隆包了。
早做一手安排
严裕棠在生意经方面可以说是炉火纯青。大隆自转向后,大量招收学徒。学徒时间为三年,但实际上都要三年以上才能被允许满师,事假、病假,还有节日例假都要照补的。一年假期只有春节四天,端午、中秋和老板爷的生日各一天。学艺期间,伙食吃老板的,每个月初一、十五有肉菜,平常全是粗饭素菜。老板按月给二百枚铜板,是月规钱。逢节另外有节规钱。出门做事补贴二十五枚铜板作中午饭钱。每天工作时间为:上半天从六点钟做到十二点钟,下半天从一点钟做到六点钟;学徒还要加两个半钟头夜工,上夜班从六点半到九点钟,下夜班从九点钟到十一点半。学徒期间表现好的,可以提前满徒。大隆的工头、领班都是由出师的学徒提升的。
大隆,一直都是重用学徒的,一般是三成工人,七成学徒。一则是可以少费心思,一般情况下,他们就由他们的业师管教,有事时,业师为了挣面子,也不会声张。学生毕竟是学生,学艺心切,也不会投机取巧,有时候倒比老师傅做得卖力气。二是开销也省,无非是吃点饭,与他们创造的价值相比,简直是微乎其微。修配粗砂机上的一只纱管螺丝,配价是五钱银,一磅元铁用料只值银六分,学徒学艺三个月以后,一天可以做四十只左右,销货收入二十两,除了所费的原料,还有吃饭的开销,大约二三两光景,进帐不是满可观吗?
于是,严裕棠的生意越做越顺手,效益也非同小可。一天,川村千山精神焕发地跨进严府。严格棠拱手道:
“川村先生,有何喜事如此高兴?”
川村说:
“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生意越做越大,怎能不高兴!”
严裕棠不解地问:
“此话怎讲?”
“难道严公不晓得,年前,大日本提出了‘二十一条’,你们的大总统已全部接受了?总统死后,现在的北京政府又与大日本友好。我们的生意就越做越大,以后中国的每个角落都会有大日本的工厂。”
严裕棠听了,如五雷轰顶。前时,日本提出了“二十一条”,暴露了它想变中国为殖民地的狼子野心,而热衷于卖国和复辟帝制的袁世凯几乎全部接受了下来。袁世凯死后,日本又支持了掌握北京政府实权的段祺瑞,继续步步进逼。想到此,他感到毛骨悚然。他转身走了;出了屋子一路走去,仿佛有人挥着鞭子在后面赶他那样;连马车都不叫一辆。看见空荡荡的江沿,寒冷的江水,反而好受些。他心绪非常之乱,慌慌张张的。又是慌又是气,隐隐有点着急,就像自己造成了什么大错,而这些错误的后果他一时还看不到似的。他的思想又仿佛旋风似地在脑海里回旋,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应马上赴美国,让正在美国留学的次子庆瑞转去日本留学,这样,将为大隆增加一份安全。
严裕棠是个想做就做的人。他要离沪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将把厂务交给长子严庆祥,所以,他就让庆祥辍了学,带他去熟悉客户,另外,要他尽快掌握机务,到时候,独立管理起来,就不会被人家捉弄。
一切安排妥当,严裕棠悄然离沪而去。对于离沪的最终动机,他对谁都没有吐露半分,连家人也只是知道他去美国一行,因为次子庆瑞正在美国留学,探望一下原是人之常情。
两年后,严裕棠方返回上海。此行使他大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