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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重庆的四川美丰银行由中美合资变成了纯粹华资的银行。美丰从此掀开了它崭新的一页。
康心如历尽艰辛,奋力拼搏,终于取得了他所希望的这种新局面。现在大功已告成,尽管国内的局势依然动荡,兵荒马乱,但银行已切实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康心如觉得他是有能力使美丰在夹缝中求生存,在动荡中求发展的。
他坚信美丰成功有望!
静以待时,挫败对手
报春的燕子往来梭巡,空中充满了呢哺的繁音,又是山城的早春时节。美丰银行在建立整整五年之后,终于全部收归国人手中。一九二七年四月四日,改组之后的美丰银行,成立了第一届董事会。董事会决定,四川美丰银行的行名不改,业务依旧。董事会一致推举当时重庆的大财阀汪云松为主席董事,并聘请经营有方又有术的康心如担任银行的总行经理。而作为大股东又是主席董事的汪云松,又提出要自己的亲信党羽李星桥出任银行的副经理:商董们因碍着江云松的面子,便也认可了。
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二日和七月十五日,即在美丰银行新的董事会成立不久,蒋介石和汪精卫先后在上海和武汉发动了武装政变,阴谋得逞。从此,国民党的势力在全国各地站住了脚。而当时身为国民党第二十一军军长兼四川省政府主席的刘湘的地位,也随之更加巩固起来。刘湘军政府的权力也就越加变得至高无上了。
刘湘权势的稳固对美丰银行来说,真是锦上添花。刘湘支持美丰银行,这是当时全省上下的商帮们都羡慕不已而又望尘莫及的。康心如在这种背景和环境下,更是春风得意,如鱼得水。在国民党刚刚平息了全国战乱之际,刘湘就明确表态,他不仅明文允许美丰银行“照常营业”,并且还以川康边务督办公署和四川军务善后督办公署的双重名义,为美丰银行发出通告,通告市民照常使用美丰券,尽量减少对美丰的派垫。刘湘此举,实在是帮了美丰银行的大忙。因为当时的美丰银行在社会上,一向被人们认为是美国人开设的银行。可现在美国人走了,美丰银行的日子也就像其他洋行一样长不了了。因此人们对美丰券的币信也发生了动摇,以至再次发生了挤兑现象。刘湘的布告便是为此而颁发的。刘湘是当时整个四川全省说一不二的人物,既然刘湘都站出来为美丰银行撑腰讲话,美丰券便很快稳住了阵脚,甚至得以扩大发行。这使得康心如对刘湘其人更是感恩戴德。
当时的刘湘尽管军务政务在身,但总是抽出时间“关怀”美丰,他还特别亲自召见了美丰的股东——他的旧友周见三及江云松、曾禹钦等,要他们直接过问美丰银行的事务,并切实给予美丰支持。美丰银行能得到刘湘的如此厚爱和关照,这在当时重庆的钱帮与商帮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刘湘就是一把大伞,刘湘就是一座靠山。美丰银行的股东及其职员们心里都清楚,美丰有了刘湘的支持,就拥有了充满希望的未来。
康心如自然也是这样看的。刘湘的配合,使美丰银行既有天时,又有地利。但不知道为什么,命运对于康心如永远不是一帆风顺的。无论他做什么,怎样做,总是不能称心如意,应心得手。在他奋斗的一生中,总是处处受阻,总有势利小人与他纠缠,致使康心如总是不能专心致力于美丰发展的事业中。这一次仍然如此,康心如又陷入了由新的重重矛盾组成的旋涡和厄运中。
新组阁的董事会及其新聘任的银行管理人员,必定会带来一些新的矛盾和问题,这一点康心如原是有一定的估计与思想准备的。而他采取的对策与方针,则是大事不含糊,小事装糊涂,他的本意只是要美丰能按照他的规划而长足发展。在新的董事会中占有多数股份的汪云松、曾禹钦等都曾任过重庆商会会长,所以他们在美丰银行的董事会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甚至能按他们自己的设想和意志摆布、左右美丰。汪云松、曾禹钦之辈过去一直认为,最能发财的捷径便是攀附在军阀及其军政府的身上,通过与权力的勾结,从中牟取暴利。而汪、曾他们自己就是沿着这样一条攀附权力的道路发展起来的。因此,自从汪云松、曾禹钦以董事的身分掌握了美丰银行后,便不遗余力、声嘶力竭地企图把美丰变成一个专门替军阀筹饷的工具,以便他们个人从中与军阀“共同渔利,打伙求财”。而这一点,恰恰是康心如所最最不能接受的,也与他对美丰发展的蓝图规划背道而驰。
面对这样的急于求财的董事,康心如真是苦恼而又无奈。显然,康心如同汪云松那种拥有实力的财阀们绝不是一类人。康心如在美国人撤离美丰之时,之所以四处奔走,艰辛搏斗,想尽一切办法把美丰从美国人手里买下来,就是希望把美丰银行办成真正拥有金融实力的、世界水平的大银行,而他苦心在美丰发展的也绝不单单是个人的势力,而是整个民族的金融事业。康心如的理想与目标都是坦荡的、光明的。他不止有着对于美丰银行未来的设计与塑造的苦苦追求。康心如的理想,决不是仅仅着眼于个人要赚的那些大钱小钱,更不能为了赚钱就不惜牺牲掉民族的利益,乃至个人的风度及人格。因此在这个最最关键的办行的方针上,康心如同江云松、曾禹钦之辈产生了分歧和矛盾,而这个矛盾又是不可调和的。在康心如看来,这已不是小事,他不能再装糊涂。在美丰银行的施政方针大计上,康心如是绝不能含糊的。所以,康心如不能混同于市面上那些没有理想及追求却富足殷实的大腹便便的商帮们。他迎合了他们,事实上就是对自身人格的侮辱。他康心如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人,是要成为一个有声望有信誉的优秀丽杰出的银行家的。
而汪云松之辈对于在他们看来是荒唐可笑的康心如的理想,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他们认为康心如这种滑稽的设想过于宏伟、过于长远了,甚至是一种奢求。其结果只能是误了他们及时赚钱发财的好梦。他们的理由是,康心如的金融规划根本就无法适应时世的变化与动荡,而这种动荡的年代只适合于更多地照顾眼前利益,根本不要有什么长远的规划与战略。在此思想基础上,江云松、曾禹钦之辈为美丰制定的原则是:不失时机,能捞就捞,宁可所得为不义之财,也只能是为富不仁了。他们根本不愿顾忌到个人形象,他们认为钱就是形象,更不可能照顾到美丰银行的形象及美丰银行的未来了。
如此观念的相悻,为康心如的金融事业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阴影。康心如不肯与汪、曾之辈同流合污,就等于是他自己将他美丰的权利放弃。做为总经理,康心如可以有他一整套的业务安排,而做为主席董事,江云松、曾禹钦等更有权利对康心如的举措加以责难与否定。总之,在这样不和谐的合作中,康心如已越来越感到困难重重,力不从心了。业务开展不起来,他处理什么事都极不顺手,障碍重重。康心如非常愤怒,他对汪、曾的处处干涉、掣肘极为不满,且时有反抗。于是江云松、曾禹钦对康心如也自然是愈加放心不下,他们不仅收束限制了康心如的权利,不让他管理业务,甚至还专门授意心腹李星桥处处监视着康心如。
美丰银行这样的一种剑拔弩张的局面,使康心如非常郁闷和苦恼,尽管他凭着往日的挫折所积累的涵养,已练就了一副通达超然、不燥不湿的脾气,但内心深处还是异常痛苦的,甚至有悔不当初的遗憾。与其看着美丰糟蹋在江云松、曾禹钦这些商帮市侩的手中,还不如当初就不苦心策划、四处奔波地将美丰买下。现在美丰虽生犹死,名存实亡,看着美丰一天天堕落成某些发财心切的商帮们手中赚钱的工具,康心如真是好不心痛。
于是,康心如在与江云松、曾禹钦等人的勉力周旋之中,一天天退出了那个权利争斗的旋涡。康心如无力改变汪云松、曾禹钦,他便只得改变战略,采取消极应付、“忍耐待时”的方法。他相信终有一天,他康心如是能够东山再起的,他是不会倒的。
康心如在这种不愉快的心情和不愉快的合作中,竟然一等就是整整三年。在这三年中,他时刻等待着重整旗鼓,扭转僵局。他因为终究怀抱着希望而并未觉得这三年的时间是怎样的漫长。他一直静观着美丰的动向,并一直谋划着。
一九三0年前后,美丰银行内康心如与汪云松等人的矛盾已到了非常尖锐激烈的地步。原先在合资银行中,康心如也遇到过此类的情况,但只要假以时日,“雷文总是要出来并必然会站在康心如一边的。而现在康心如再没有知人善任的雷文可以依靠了。但康心如同时也看出了事实上刘湘对美丰银行的左右能量。刘湘的这种能量甚至毫不亚于当年的雷文一样。于是康心如认定,在这种危机时刻依然可以找到靠山,那就是刘湘,他必须抓住刘湘,就像当年抓住美国的雷文。他相信只有雷文式的刘湘能帮助他改变当前的这种不利的处境。
于是,康心如看准时机,暗中通过一向与他交好的周见三、陈学池等人到刘湘处探听刘湘对他的看法及态度。康心如一向看重“明君”作用,而他过去曾经经历的几度蹉跎,事实上也是靠了“明君”而摆脱困境的。于是,当周见三等人反馈回刘湘对他的看法时,他简直是喜不自禁,庆幸自己又遇到知人善任的“明君”了。刘湘说他一向十分钦佩康先生的才干,并暗示刘湘日后会重用康心如的意图。得此信息,康心如便知他扭转局面的时机到了。康心如尽管欣喜若狂,但表面上依旧按兵不动,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康心如表面上不露声色,私下里却在加紧筹划。他先是估计到汪、曾是决不会贸然将他赶出美丰的,便提出“请假赴北京省亲”,采取了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的策略。这样便自然将美丰的业务搁置起来,并使江、曾、李等连同已运转一团糟的美丰银行晾晒在那里。这就在破坏了美丰的正常业务的同时,更加证明了美车离开康心如是不行的。
果真不出康心如所料,康心如走后,美丰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由于经营不善损失了几十万,江云松痛心疾首,他深知自己照这样下去该是什么下场。
此时,康心如主动找到惶惶自危而且虚弱的汪云松、曾禹钦。首先他义正辞严地揭露了他们在董事会上策划的“倒康运动”,并向他们通告了他自沪返渝后查帐的结果,说明他们工作失职。
接下来,康心如便大胆请求辞职,他之所以提出辞职,是因为他已看清惨败之中的汪云松是决不能看着美丰倒闭的。倘若康心如真的弃职而去,美丰除了倒闭就几乎再无其他道路可走了。因此,狼狈不堪的江云松是决不会同意康心如辞职的。
于是汪、曾连同整个董事会对康心如的辞职申请婉言拒绝,并坚决请求康心如一定要打消辞职的念头。三年以来,直到此刻,康心如才真正挺起腰杆,扬眉吐气,成了被商董们不敢小看的人物,一个掷地有声地、举足轻重的救世主。
至此,康心如自改组美丰银行以来,在被冷淡整整三年之后,终于把住时机,排除干扰,再度重新拥有了美丰银行的实权。这一成功的代价,是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