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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说了,那话显然是针对沉年的父亲——你看看,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们家出了个混世魔王。偷抢打斗,砍过人,坐过牢。什么都来。他这人已经废了!要是他一个人这样,也就算了。反正我在外面受点气也无所谓。只是,再这样下去,这叫我们家辛禾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这个时候辛禾终于小声回应她,妈,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吗?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怎么会早?那小流氓早就把我们家的名声搞臭了。看以后谁还敢要你。辛禾啊,你也不小了,该操心这些事了。我也希望你可以找到好人家,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整天辛苦了。你不知道,女孩子的声誉有多重要。当然要趁着年轻的时候找个好一点的嫁了,不然等到以后,人老珠黄,那就送人都没有人要了。你看看你现在,跟着那老没用的从早到晚忙进忙出,吃的苦还不够啊!
辛禾明白,艳芳的话是说给父亲听的。但是父亲依然一声不吭。辛禾不能让她的母亲继续说下去了。她知道,这样下去艳芳会越说越激,难免,又要惹父亲大发脾气然后吵架。于是她赶紧说,行了,妈,你就少说几句吧。现在,日子苦是苦了点,我们生活得不是也挺好的吗。
是吗?艳芳不以为然,我们生活得哪里好了?啊,每天跟活在贫民窟似的,这也叫好?你现在是还小啊,等你以后长大了你就知道,这天底下有哪个女人想这样生活的啊!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女人是怎么生活下来的,估计也是天天被折磨的,难怪死得那么早。
艳芳说的那个女人,就是沉年的母亲。这个时候,沉年的父亲终于低声吼了一句,行了,别说了!
你这个哑巴终于开口了啊?艳芳像是获得了一场胜利,继续说,难道,我说错了吗?我就知道,你还是不把我们母女当成是自家人。一提到那个女人,就对我们大吼大叫。她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忘不了她?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艳芳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我叫你别说了!你不要太过分了!沉年的父亲对她大吼,脸色非常难看。
辛禾连忙站起来,对艳芳说,妈,行了行了,就少说几句吧。她拉着母亲——好了,回屋休息去吧。
但是艳芳已经停不下来,怎么样?我就是过分!为什么我一讲到那个女人,你的反应就这么大。你终于承认了吧,你根本就不把我们当回事!既然这样,那当初为什么还要假装好心收留我们?啊,我就是不明白,那个女人明明死了那么久了,尸体都烂光了,你还——
她的话没说完,男人的巴掌就扇到了脸上。一时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脑袋摇摇晃晃。站稳之后,她终于爆发。她捂着发烫的脸,发疯似的高声尖叫,你打我,你居然打我!她转身跑过去,把放在地上的塑料盆连同里面摘好的菜踩得粉碎。她开始笑——以前的男人打我,我认了,现在你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你有能力养活我吗!你一个穷鬼,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辛禾跑上去抱住已经失去理智的母亲。她发现,艳芳正渐渐变得神经质。辛禾的眼泪滚滚流下来——妈,别吵了。别吵了。接着又对父亲说,爸,你原谅妈吧。她不是故意的。
父亲看了看辛禾,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过去把垃圾收拾好,清理到外面倒掉。
艳芳被辛禾死死抱住。她拼命挣扎,只好撕打辛禾出气。辛禾只是任凭她打,一直哭,却不说话。后来,艳芳终于打累了,瘫坐到椅子上。她的眼神涣散,嘴巴还在喋喋不休。但是,辛禾已经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了。辛禾哽咽着说,妈,好了。妈,别再这样了——她看着此刻的母亲,她脸上的皱纹正在迅速生长,神情疲惫。与初时的她判若两人。辛禾终于明白,贫穷,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让母亲的容颜飞速消退。从前,艳芳能在前夫那里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因为她要的只是他的钱。现在,她不仅是失去了物质基础。辛禾早已明白,母亲之所以能够忍受贫穷,是因着她对父亲的感情。她一直都记得,在那个逃亡般的夜里,这个贫穷的男人拯救了她。他的神情永远都是如此沉默而高贵。艳芳跪在男人的面前,她最后的希望就在于此。她的眼神迫切而恐慌。她说,求求你,救救我们。而他说,好——于是,在那个深夜,她在泪水和绝望中爱上他。因着这个她所深爱的男子,如同救世主那样给了她另一种生活。尽管那生活是如此贫穷无奈,她依然可以忍受。可是,她所深爱的男子,却无法忘记他那早已死去的妻子。那感情是如此丰盛并且坚不可摧。
她无法忍受。
沉年只是假装对那一切一无所知。每次他们争吵,他就躲在自己的房间,紧紧捂住耳朵。任凭外面的争吵声,东西摔碎的声音如何震耳欲聋。或者,就躲在昏暗的小阁楼。在那里,来自楼下的吵架声就变得淡了,渐渐地,听不见了。他亦知道,每次争吵,很快就会过去,并被再次遗忘。这样的过程循环往复,有时候他会觉得莫名烦躁,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无休止的吵架?他想到,母亲还未死去的时候,家里总是一片平和。但那样的岁月已经不会再有了——无论过去多少年,他依然无法忘记。那一次,蜀平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用力地,把刀刺进了自己的手臂。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些夜晚,无数次的,沉年在黑暗中一闭起眼睛,蜀平那绝望的眼神就会重新出现。像一盏灯,不肯熄灭。如同母亲突然死去的时候,沉年躺在床上彻夜难眠。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安慰他了。沉年看到旁边的那张空床,棉被安静地叠在那里。蜀平却已经不在了。沉年深刻地铭记了,他离去时候的神情,竟是如此坚毅决绝。
那天晚上,蜀平再次回家。父亲和艳芳的争吵突然变得异常激烈。似乎,只要蜀平回家,艳芳就会浑身不自在。她一进房间就用力摔门,嘀咕声喋喋不休。接着,就响起了电视连续剧的声音。那声音突然变得很大。整个房间都可以听到。蜀平把门重重锁上,他对沉年说,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烦?连个觉都不让我们好好睡。沉年说,她生气的时候就会这个样子,我都已经习惯了。蜀平说,我操!还真当这里是她老家了。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已经很晚了。父亲的房间,突然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又是艳芳激烈的咆哮声,为什么不仍?留着这些死人的东西做什么!啊,留在这里多晦气,你也希望我像她这么早死啊?父亲说,你别又乱发神经了。东西放这里碍着你什么了?
那时候,沉年在迷糊中听到剧烈的声响。他打开灯,坐起来。蜀平也已经醒了。双眼直直瞪着天花板。看到沉年,他重重吸一口气,说,不要去管他们的事,我们睡自己的觉。但是,艳芳的叫喊声已经让他们无法安睡。蜀平低声骂了一句,妈的。就把头埋到被子里,双手捂住耳朵。
后来,事情变得严重了。父亲已经无法阻止艳芳了。她已经失去控制,力气大得惊人。在父亲再次夺过她手中的东西时,她突然用手猛抓男人的脸,声音变得撕裂——我知道,我知道,你从来不把我当你的妻子看待。你的心里,永远就只有那个女人!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你还是忘不了她?留着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扔了不是更好。为什么非要留着,等着发霉发臭啊!
她的手用力撕扯着那些陈旧的衣物——怎么这么难扯?剪刀呢,剪刀在那里?她翻着抽屉寻找剪刀。
父亲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衣物,说,你是不是疯了?这么晚了还大喊大叫,孩子还在睡觉啊!你要让大家都来看热闹是吧。
艳芳说,是啊!我是疯了,我是被你逼疯的!我到底有哪点不如那个女人?她居然这么让你迷惑。好啊,要顾虑到孩子是不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把那两个小杂种当成我的孩子过!现在给你一个选择,在这个家里,有我就没那个女人,有她就没我!
男人一把抓起艳芳的头发——行了!这一切可以停止了。现在我告诉你,已经很晚了。你不要再撒泼了。知道没有?赶快给我滚回去睡觉!
好!好!艳芳的嘴角再次泛起嘲笑,我知道,我是比不上那个短命的贱货。难怪她死得这么早,真是老天有眼啊。我诅咒她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好死!
这个时候,蜀平再也忍无可忍。他从房间冲出来。父亲的房门紧闭着,辛禾早已站在那里,不断地用手拍门,哀求她的母亲,妈,别再吵了。爸,你好好劝劝妈妈吧。接着,就哭了。灯亮了,她转身看到蜀平。十五岁的少年满脸怒气,他一过来,就不由分说地踹开了那道门。他的眼睛死死盯住艳芳——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辛禾立刻上去拉她的母亲。但是艳芳狠狠甩开了她。她扬起脸对抗蜀平。
不要脸的狗杂种!你现在怎么这么嚣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早死的贱货生出来的,果然也是个不要脸的贱种。我说的就是你。怎么样?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艳芳一说完,像一头失去控制的动物,突然飞快地冲出房间,冲到前屋的灵案,抓起蜀平母亲的灵牌,就朝地上狠狠摔去。灵牌立刻断成了两块。
艳芳笑。她的脸因为笑而扭曲得变了形。
蜀平开始咆哮,他妈的!
他飞快地冲到艳芳面前,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这是第一个。这是扇给那个男人的。我要让他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接着,又是一个巴掌。
这是第二个。这是给我妈报的仇。你要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已经收不回手。紧接着,又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尖刀。他的眼睛变得非常阴冷,一步步逼近艳芳,说,今天晚上,我要用你的血来祭拜我妈!
少年的眼睛透露着浓郁的杀气。父亲赶过来,看到他可怕的眼神,马上制止他,蜀平,不要再闹了。再闹下去,事情就大了。
什么?到底是谁在闹?你脑袋是不是糊涂了?蜀平想要挣脱父亲的手。这个时候,辛禾迅速拉上神情呆滞的艳芳回了房间。
蜀平把脸转向父亲,你为什么处处帮着那个女人?你看看地上——蜀平的眼泪悄然流下——你居然为了那个女人这样对待我妈。亏我妈还为你辛苦了这么多年。我真替她不值!她真是看走眼了,怎么会嫁给你这样的人——父亲的巴掌,在瞬间,非常响亮地落在了蜀平的脸上。
蜀平挣脱出了父亲。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父亲。
他终于说,你今天打了我,是吧?那好,就连同从前的帐一并算上。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现在,是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没错,你是老子,我就必须让你打。不过,你记得,今天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父亲的脸突然变得僵硬。
蜀平继续说,今天的事,我会记住的。现在,你听清楚了,从此刻起,我再也不是你的儿子——蜀平手握尖刀,用力地,把它刺入了自己的左臂。瞬间,鲜血汩汩涌出。他说,这些,我全部还给你。
一切已成定局。
沉年看到了这一切。没有人注意到,他此刻就躲在角落,迈不开脚步,瑟瑟发抖。最后,他终于艰难地开口。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