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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骚小昙花-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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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决明
申明:本书由 (。qi70。)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楔子

月下之章

我蜷缩着身,窝在窄小树洞里,洞外,是下着茫茫小雨的深夜。

雨水和着湿泥味道呛入鼻腔,我满手黑墨,环抱着膝,黑墨将我一身粉嫩色的衣裙弄脏,我不以为意,将小脸埋在膝头,肩头在哭抖,却哭不出眼泪和声音。

薄濛细雨里,有着循迹而来的脚步声,我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

讨厌!讨厌!为什么率先找到我的人,总是你……“美人,原来你躲在这里?”

你弯低腰,视线与我平视,简薄的衣衫尽是雨湿,稚气中略带成熟的脸上漾着令我刺眼的好看笑容。

“你走开!我不要看到你!走开走开!”我嚷着驱赶你,眼泪终于落下。

“你再不回去,又要被师父骂了。”你的声音是男孩正要转变成男人的过渡哑嗓,难听死了!

“不要你管啦!反正我就是笨!什么都学不起来,就是没你一半好!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去当你的乖徒儿好了!离我远一点!”我埋在衣裙里哭叫,倔强不肯抬头,吼完,忍不住呜呜在哭。

“你和我当然是不一样的——”

你伸手摸了我的头发,想将我发梢的雨珠子抹去,我不领情并且忿然拨开。

“因为你聪明,一学就会!我是笨蛋,教也教不来!”哼,我知道你想说的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在你的眼中,我蠢得像朽木,你却是人人夸赞的神童,你自豪吧!骄傲吧!看不起我吧!

“因为你是师父唯一的孙女,而我只是一个徒弟。”

“那有什么差别?!瞎子都看得出来爷爷对你比对我好!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来跟我抢这些?!要是没有你的存在就好了!”我好气好气地说,抡着裙摆的掌心里有下午才被爷爷拿藤条打疼的痛楚。

我讨厌你!讨厌到希望你消失在我眼前!

我在心里吼着,讨厌讨厌讨厌……

“我不叫美人!不要叫我美人!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一辈子好了!反正没有人在乎我的死活,没有人要理我!你也走开好了——”我捂住双耳,拒绝让你的声音再打扰我。

我叫月下,姓氏是爷爷的姓,名字却是他不屑替我挑选,像施恩似的,单单一个“下”字,你却说它是种花名,一种只在夜里绽放,破晓前便凋萎的昙花,那花别名叫“月下美人”……我不稀罕你这种假惺惺的安抚说辞,也不会有人同意你这种比拟,我的名字就是在众人眼中,永远成不了气候、永远没有出息的意思!

说什么月下美人,还不如说月下老人哩!

“怎么会没有人要理你?我很担心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躲在这里——”你拉开我贴在耳上的手掌,捺着性子对我说话。

“你只是以一个强者同情弱者的心态才接近我!有我的陪衬,让你显得更完美了,是不?!”我抬起头,难堪回击——我承认,看到你脸上的笑容消失,我心里的卑劣才得以稍稍被安抚。

你怔忡着,似乎没料到我这么说,我不只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

“像你这种人,年纪轻轻就已受众人注目,像耀眼的日芒,走到哪里就是听也听不完的赞美,你泼墨成画、你挥毫成景,盛名几乎与我爷爷并肩,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你又怎么会懂我的自卑和对你避之唯恐不及的厌恶!”

你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是因为被我一语道破你心里无耻下流的算计,无话可说了吗?!

“被我说中了,是不?!”

你望着我,好半晌才再说:“你看的,只是半个我罢了。”

“半个就已经这么好了,那要是整整一个,你不就无懈可击了!骄傲什么呀?!”

“美人……”

“我叫月下!我不许你用这么讽刺人的名字叫我!美人?!我跟你熟吗?!”我一点也不美,我总是被人指着说是蛮人杂种,我哪里美了?!

“好,月下,我从来没有想要让你难堪,我不知道我的存在让你这么不开心、这么厌恶,我完全没想到你是这样看待我,你厌恶我,但——我喜欢你。”

什么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吓到了,从你那张读不出是不是在戏耍人的容颜上看到愕人的认真,我瞠着眼瞪你,“我不许你喜欢我!我讨厌死你了!”

我激动大喊,污黑的小拳不住地在你面前挥舞,像要把你方才那句莫名其妙的宣告打散掉。我从树洞里钻出来,用力跺脚,力道之大,让我发上簪的发钗掉了也没心思去捡,非要用尽各种方法让你知道我的拒绝!

“我不许你喜欢我!你听见了没有?不许不许不许!”每喊一句就蹬一回脚。

吼完,我掉头就跑,不理睬你还想说什么,我不想听——也根本不敢听!

只是在弯过独木小桥之际,不经意余光睨见身后的你,弯身拾起我的发钗,那幕夜风细雨的素衣少年,从那一天,成为我见过最美最美的一幅画。

一直到好多年好多年以后,我都牢牢记着……第一章“恭贺月老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万年松!”

厅堂站满了今日特地为月士贤六十大寿来送礼庆贺的宾客,红绸结彩,彩灯高悬,月士贤知交满天下,门下徒孙更是难以计数,当中更不乏闻名于世的宫廷画师、文人学士,让这场寿宴宛若雅士筵。

“孙学士贺图一幅,花开富贵。”

两尺余的卷轴摊开,数朵怒放的牡丹花在绢纸上绽开,引起在场宾客一阵惊呼。

“祝月老爷晋爵延龄!”

“王公子贺图一幅,缂丝百花大寿字。”

由缂丝编织出与人等高的朱赤色“寿”字图,字里百来朵花卉生意盎然,一片繁荣。

“恭贺月老爷寿比松龄!寿并河山!”

“趟知府贺图一幅,龙凤呈祥。”

“哈哈哈,好好,好一幅龙凤呈祥,这笔触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好画!好画!”月士贤朗笑。

十份贺礼里有八份是图绘,因为月士贤是爱画之人,更是懂画之人,他自幼习画,十三岁便已在画坛展露头角,精绘山水及花卉,之后设画堂揽学生,将自己一身好才艺传承下去,被世人尊为“画祖”——因不少崛起的新起画师,全是师承于他。

虽然在他面前送画颇有关公面前耍大刀之嫌,不过若能让月士贤夸赞一两句,对赠画之人的名声可是大大加成。

“赵知府,您真有眼光,这幅画真好!”旁人立刻附和月士贤。有了月士贤的称许,这幅画的身价倍涨。

“这可是我特别商聘相府的画师为月老爷所绘,那画师年纪虽轻,可是画功堪称一二。”赵知府连声音也大起来了,心里好乐,沾了画师的光彩,表示他赏画的眼光独到。

“师父,接着是我与四师弟合绘的“瑶池赴会”,以飞鹤、仙桃及仙人为师父添寿。”轮到月士贤门下徒孙献寿礼。

“嗯。”月士贤没有特别赞赏,可见这两名徒儿的祝寿图在他眼中难称极品。

“师父,徒儿以一幅“献寿图”为师父添福添寿!”

“嗯。”很敷衍,心里却在摇头。这些徒儿,学艺尚浅。

后头又有七、八名徒儿献画,他意兴阑珊,“知画人呢?”

“知画说,他要献的东西,大厅宾客多,搁不下,他请老爷移驾墨洗亭。”月士贤身后随侍的小童子说。

“喔?这倒有趣了,他要献什么?”月士贤被挑起兴头,迫不及待要到墨洗亭去瞧个端倪。

这个他最疼的徒儿斐知画,年年总有令他惊叹之作。

不过今年非常特别,特别到让月士贤及尾随而来的好奇宾客说不出话来。

“献绢纸一卷。”

墨洗亭里,一身儒雅的斐知画躬身道出让众人错愕不解的话,再将桌上绢纸摊开,一卷一卷滑开之后,全白的纸面从桌上滚到桌下,再继续跑呀跑,足足数尺。

赠寿礼,只献纸,出乎意料之外。

“知画,这是……”白纸?

“请师父先在纸上画两笔,或点或挑或勾或撇,随您的意。”

“你是说,我随笔开头,你就有办法成画?”月士贤明白了。

“是。”斐知画正是这个打算。

“连师父都不敢这般自信,你真能?”月士贤挑起眉问。

“若不能,也请师父勿见笑。”斐知画将蘸了墨的羊毫恭敬递给月士贤。

好,测测你又精进到何种地步。月士贤在心里想着,悬腕执笔,在宣纸正中央画下直直一笔,这一笔若用来画山水则突兀,用来画仕女则累赘,用来画花鸟则困难,他倒想看看斐知画会如何收拾。

月士贤收笔时,还不小心落了两滴墨,这下在宣纸上形成了更难下笔的脏污。

“就这样?不再加了?”斐知画笑问。

“你还嫌少?”月士贤看着白纸,脑子里想着若是他自个儿,又会怎么将三处笔迹融于画中,斐知画已经动笔在纸上接续下去。

笔直那道墨,成了寿翁仙人手上的木拐子,两滴落墨是扛着大仙桃童子斐知画不仅绘人物,还绘山水,将云雾底下山川的雄峻、山峦的苍茫,以及飞升的水瀑全一一绘上,数尺的画纸宛如天上人间。

“好!好!真好!”月士贤好声不断,几乎除了这字眼,他再也挤不出更赞赏的句子。

“徒儿以此画谨贺师父平安康泰,心想事成。”斐知画搁下笔,贺道。

“知画,你真是师父教过的徒儿中,最有天分,也让师父最看好的!你若是我月士贤的亲孙该有多好!”看着气势磅礴的图,月士贤难掩为人师尊的骄傲及欣慰。

“谢师父夸赞,是师父不嫌弃。”

“若不是我那孙女不受教,我还想招你为孙婿,让你为我月家将这门技艺传下去……可惜呀可惜。”自己的孙女差劲到让他拉不下老脸向斐知画说媒……说来就感叹,干脆甭说,还是摇头好了。

“说到月下师妹,怎么您大寿,她还没回府?”斐知画问。他正等着呢。

“她别回来最好,省得我活活让她气死!”月士贤话才刚说完,家仆一句“小姐回来了”便将他这个寿愿打破。

他远远瞧见自个儿孙女的打扮,火气就冒上来,“你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模样?!”这一句中气十足,让离得大老远的月下听得一清二楚。

月下放任又直又长又黑的发丝披垂在肩背,随着她身形款摆,青丝滑腻柔顺得好看,但看在老人家眼里,这副模样只能在闺阁里出现,哪能出来见客?!不正经的女人才做这种打扮!

再瞧瞧她一袭薄纱,连臂膀子都快被人看光,只差没穿件肚兜四处跑,简直是月家之耻!

月下还没走近就先挨骂,倒也没却步,反正习惯了,不改悠哉,晃进墨洗亭里。

她脸蛋小,盘起髻,再簪上金钗玉篦象牙梳这类沉重的累赘,只会让人觉得头大身子小,要是再插朵大牡丹花,根本就像小娃儿戴大人帽,说多怪有多怪,所以她才只做散发打扮。但她也知道爷爷爱叨叨念念,所以还是会意思意思地将额前一缯青丝梳卷到脑后,再加上一支小簪,算是给他老人家面子。

“我没有披头散发呀!瞧,这不是有支琉璃簪吗?”她笑嘻嘻地指着头,先替自己辩解一两句,接着才说正事,“爷爷,我回来祝寿罗。”

她手里捧着绘卷,心情不差,只是瞄见月士贤身边的斐知画,柳般细眉蹙了蹙,随即调开眼,不与他互视,不去看他的笑容,又瞧见桌上那一大幅半干的精绘,想也不用想,定是出自于斐知画之手,她不服输地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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