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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高腕低,一幅价值连城的画于焉成形……不、不对!他靠这么近做什么?!他朝她伸出手做什么?!他把她困在胸膛和窗棂之间做什么?!
她满脑子还在胡思乱想,他却只是动手将两扇窗拉得密合,将隔壁的动静全数隔开。
“我是好奇,你春宫图画得极好,却又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是怎么知道如何绘出云雨间女人脸上的媚态。我没有反讽的意思,只是好奇罢了——”斐知画就着此时此刻胸口贴着她后背的姿势,没拉开两人的距离,更得寸进尺地将唇贴在她鬓间,嗓音又软又轻,彷佛极品的丝绸擦过她的颊。
月下无法克制地打个颤,粉拳儿抡得更紧,喉头不自觉加快吞咽唾液的速度。
他更在她耳边笑,“我看错了吗?你的耳根子都红了……画了这么多回图的你,光听几句欢好声就浑身不自在?”这么嫩?
“让我浑身不自在的人就是你啦!”月下用力吼,才有足够的力量推开他。
离她远点!他让她都快要不能好好呼吸!
她不是因为隔壁房的呻吟浪叫才红了耳根,根本、根本就是因为他在她耳边吹气呀!
她回到桌边,胡乱收拾画具。“你破坏我画图的雅兴!让我白白浪费好几两向鸨嬷嬷租这厢房的银子,到时还得算窥春钱给隔壁房办事的小花姊……全是你害的!”
“我替你付钱。”他不意外她会将气转发到他头上,仍是笑着说。
“谁稀罕你的臭银两,区区几两我自个儿付得起!”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顺她的意。而且……而且到时她和他一块出了房,他还拿钱给鸨嬷嬷,岂不让人误会她和他之间有什么暧昧!即使租房及偷窥费再贵,她都情愿付钱的那方是她!哼哼!
“你爱留在这里就继续留,姑娘我没闲情陪你了。等会我让鸨嬷嬷吩咐院里的红牌姑娘上来,我不介意替你付狎妓钱。”月下不承认自己是落荒而逃,她只是有其他事要忙……对,她有其他事要忙,绝不是孬种,绝不是。
她佯装高傲地说完,脚底却像抹了油似的溜奔神速,在斐知画眼里,那叫“夺门而出”。
本以为拉着他上妓院,可以看到他手足无措的蠢样,没想到不自在的人反而换成了她……月下在心里臭骂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遇上了他,就像个处处闯祸的娃儿,总是抬不起头。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无能,可偏偏她就一定会捅楼子……他与她相克吗?
对,相克!他活脱脱就是生来克她的克星!
月下低着头跑,拐下长阶时与人撞在一块,身形娇小的她差点让那团肥肉给弹滚到阶下,幸好撞着她的人还有些天良,捉住了她的手臂,没放任她一路滚下去,挽住她小命一条。
可是,月下随即发觉自己情愿摔死在长阶下,也好过遇上这种麻烦事——“哪里来的风骚小鸨儿?长得这么美丽,怎么从来没见过?”捉着月下的男人正是瓦子院里的狎客,说话时,嘴里窜出浓浓的酒意,几乎可以用臭气薰昏人。
“我不是鸨儿!放开你的手——”月下在挣扎,身子却落入男人手里,他另只手环住她腰背,将她牢牢锁住,无法动弹。
“在瓦子院里,哪来不是鸨儿的姑娘?难道你一个女人也是来嫖女人的?瞧你的模样,刚刚才与人相好过对不?披头散发、颊生桃花,摆明就让人好生疼爱过一番,还嘴硬不认,你怕大爷玩不起你吗?”他一张嘴直往她脸上贴,月下左闪右躲,说什么也不让那张油腻的嘴贴上她的颊!
好臭的嘴!无论是酒臭、嘴臭还是话儿臭!
“鸨嬷嬷!你快过来救我——”见逃脱不得,月下扬声向鸨嬷嬷求救,鸨嬷嬷自然也尽力想向酒客解释,然而或许是酒意冲脑,更兴许是月下的俏模样让他惊艳,他说什么也不信鸨嬷嬷的说辞,硬要月下陪客,甚至霸道将她扛上肩头。
月下不是没碰过误将她当成瓦子姑娘的男人,然而那些男人在鸨嬷嬷和其他瓦子姑娘的劝说下,都只能眼睁睁放她走,今天这只畜生是完全不懂人话就对了!
月下心一慌,想再呼救,脑子里只闪过一个人名——“斐——”
“这姑娘明明就说了她不是鸨儿,你这般强人所难岂不难看?”斐知画不知何时出现,挡在男人面前。
月下被扛抱在男人肩上,背对着他,却从没有一回像现在这么高兴听到斐知画的声音。
“干你何事?!”男人几乎是斐知画的三倍大——不是指身长,而是横着发展的福态身躯,足足是斐知画的三倍宽。再瞧斐知画一副文人打扮、温文儒雅,自然不将他放在眼底。
“你扛着的人,是属于我的。”斐知画手里拿着笔,在一张长纸笺上飞快写着字。
“原来你也想尝尝这鸨儿的滋味?”男人笑得粗淫。“那有何问题,等我玩完就轮到你了,滚一边去等!”他挥手就要推开斐知画。
“我说了,你扛着的人,是属于我的。”斐知画脸上所有的笑容都敛了起来,语调轻柔得宛如夜风,听来轻缓却又悚然。他双指夹着长纸笺,瞳仁一凝,纸笺烧了起来,在男人反应过来之前,将快燃尽的纸笺朝男人胸口点。
“你——一男人先是一愣,忽而大笑,“你当这种娘们的力道就会让我怕了你吗?想打人,先回家学习怎么握拳吧!哈哈——”
狂笑声还没停止,下一瞬间,笑声立刻转为哀嚷,“唔?!好烫!好烫!”男人胸口一热,身躯抖颤起来,那股热意从皮肤开始渗透,没入了皮下,就像有人拿着烙铁在身上钻,疼得他倒地打滚。
在场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大伙都只看到斐知画软拳——不,那根本不能算拳,只是并拢双指朝男人胸口轻碰,一切情况逆转。
月下因而逃离了男人的箝制,忙闪身到斐知画身后,眼里还有惊恐泪意。
“你对我做了什么?!好烫!”男人剥开自己的衣襟,只见胸口有两个指腹大小的红印,原来像血渍般,逐渐的,颜色像被皮肤吸走,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到最后只像两朵桃花花瓣的色泽,热麻麻的痛也随之消失,仿佛方才莫名的热痛完全不存在。他抬头瞅着斐知画,竟在他唇边看到诡谲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抿扬的恶意。
斐知画好意替男人解答,不过只用两人听得到的声音。
“那张“三年不举”的符,算是给你的教训。再动我的人一根寒毛,我会让你“从此不举”。你该庆幸方才没吻到她,否则你的下场不单单如此。”话落附带一声阴寒的冷笑,让方才才尝了没骨热痛的男人这会儿打从脚底发冷——他是不是……错将老虎当病猫?不然现在正对着他露出獠牙的文弱书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浑身上下的疙瘩不听使唤,一颗颗直从皮肤上立起来?
可是……为什么文弱书生转向身后风骚小鸨儿时,脸上阴狠像直接被脱掉,换上一张落差好大好大的讨好笑脸,正软语安慰着人?
“所以我才叫你一个姑娘家别往瓦子院里钻,要是再遇上这种恶人可如何是好?”
恶人?他觉得那个文弱书生比他还像恶人呀!现在想起他露出狠样,他还是觉得好可怕……月下积着两泡泪,怒瞪他,“我被吓成这样,你一定要挑现在数落我吗?!你果然是我爷爷的好徒儿,他那套碎碎念的本领你快学全了!”也不懂得先安慰人!难怪她这么这么这么的讨厌他!
“我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他当然会安慰,可是要先教训完再安慰才行,免得教训起人来没力道。
恶人还是在陪笑脸,而且还是用那种老好人的笑,看得他……毛骨悚然。
“不用你管啦!”月下脚一跺准备跑开,但半途又折回来,在斐知画面前跳脚,补上她的不满。“还有,我不是你的人!你一直胡说八道,要是害我嫁不出去,你就该死了!”吼完,满足了,她掉头就跑。
“我是很认真的。”斐知画对着远去的身影轻道,当然鼠窜而去的月下没听见。
他笑沉了,衣袍轻挥,循着她的脚步而去。
“少爷,您没事吧?”男人的家仆扶起狼狈坐在地上的主子。“要不要属下撂人去教训那男人?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查那名风骚姑娘的住处?要不要用上回对待豆腐西施那些招式将姑娘掳回府上,霸王硬上弓……少爷?”怎么整个人呆呆的?
男人脸庞滑落一颗眼泪。
“霸王没办法硬上了……三、三年不举……”
好狠啊!呜呜。
第三章
春之初,在树梢悄悄萌芽,跟着吐了新绿的嫩叶降临人间。
末冬的风、初春的凉,交织于林间,山头最巅的雪还没溶尽,山下却已是春意漫漫,身子壮一些的人老早就脱去厚氅,一身轻便地换起春裳。
绿榭水石围绕的私园里,串串早绽的紫藤迎风摇曳,蝶儿似的花瓣彷如正穿梭飞舞,享受第一道春风。
越过紫藤,隔了水幕,便是曲府后堂,地上铺缀着城里最巧手的织女一横一纵织绘出来的软席,赤足踩在其上仍能感觉丝绸的轻软;后堂搁着两人宽的栲栳圈椅,椅间搁着软垫,让人或坐或躺都倍感舒适——是的,非常舒适,看正躺在上头喝人参茶的男人就知道。他半眯着厉眸,减去不少平日的威严,像只打盹的虎,收起利爪,变成了猫似的。
“要装出这模样,很辛苦吧?”栲栳圈椅里侧卧的男人是曲府当家主子曲无漪,颀长的身躯塞在特别订做的长椅间,还足足多出半截脚丫子,他将手里的参茶递给一旁的管事曲练,对花梨木桌前绘画的男人娓道。
“爷,并不会。”这好听又坚定的嗓,来自于斐知画。
“喔?要在她面前做出你不擅长的傻笑,不辛苦?”
“我只要见到她,就忍不住开怀,心里畅然,脸上自然笑开,不辛苦。”像现在,一提到悬在心窝里的俏姑娘,笑意又飘上唇畔,让那张俊颜更俊几分。
“别在我面前笑,我看了不爽快。”尤其当他完全熟知斐知画是什么货色,这种笑容看来太陌生、太做作。
“那您就不该挑这处让我放眼就能瞧见她在湖畔戏水的后堂。”斐知画手里那幅山水里,涓流的山瀑底下,有名长发美人在玩水,而斐知画前方的镂空雕窗外,远远的,也有个姑娘在浅湖边玩得不亦乐乎。
“这里要瞧见那么远的她,还真得有好眼力。不过对于你这个秘术师来说,就算摺只鸟飞到她头顶上去窥视她沐浴都不是太困难的事。”
“这种小人举止,我可从没动过念。”斐知画当然知道自己的本领,太过容易做到的事情,他反而没兴致做,更何况……赏春景这事儿,若要依附一只秘术弄出来的纸鸟,还不如亲眼目睹更有乐趣。
“还玩这种君子的把戏?”曲无漪嗤笑,眉宇间尽是不屑。
“君子吗?”斐知画也跟着笑,只是他的笑容比曲无漪的不屑更不屑,似乎对这两个字感到可笑。
“这模样还比较像我认识的斐知画。”他看惯了这张脸的斐知画,拜托别拿那种傻呼呼的笑脸来茶毒他双眼。“你若是真喜欢她,我不介意让曲练在西厢替你们整理间新房,命人十天半个月不许打扰,让你好好享乐一番。干净俐落向来是你的行事风格,面对她反而拖上好几年,我都快看不过去了。”
曲无漪与斐知画,说主仆不算主仆,但是斐知画替曲无漪工作,只要曲无漪付得起他要的价码,任何事,他都愿意替曲无漪做。而月下是曲无漪手下书肆的专属画师——专司春宫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