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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郭新民的样子,不像在说假话。我曾接触的乞丐,每天讨几十元、上百元的大有人在,像郭新民这么惨的,还真是少有碰到。我问他这些木头是怎么回事,他说是刚刚在垃圾堆跟一个捡渣子的人抢来的,捡回去做饭。因为没钱买煤,只好捡木头回去烧。唉,真是一个苦命的人,50多岁了,还要跟人在垃圾堆里争抢几块木头!我不禁越来越同情起他来。
“每天讨这么少钱,哪来钱租房子呢?”我疑问又起。郭新民解释道:“不是我一个人租的,我们有6个人住在一起呢!都是一个村的,都是第一次出来讨饭,以为讨的钱够交房租,哪知道来了10多天,连生活费都讨不到。”
我有些惊愕:6个人一起出来,租住在一个房子里?我问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郭新民答应得很爽快,说只是房子内太乱,坐的地方都没有,怕委屈了我。
2、六位老人的晚餐
从我和郭新民相遇的地方,到他的租住地,正常人行走最多5分钟,可我和他走了近20分钟。
他住在一间当地村民搭建的简易房里。门前,三四个老人围在一起,蹲的蹲,站的站,在那里做饭。烧的是一种很古老的钢灶,这种灶只能烧木材、棉梗等物。我和他们打招呼,几位老人对我很客气。我就站在门口看他们做饭。屋外没有灯或蜡烛等照明物,墙面被烧得漆黑。他们的灶临墙而放,一个很破旧的锅内,正煮着满满一锅面条。烧的木头是很不规则的,甚至还有很难烧的夹板。
郭新民要我到屋里坐。走进屋内,乱七八糟的景象映入眼帘。这是一间仅十一二个平方米的砖瓦房,左边是一张床和一个地铺,上面垫的是破烂不堪的棉絮,被子也显得很脏,胡乱地堆在那里。右边堆着一些木头、木架子和几个缺口的碗、瓷缸。抬头上望,顶棚是几张发黄的篾席,最靠里边的两张破了个大洞。我问郭新民:“郭师傅,那里不漏雨吗?”
郭新民随便往地上一歪,点燃一支“游泳”烟,依然是那样一副缓慢的语气:“是呀,一下雨就漏。”
这样的环境怎么睡觉呢?尤其是睡在地铺上的人。旁边坐着的一位老师傅插话:“不好睡觉也没有办法,我们又没有钱租好一点的房子。上一次下雨时屋内到处是水,晚上不能睡觉,只好坐到天亮。”
“这样的房子租金不是很贵吧?”我问。
刚才插话的老师傅叹了口气说:“武汉市哪有便宜的房子哟,如果住一个月,房租就是140块钱;如果住半个月,那就是一个人一天两块钱。”
这种价格,相对于这种房子来说还是算贵的。我坐在地铺上,和刚才插话的那位老师傅聊起来。我注意起他的打扮,他头上戴着一顶很旧的帽子,衣服很脏乱,抽的也是“游泳”烟。我问:“老师傅,您贵姓?”
老师傅说话的底气倒是很足,一副粗嗓门:“哈,我叫郭振华,今年70岁了。”
“那您和郭新民师傅是家门呢!”
郭新民“哈哈”一笑,这是自我们见面后他第一次发出笑声。他说:“小师傅,你不知道,他是我父亲!”
我有些吃惊:“他是您父亲?您们一起出来的?”
“这没什么奇怪的,到外面来讨饭的很多都是一家人,这样有个照应。”他指着外面说,“在外面做饭的,还有两个人是亲兄弟呢。”
在他的引见下,我见到了在屋外做饭的那对老兄弟。他们是哥哥秦文庭,今年78岁,弟弟秦文魁,今年63岁。另外的一个叫张先红,今年58岁,还一个叫秦德明,今年64岁。6个人都是一个镇上的(据郭振华介绍,他们镇就相当于村的级别),平时总在一起做事、晒太阳,这次是相约一起到武汉乞讨的。出来时,每个人带着一床被子或垫絮,指望能讨一些钱回家过年。
大约晚上10点,6个老人的晚餐煮好了,是一锅热气腾腾的面条。秦文庭说,面里除放了少许的盐,其他什么也没有。另外,面条底下有稀饭,是用讨饭时别人施舍的一把把的米煮的。
“油也没有放吗?”我觉得不可思议,这可怎么吃呀。没想秦文庭却说:“有这吃就不错了。我们讨一天,付房租都不够,哪还有钱买油、胡椒、味精?”
秦文庭、秦文魁、张先红三个人端着碗从锅里挑面条。挑好面条后,将锅底的饭倒入一个盆子内。没有锅铲,秦文庭端锅,秦文魁和张先红用筷子使劲地向外扒饭。他们配合的动作很滑稽,三位老人还开着玩笑,可我却笑不出来。
看到三位老人吃这样的“晚餐”,看到他们难以下咽的样子,我心里酸酸的,喉咙里似乎被一个硬物塞住。他们说,自从来武汉后,每天都是这样吃的。如果在街上运气好的话,捡到别人丢的吃剩的盒饭,那就可以加一次餐了,但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已是11点多了,我找了理由,向他们告别。临走时,我说还会来看您们的。6位老人非常客气,争相送我出门。街上寒风嗖嗖,走在路灯昏黄的光影下,我的心情异常沉重:曾经面对过许多生活艰难的流浪汉和乞丐,但都不曾像这次这样感伤,也许因为他们是老人的缘故。可以说,这是我体验乞丐的过程中心情最沉重的一次。
3、和郭新民一起乞讨
第二天,我起床很早,8点钟的时候就赶到郭新民的住处。我想用一天的时间,陪郭新民等老人一起出去乞讨,看看他们在都市里乞讨是否真如所说的那般艰难。
赶到时,6位老人还没起床。约摸半小时后,他们陆续从床上起来,依然是下了一锅面条,吃过后,稍事休息便一起出门了。
走出邓家湾,6位老人互相道别,说些“祝您今天发财”之类的话,然后各走一个方向。我则与郭新民一道。因为腿不方便,他走一段路就停顿一下,走得很慢。看到迎面走过来人,便伸着碗过去讨钱。我发现,人们大都很厌恶郭新民,老远看到他便绕道而行,惟恐避之不及。即使走到了别人的跟前,别人不是“去去去”地赶他走就是视而不理,将脊背对着他,甚至还有人口里连说“个板妈”(武汉骂人的粗话),并要对他施以拳脚。有好心人给钱,那也是给1角钱、2角钱的。在别人家门口乞讨,有的人会给他一把米。
走了两个多小时,来到武商亚贸广场门前时,他只讨到了8角钱、三把米,捡了两个矿泉水瓶、几块烂木头。讨到中午12时左右,收获依然不大。在武商亚贸广场旁的石牌岭路上,郭新民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边喘着粗气边说:“哎,走累了,休息一下,看样子今天又讨不到钱了。”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便到一家豆浆店买了两个油饼、一杯豆浆,说是请他吃的。他一再推辞不要,在我的再三坚持下他还是接过去了,声音哽咽着连连说:“你真是一个好人哪!”
坐了一会儿,郭新民的身子有些发抖。他说年纪大了身体也差,畏寒,要不是别人给他衣裳,说不定自己已冻死在武汉街头了。虽然没有讨到钱,但好心人给了他衣裳,总之武汉人还是很好的。“讨不到钱,不能怪别人不给,是自己没有用啊,有能力养活一家人还会沦落成乞丐吗?”说这些话时,他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头压得很低。我是一个男人,能体会到他伤痛的心情。
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后,郭新民站起来继续乞讨。我跟着他朝广埠屯方向走去。我们走得依然十分缓慢,他边乞讨边注意捡地上的矿泉水瓶和木头。在街道的十字路口,他很远看见一个矿泉水瓶,正准备俯下身去捡,对面跑过来一个年轻的乞丐,赶在他前头把瓶子捡走了。我正要上去和那个年轻乞丐论理,郭新民一把把我拦住,说:“每个‘叫花子’都不容易,何必为了一个瓶子争抢呢?”
郭新民有着农村人的质朴和善良。在广埠屯,一个比他年龄还要大的老乞丐在路边自来水管接水喝,拧不动水龙头,他便上去帮那个乞丐接了一瓶水。接完后,郭新民还是喃喃自语地说着那句话:“每个‘叫花子’都不容易,能帮别人就帮别人一下。等自己年老了,不能动了,也需要别人的帮助。”
在广埠屯电脑城附近,我们遇见了秦德明,这时太阳已经西下。虽然他们每天下午都会在这里相见,但还是分外亲热。秦德明也讨得不如意,只讨到了6元多钱。他们一起坐下来,边抽烟边感叹“生意”不好做。发了一通牢骚后,两人各奔东西。郭新民对我说:“我走得慢,现在得往回走了。”
4、准备扒车回家
郭新民今天的“收入”又非常差,只讨到5元6角钱、六把米,捡了8个矿泉水瓶子和一些木头。我和郭新民走进邓家湾时,他买了一筒面条,说这是今天的晚餐。 回到他租住的房子时,已是晚上9时多了。另外的5个人已在家吃面条的吃面条,煮面条的煮面条,面条与昨天所见到的一样。秦文庭边煮面条边说,没想到在武汉这个大城市讨钱这么难,每天只能讨几块钱。他们经过商量,决定过十来天就回家。 这是我料想到的,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踏上回家的路途。我问:“那你们没有来多少天呀!你们可以多在武汉呆一些时候,也好多讨一些钱回家。” 张先红接过我的话回答:“不了,呆在这儿不如呆在家里踏实,总想着家人。能在这儿讨到钱也好说点,讨不到钱是受活罪!”对于我问的在武汉呆了多少天,6个人都说没有读过书,竟不记得来了多少天,至于今天是几日,也不知道。他们说反正快过年了,一定要赶在过年之前回家。 我为他们担心:“您们每天讨的钱除了生活,还有没有剩余?积攒的钱够买回家的车票吗?” 他们众口一词:“哪有钱买车票哟,我们好歹要扒上一辆拖煤的火车回去。” 我连忙阻止:“不能扒火车,那很危险不说,弄不好还会被人抓起来。” 张先红说:“不扒火车还能怎么样回去?我们手里又没有钱。” 是呀,没钱怎么回家,除了扒火车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只好转移话题。我问他们以后还会出来乞讨吗。他们每个人都说,乞讨真的非常艰难,自己颜面不顾了,却没有人愿意施舍。张先红说,再也不会出来做乞丐了,出来发不了财,家里再穷也要守着一家人过日子。 我问他们能不能留个电话。话音未落,郭新民就接上了:“电话?我还从来没打过电话呢,穷人谁安得起那个!” 秦德明说,镇上有部电话,但没有事,谁会去打呢,因此也不记得号码。 郭新民开始烧火煮面条了,我起身向他们告辞。临走时,我向他们建议,马上就要过年了,武汉人荷包里会比平常“暖和”,坚持到元旦可能讨钱要多些。等讨到了钱,再买张车票安安稳稳坐车回家多好,毕竟扒车危险性太大。他们都点头称是。 走到一个房屋的转角,我回头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张先红正端着碗,目送着我离去,郭新民和秦德明则趴在地上对着钢灶吹风,一明一暗的炉火映着他们苍老的脸。我知道,我刚才的话对他们只是一种安慰,手上没有钱,说什么话也没用,该扒火车照样会扒。 走在路上,我的心里一阵阵酸楚。我是真的不愿看到这些老人出来乞讨,年龄最大的都78岁了,正是该在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然而生存的重负依然压在他们身上,使他们不得不漂泊异乡,在城市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