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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茶葛瑞格·摩顿森-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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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思看到身边到处都是红色的石头,不禁惊慌起来。摩顿森抓住小伙子的手,怕他紧张之下乱跑。
有被地雷炸伤的惨痛经历的阿布杜拉开口了:“慢慢来,慢慢来。”他把脚从雪地中抽回。“我们得回里面去。 ”
“我们回到隧道里的话,八成会被撞死。 ”摩顿森说,“但继续前进却铁定活不了。”凯思整个人都僵住了,摩顿森带着他慢慢走回隧道的黑暗中。
“如果后来不是有一辆往上爬的卡车,真不知我们会有什么下场。”摩顿森说,“但是感谢上帝,接着过来的是一辆上坡的卡车。我跳到车前挥手,请司机停下来。 ”
摩顿森、凯思和另外五个男人挤在贝德福德卡车的驾驶室里,阿布杜拉坐在吉普车里控制方向盘,让卡车慢慢拖着它往上爬。”
“他们是一伙儿走私贩。 摩顿森说,“车上装了几十台全新的冰箱,要运到马扎里沙里夫去。车子严重超载,移动的速度很慢,但我并不担心。 ”
凯思紧张地打量着那些人,用英文跟摩顿森小声说:
“这些是坏人。小偷。 ”
“我要凯思安静下来。”摩顿森回忆,“我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运用过去十多年在巴基斯坦的经验处理当时的情况。我决定信任那些人,开始跟他
们闲话家常。几分钟之后,大家都放松下来了,尤其是在他们请我们吃葡萄之后,连凯思都觉得他们没问题了。 ”
等他们爬上隧道最高处,摩顿森一边狼吞虎咽地嚼着多汁的葡萄,一边看着贝德福德排出的黑烟把他们租来的白色吉普车喷黑,才突然想到这些葡萄是他自昨天早餐后吃的第一餐。
卡车一直开到坡顶,三个人谢过这群人的搭救,还有他们美味的葡萄。摩顿森和凯思爬回吉普车,筋疲力竭地倒在座位上。好在蓄电池还有电,虽然引擎没发动,但车灯还能发出微微的亮光。在阿布杜拉稳稳的控制下,车子静悄悄地在隧道中滑行,滑向尽头处的阳光。
隧道东侧的潘杰希尔峡谷称得上是“死亡之谷”。峡谷中只有一条绝壁道路,守在山头的马苏德“圣战士”游击队可以轻易向侵入河谷的士兵发射火箭弹。但对摩顿森来说,在被日光染出紫晕的雪峰衬托下,隧道外的河谷看起来像是世外桃源。
“太高兴了,我们居然能活着开出隧道看到阳
光,所以紧紧抱着阿布杜拉,弄得他差点儿撞车。 ”阿布杜拉把车停在一块大石头前,一行人爬出车子开始修车。在阳光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水箱有一段约两米长的水管得换。经验丰富的阿布杜拉把备用内胎切了一段下来,包在受损的水管外面,用摩顿森从背包里翻出来的胶布粘好。
用宝贵的矿泉水喂饱水箱后,他们又再度上路北行。那个月刚好是伊斯兰教的斋戒月,所以阿布杜拉开得很快,希望能在禁食正式开始前赶到茶摊吃早餐,但等他们抵达第一个村落保力库姆利时,所有餐厅都已经休息了。摩顿森随身带了一些花生当干粮,正好派上用场,饿坏了的凯思和阿布杜拉猛吃花生,直到太阳把河谷东边的山壁照得一片光亮。
吃完早餐,阿布杜拉到附近去看有没有人愿意卖给他们汽油,找到卖家后就把吉普车开进一间土砖房的院子里,停在一个生锈的大桶子旁。一位背几乎驼成九十度的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出来,虚弱的手花了两分钟才拧开油桶盖,接着又吃力地转着
油桶的曲柄,好把汽油抽上来。阿布杜拉看到老人辛苦的样子,立刻跳过去接手。
阿布杜拉装汽油的时候,摩顿森通过凯思的翻译,开始和说达利语的老人聊天。“以前我住在舒马里平原上。”名叫穆罕默德的老人说,“从前我们的土地是天堂,住在喀布尔的人周末会到我们村附近的乡间别墅度假,就连查希尔’沙阿国王——愿他的名被祝福——在附近都有一处王宫。我的花园里有各种树木,我还种了葡萄和西瓜。 ”老人张着几乎没牙的嘴,回忆着消逝的快乐时光。
“后来塔利班来了,家乡就不能待了。为了家人的安全,我把家搬到了沙兰的北边。去年春天,我到家乡,想看看我的房子还在不在,但一开始我根本找不到。我在那里出生,在那里住了七十年,我竟然认不出自己的村
子,因为所有的房子都被烧毁,庄稼也都枯死了。后来我认出了我家杏桃树树干的形状——它分叉的样子就像人的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 ”回想当时的景象,穆罕默德愤怒地喘着粗气。
“杀人炸房子这种事,在战争时总会发生。但这是为什么?”穆罕默德的问题也许只为了表达心中的哀痛,并不期待任何答案。“为什么塔利班连我们的土地也要伤害?”
一路上的景象让摩顿森越来越明白,在阿富汗的无尽杀戮,不只让老百姓受苦,也对战士们造成了可怕的伤害。他们又经过一台丢弃在路旁的苏制 T—51坦克。坦克的整个炮塔都被轰掉了,变成了孩子们爬上爬下玩战争游戏的道具。
他们又经过一处墓园,当年在苏联攻击直升机的密集炮火下,所有石碑都变成了焦黑的残骸。在冷战期间,美国中情局不知提供了多少毒刺导弹,帮助“圣战士”游击队对抗苏联——而其中一位游击队领袖,就是今天的奥萨马·本·拉登。
还不到黄昏,他们已经过了汗阿巴德和昆都士,马上就要抵达塔卢坎,他们准备在那里稍做停留,在晚祷后好好吃今天的第一顿饭。摩顿森正在考虑是要阿布杜拉晚饭后继续赶路,还是等天亮安全后再走。突然,五十米外响起一阵枪声,阿布杜拉急
踩刹车。
阿布杜拉迅速挂上倒车挡,加足油门让车子倒开,想远离暮色中越来越明显的曳光弹尾迹,但车子后面也响起了枪声。阿布杜拉再次踩下刹车。
“走 !”这回换成阿布杜拉下令,他把凯思和摩顿森推出车门,拉进路旁的水沟,用爪子似的手把两人往渗着臭水的地上按,然后举起双手做“都阿”祷告,祈求安拉的护佑。
“我们正好开进了两帮鸦片走私贩子的交战区。”摩顿森回忆,“当时正是运鸦片的季节,每年的那段时间都会发生小规模的械斗,抢夺运货驴队的控制权。走私贩用 AK—47在我们头上交火,那声音听起来很恐怖,从曳光弹的红光中我看到凯思已经吓呆了。阿布杜拉则气得要命,他是个真正的普什图男子汉,一直趴在那里念叨,怪自已让他的客人陷入危险中。 ”
摩顿森俯卧在湿冷的泥巴中,拼命想该用什么办法脱险,其实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又有几个枪手加入了战斗,他们头上交叉的火力更加猛烈,子弹
呼啸着撕裂空气。“后来我完全不去想该怎么逃,开始想我的孩子。”摩顿森说,“我想象塔拉会怎么跟他们解释我的死,孩子们能不能理解我所做的事——我不是要离开他们,我只是想在这里帮助那些和他们一样的孩子。我相信塔拉会让他们理解的。想想这些我感觉好多了。 ”
一辆驶近的卡车大灯照亮狭窄的道路,让蹲在两旁的走私贩一个个原形毕露,只得暂时停火找掩护。阿布杜拉见这辆车好像要往塔卢坎方向走,立刻跳到路中央,挥手要车子停下来。卡车又老又破,受损的悬吊系统让整辆车往一边倾斜,满车都是刚剥下的羊皮,正准备送到皮革工厂去。摩顿森老远就闻到了浓重的臊味儿。
两旁的枪声零零落落地响着,阿布杜拉跑到驾驶室窗户旁,喊躲在水沟里的凯思来帮忙翻译。凯思用颤抖的声音讲着达利语,要司机帮忙载一位外国人一程。阿布杜拉喊摩顿森过来,拼命挥手示意卡车后面的货舱。按照二十年前在军队中练出的方法,摩顿森躬下身子,跑出之字形路线,尽量缩小
目标。他一跳上车,阿布杜拉立刻用羊皮把他盖住,
把摩顿森整个儿压在湿臭的皮子底下。
“你和凯思怎么办 ?”
“安拉会照顾我们。”阿布杜拉说,“这些人要对付的不是我们。我们等他们停火,然后开吉普车回喀布尔。 ”摩顿森真心希望他的朋友说得没错,阿布杜拉用弯爪般的手拍了拍卡车的后挡板,车子的引擎重新发动。
烂羊皮的气味儿让摩顿森捏起了鼻子,卡车吃力地加快了速度。他们离开大约半公里时,走私贩的枪战又开始了,曳光弹在空中划出椭圆形的光弧。对一个星期后才能回喀布尔的摩顿森来说,那光弧仿佛是个问号,一个关于他的朋友们能不能活下去的问号。
卡车行经塔卢坎,继续往法扎巴德前进,摩顿森再次错过了晚饭。起初车上的羊皮腥味儿让他完全没有了食欲,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慢慢恢复了需要进食的本能。想到花生时,他才惊觉背包还留在吉普车上。摩顿森立刻坐起来摸索背心 !口袋,直
到摸到护照和美钞,一颗心才放下,但马上又悬了起来——国王的名片也在背包里。摩顿森叹了口气。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他只能接受没有介绍,必须直接去找军阀卡恩的事实。他用围巾把口鼻包起.来,看着星空下的景色。
“只我一个人,沾了满身的泥巴和羊血,行李不在身边,也不会说当地语言;还有,我几天没好好吃一顿饭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却不觉得惨。 ”摩顿森回忆,“我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带着学校建材坐在贝德福德卡车里,一路开上峡谷开到科尔飞,完全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对接下来的几天,我只有大概的计划,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你知道吗 ?那种感觉并不坏。 ”
到了法扎巴德后,司机让摩顿森在“乌利亚饭店”下车。正是运送鸦片的季节,饭店所有房间都住满了,睡眼惺忪的门房给了摩顿森一条毯子,让他和另外三十几个男人睡在过道地板上。饭店没有自来水,摩顿森急着把一身腥臭冲掉,于是他走到门外,把刚好停在饭店旁边的洒水车龙头拧开,让
冰冷的水柱直接冲洗衣服和裹在里面的身体。
“我连把自己弄干都省了。”摩顿森说,“用毯子把自己整个儿包起来,然后倒在走道上。那里是你能想到的最糟的睡觉的地方,旁边不是衣衫褴褛的鸦片走私贩,就是失业的游击队员。但一路惊险之后,我睡得跟在五星级饭店里一样香。 ”
凌晨四点不到,门房把睡满了过道的男人叫起来吃早餐。在斋戒月,穆斯林晨祷后就不能进食,饿过头儿的摩顿森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却也跟着吞下了一整天分量的食物,一盘咖哩豆和四张硬梆梆的“恰巴帝”。
在破晓前的霜露中,法扎巴德四周的乡间让摩顿森想起了巴尔蒂斯坦。即将升起的太阳照拂着北边的大帕米尔山脉,让摩顿森误以为回到了他在地球上的第二个家。其实这两个地方的差别很明显。虽然这里的妇女也会用“布卡”把自己整个儿包起来,但街上可以看到许多女性出入公开场所。前苏联国家的地缘影响显而易见:成群的持枪车臣人用斯拉夫口音说话,郑重其事地走向清真寺准备晨祷。
法扎巴德没有什么自然资源,主要经济来源是鸦片贸易。从巴达赫尚的罂粟田收成的生鸦片,大批运到法扎巴德附近的精炼工厂炼成海洛因,然后由中亚运到车臣,再走私到莫斯科。塔利班垮台后,阿富汗北部地区的罂粟种植再度盛行。
根据人权观察组织的研究报告,阿富汗的鸦片产量在塔利班统治期间几乎为零,但在 2003年底已经接近四千吨,全球三分之二的海洛因原料都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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