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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声嘟嘟嘟的,像在通话中。他觉得奇怪,挂断电话又重新拨了一次。
“嗨!”有人在敞开的门扉上轻敲两下。
徐少康抬头。他的同事、专长税务的律师胡玉频噙着笑站在门口。
“在忙?”她走进去。
“还好。”徐少康放下电话。所谓“还好”,是说可忙也可不忙。
胡玉频瞄了电话一眼,带点促狭说:“给你那个可爱的杨妹妹热线?”
徐少康笑一下,没否认。胡玉频半年前才加入事务所,有事没事会跟他聊一下,不知不觉他就跟她交往起来。但澄的事他没瞒她,也告诉她有关杨舞的事。
“她怎么了吗?”胡玉频问。上回徐少康接到疗养院的电话,也不管正在开会,丢下会议冲出去的情况,她可记忆犹新。这回他出国才回来,便急着打电话,未免太放心不下。
徐少康摇头,边收拾东西边站起来,草草把东西塞进抽屉,迥异平时的井然有序。
“你要干么?”胡玉频睁大眼睛。
“我过去看看。”徐少康抓起外套和公文包,边说边往门口走去。“这两天我不在国内,刚巧又遇到台风,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不放心。”
不放心!胡玉频暗暗摇头。她没见过杨舞,但她觉得,对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应该会照顾自己,徐少康实在太杞人忧天。
但她没把她的想法说出来,跟上去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
“没关系,反正我也想见见她。”基于各种理由,胡玉频也觉得好奇。徐少康告诉她,杨舞失踪了快一年,却突然出现在疗养院,而且还失忆,听起来还真像三流小说的情节。
胡玉频既然要跟,徐少康也不再反对。他怕发生了什么事,急着赶去,催促说:“那走吧。”
“等等!那么急做什么?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吧!”胡玉频嗔他一眼。
徐少康暗暗皱眉,说:“那么我在楼下等你——”
“放心!”胡玉频打断他的话,将他拽到她办公室。“你的杨妹妹不会跑掉的。你在这里坐一下,我马上好。”
徐少康根本坐不住,但人已被胡玉频拽到她办公室里,只好耐住性子等着。可坐不到三十秒,便催说:“好了吗?可以走了吧?”
胡玉频慢条斯理说:“别急,马上走。”心中却暗暗有种不愉快,对未曾谋面的杨舞本能地起了一种竞争的反感。
不过,几分钟后,坐在徐少康的车子里,胡玉频心中那种不愉快便烟消云散。徐少康会着急不放心,毕竟也是无可厚非,杨舞跟他到底关系匪浅。
只是,她跟徐少康的关系更不一样。她希望徐少康能将她放在第一位。基于女人微妙的心理,她希望徐少康最看重的是她,最在乎的也是她。
这种心理很难解释。她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是……
“如果你也像关心你杨妹妹那样关心我,那就好了。”她开玩笑的口吻打趣说道。
徐少康看她一眼,没说话。
胡玉频又说:“要是有一天,我也像她那样失踪了,你会不会也这么着急?”
“当然。”徐少康笑笑的。他知道她在试探,刻意放松语气说:“但那也得等你失踪了再说。”
胡玉频抿嘴笑起来,睨看着他。徐少康回望她,也笑了笑,然后将车子加速,抢过一个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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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日晴,星期五,庚辰年六月初六,小暑。
国际新闻版上,右下角不怎么引人注意的角落,一则新闻写着:
国际知名中国史专家韩森·怀特博士,六日凌晨在中国上海因车祸意外,送医不治死亡……
杨舞放下报纸。纸页上的新闻过目即忘,但眼睑却被报页角落上方蝇头小楷的“七月七日”字样塞满,睁眼闭眼看见的全是它。
她找遍了所有她能找得到的信息,每份报纸页上方印的日期全都是一样——七月七日。没错,不是十月,也不是十一月。
她的时间——她存在的时间,平空消失了快一年。
她仰起头,吐了一口闷气。报纸从她的大腿处滑落到地上,显得也很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一年耶!她竟然失踪了快一年,而她却完全想不起这中间的空白!好象她的记忆、她存在的时空,就那样无缘无故平空消失扭曲了。
怎么会这样呢?这种事要问谁……
后头一阵窸窣。她回头过去。希恩潘赤脚站在客厅,皱着眉,神色阴冷。他头上扎了绷带,脸上显着失血的苍白,然而,他瞪视杨舞的阴狠眼神仍十分的警醒。
“你醒了。”杨舞连忙起身站起来。
“怎么回事?”希恩潘没动,保持一种戒备的姿态。
“你被招牌打中,头部受了伤。”杨舞解释。“当时风雨太大,我找不到车送你到医院,只好将你带回来。我帮你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不过,呃,我并不是那么擅长……但你放心,我后来找了医生,医生说你的外伤大致没有问题。不过,最好还是去医院确切的检查。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希恩潘没回答,只是阴冷地看着她,心里像在琢磨什么。
“对了,”杨舞说:“你肚子饿了吧?你昏睡了两天,我正不知该如何让你进食。还好你醒了。喝点稀饭好吗?我不知道你是否吃得惯,但我只有这个——”
“不必了。”希恩潘不领情。两日不曾进食,只靠点滴支撑的他,面色尽管苍白,看起来仍相当强悍。
“你还是吃一点吧,要不然——”
“我说不必。”希恩潘阴沉着脸,一字一字吐着冷气。“我的衣服呢?”他身上穿的是杨舞临时在超市买的粗布衬衫和半长裤,显得不合身的局促。
“我洗好了,就放在你刚刚出来的房间衣柜里。”杨舞比个手势,说:“对不起,因为你全身都湿透了,所以我……呃,那个……”所以她只好帮他换了衣服。当时情况紧急,且情非得已,她并无意窥伺他的身体,所以也并不觉得羞涩。但在他不友善的瞪视下,她期期艾艾地无法解释出口。
“你们这些人——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感激吗?”希恩潘眼神越阴冷。他整个计划都被延误了。不仅如此,还受了伤。这一切,都是拜这个女孩所赐!
“我没有这个意思。”杨舞被他逼得后退一步。她没有邀功的意思,却也没有想到希恩潘会如此不友善。“我也不需要你的感激。算我多此一举,反正你已经醒了,要走随时可以走,我不会死皮赖脸留你的。”说到最后,语气带了一点讽刺。
希恩潘的绿眼珠闪了一下,像猫眼一样收缩起来。
“你也知道自己多事!”他的态度很冷淡不屑。“我的车子呢?还有手提电话?因为你,不知耽误了我多少事。”
“我不知道。也许被拖吊走了。”当时情况那么乱,她哪顾得了那么多。
“拖吊走了?什么意思?”
杨舞双手一摊,就是那个意思。
“你可以用我的电话联络,或者,我可以帮你问问看——”
“不必了!”希恩潘绷着脸,声音硬得像石头。“你这个白痴!”掉头往房间走去。
“喂!”杨舞忍不住叫说:“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那晚你差点撞到我,你丝毫没有歉意不说;我好心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激,态度还这么恶劣!你这个人,懂得什么叫礼貌吗?”
希恩潘霍然回头,逼向杨舞,傲慢说:“说来说去,你原来是要我感激。”
“我不是……”杨舞微红脸,被希恩潘质疑得嗫嚅起来。“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只是……”
话没说完,门铃响了起来。希恩潘冷冷扫她一眼,随即掉头走进去。杨舞呼口气,才走过去打开门。
“少康——”是徐少康。但看到他身旁的胡玉频,杨舞愣了一下。
“我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不放心,过来看看。你没事吧?”徐少康说道。
“我很好。”杨舞微微一笑,丢开刚才的不愉快。
“对了,这是我的同事胡玉频小姐。”徐少康轻描淡写介绍胡玉频。
杨舞对胡玉频点个头。
胡玉频堆起笑说:“你好,杨小姐,久仰大名了。不好意思,不请自来。常听少康提起他可爱的杨妹妹,我不禁也想认识。”简单几句话,既玩笑的调侃徐少康,也暗中点出他们不只寻常的关系。
杨舞一下就听出胡玉频的言外之意。她看看徐少康,说:“少康人很好,时常帮助我,我一直很感激。一直给他添麻烦,我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徐少康开口想说什么,胡玉频抢着说:“你不用在意那么多,也别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只要是你的事,少康都很乐意帮忙的。再说,他不关心你,要关心谁啊!是不是啊,少康?”
徐少康有些尴尬,暗暗皱眉。他不理胡玉频的调侃,转开话题,对杨舞说:“这些天身体情况怎么样?还会觉得昏沉吗?”
“不会了。不过……”杨舞摇头,下意识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地,不知该如何说起。
徐少康会错意,以为她顾忌胡玉频。他原本就打算和杨舞私下谈,没想到胡玉频硬要跟来。他没多加考虑,转向胡玉频说:“不好意思,玉频,我有些事想和杨舞谈,请你先回去好吗?”
胡玉频先是愣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也好。”她很快说:“我想我在这里大概也妨碍你们谈话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虽然徐少康没有那个意思,但她想徐少康还是把她当个外人。
“胡小姐——”杨舞反觉得过意不去。她并没有赶胡玉频离开的意思。
“没关系。”胡玉频摆个手,一副不以为意。
尽管她表现得不在乎,很干脆就走开,杨舞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说:“这样好吗?少康,对胡小姐会不会了——”
“你不必担心这个。”徐少康打断她的话。“再说,我有些事想和你谈,她不在还是比较好。”
有一会儿杨舞都没说话,她大概知道徐少康要谈什么。
“你最近情况真的都还好?别瞒我。”徐少康说。
“真的没事了,一切都没问题,你不必担心。不过……”
“不过怎么样?”
杨舞摇摇头,像是不知怎么说明。犹豫一会儿才说:“你先告诉我,今天是几月几日?”
“七月七日。”徐少康目不转睛盯着她。
“是吗?七月七号……”杨舞点点头,喃喃地,颓坐下来,有些失神的模样。“果然没错,是七月七日……”
“杨舞——”徐少康开口想说些什么,杨舞蓦然抬头,望着徐少康,没头没脑说:
“他们只告诉我,我昏睡了几天,可是我不知道竟然已经过了快一年。怎么会!我怎么——到底怎么回事?少康?”
徐少康屏住气,小心地问:“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想不起来吗?”
杨舞沮丧地摇头。
徐少康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口气放缓,说:“办完但澄的后事没多久,你突然就失了踪。我到处找不到你,也打听不到你的消息,直到前些日子,忽然接到疗养院的通知。这一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你真的完全想不起来吗?”
杨舞蹙蹙眉,还是摇头。“我只记得我们将但澄的骨灰撒到海里,然后——然后——”她心中忽然被什么揪住,闪过一些零碎的光片。慌忙地抓住徐少康的手说:“我有种感觉,我好象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形——究竟怎么回事?”
徐少康沉默地看她一会儿。但澄死后,杨舞的确有过短暂的“失忆”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