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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德。』他大声说,城市的灯光仿佛黯淡下来。他感受到另一个地方的温
暖与明亮。突然间,阿曼德就在他的对面。
他与他的雏儿丹尼尔成功地躲藏在某楝华宅的地下室,他们将不会受到侵犯地
安眠。那个年幼吸血鬼脚步不稳地舞过奢华的房间,他的心相中充满黎斯特的歌曲
与韵律。阿曼德瞪视着虚空的夜色,青春的脸庞向始以往地充满漠然之色。他看到
凯曼的影像!他看到凯曼似远又近的身影,就在高山之颠,也在触手可及之处。他
们无声地打量彼此。
看样子,凯曼的寂寞并非他所能承受,然而阿曼德的眼眸丝毫没有欢迎与信任
之意,也没有任何情绪。
凯曼翩然飞花,使尽力量而翔於九天之上。他已经远离自己的躯体,甚至无法
定位身体的座标。他往北方飞去,呼唤潘朵拉与桑提诺之名。
就在冰雪暴虐的场景,他发现他们两个:一双包裹於无涯雪白的黑袍。潘朵拉
的衣裳被冷风刮开,她的眼眸充满血色泪水,奋力寻找马瑞斯的住所。她很高兴桑
提诺守在她的身边,这个难得的探险者还是穿着美丽的黑绒大衣。那些环绕世界半
圈的无眠夜晚已经使她摇摇欲坠,毕竟每个生物都需要睡眠与作梦。假若她不趁早
在某个黑暗清凉的地方躺下来,迟早她会抵挡不住那些声色音流,那些疯狂的波动。
她已然无力再飞行,而且桑提诺也办不到。所以,她还是与他同行。
桑提诺挨近她,只察觉到她的力量,他的内心因为无法规避的、被女王屠宰同
伴的哭嚎声而受到阴暗的损伤。感应到凯曼的锣视,他将大衣的领口拉紧些。潘朵
拉无视於任何外界的异动。
凯曼退开来,看这一对在一起的光景让他感到受伤。
在山顶上的华厦,丹尼尔割开一头老鼠的咽喉,将它的血滴入水晶杯。『玩玩
黎斯特的戏法。』他说,眼光研究着火势。阿曼德坐在火焰旁,看着丹尼尔举起那
杯液状红宝石,爱怜地喂着他喝。
凯曼绕着夜晚与城市飞行,彷佛顺着看不见的星球轨道滑动。
马以尔,请回答我,让我知道你此刻的行踪。母后的冰冷火焰也降临他身上?
还是说他因为洁曦的状况而哀痛逾恒,根本听不入任何其他的呼唤、可怜的洁曦,
被奇迹迷昏了头,以至於让一个雏儿轻易击伤,没有谁来得及阻止。
她是玛赫特与我的孩子啊!
凯曼害怕将要看到的,以及无力挽回的可能情势。但是,或许那个督以德人只
是变得更有力,遮挡自己与洁曦的行踪,任谁也无法得知。可能是女王的杀意得逞,
或是他逃过一切。
洁曦
她躺在一张既松软又坚硬的床褥,四周寂静,身体像个破娃娃似的。她可以举
起手臂,再任由它掉落;但是她无法视物,只能含糊地看到光影晃动的残像。
她的周围摆着古老的油灯,形状如同活鱼。灯油的浓郁气味感染整个房间。这
是停 间吗?
恐惧再度侵袭,唯恐自己可能已经死去、然而意识竟然困在断线的躯壳。她听
到奇异的声响,那是什麽?剪刀通过发稍的声音,行径头盖骨的路线,她甚至可以
感受到肠胃蠕动的路径。
一根头发从她的脸上被捡起,女人们最憎恨门面不整的模样了。难道她正被上
妆收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要这样照料她的头发与指甲?
疼痛又通透她的背部,她在那张垂着铁链的吊床上尖叫着。 几个小时前,她
还好端端的睡在这里呢。
她听到附近有人抽一口气,但只看得见灯影晃动。有个形体站在窗外,米莉安
正在监看着。
『她在哪里?』她受惊发问,试着看清楚那抹异象。以前不也发生过如此情景?
『为何我无法张开眼睛?』她问道。就算她花一辈子的时间寻索,也看不到米
莉安的。
『你的眼睛早就是睁开的。』她的声音生涩又温柔:『我无法再多给你补充之
血,除非我倾数给予。我们并非医者,而是杀手。现在你得告诉我,你的决定为何。
这儿没有别人能够帮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死,不愿意停止存活!我们真是懦夫啊,
她想着,也是大说谎家。就在今夜之前,宿命论的哀愁一直陪伴着她。她一直如此
窃望着,不只是知道秘密,更成为秘密的一部份
她想以语言解释自己的纠结心绪,但是痛楚如潮水上涌。疼痛如同织铁印入她
的脊椎,射入四肢,然後是令人感激的麻木。房间似乎更加灰暗,古老的油灯中火
焰窜动。外面的林木蜷状着,马以尔握住她的手变得无力:并非他松开手,而是她
行将无法感受。
『洁曦!』
他用双手猛力摇她,痛苦宛如射穿黑暗的闪电。她从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尖叫,
就在窗口边的米莉安冷面无情地观看着。
『马以尔,下手吧!』
她用尽仅剩的力气坐起来,痛楚没有尽头或限度,她再也叫不出声。然而她真
正地睁开眼睛,透过晦暗的灯光看到米莉安冰霜冷酷的神情,马以尔高大的身体覆
盖着她。接着她看向打开的门,玛赫特正走过来。
直到她现身之後,马以尔方才了解。玛赫特的脚步轻柔,长裙旋舞出一道阴暗
的嗡嗡声。她从走廊走到这里。经过如此久远的时光,终於如愿以偿!透过自己的
泪眼,洁曦看到玛赫特进入光流,看到她发亮的容颜、发稍的回光。玛赫特示意马
以尔离开她们。
然後玛赫特靠近床边,手掌朝上,仿佛示意着邀请。她伸出双手,像是要抱住
一个婴儿。
『马以尔,下手吧。』
『那麽,亲爱的,向米莉安道别。』
古老的时代,迦太基有一种恐怖的祭典。为了取悦青铜之神,贝尔,居民必须
奉献他们的孩童。幼嫩的孩子躺在神像的怀抱,翌年春天到来,孩童们将落入如同
熔炉的神之腹部。
迦太基灭绝之後,罗马将这个故事流传下去,无数的世代生灭之後,某些聪明
的人们开始相信这个传说。如此地摧残孩童实在过於恐怖,但是当考古学家戴上手
套、开始挖掘,他们找到丰富的幼小骸骨。整个古代的首都内,除了从集的孩童骨
骼之外,别无他物。
如此,整个世界明白传说属实。迦太基的成人祭出他们的幼儿,任由他们惨叫
着落入烈焰的洪流。这是某种宗教。
如今,正当向赫特抬起洁曦、口唇触及洁曦的喉头,她想起这个传说。玛赫特
的双臂有如贝尔的青铜雕像,而在电光火石的那一刻,洁曦体验到无可比拟的折磨。
然而她所体验到的并非自身之死,而是它者的殇灭.不朽者的灵魂潮起潮落,
尖声嘶吼着烈火侵蚀超自然躯体的无比苦楚。她听见他们的哭喊与警告,看见他们
离开世间时的容貌,依然保有人类的形体,只是再无实质。她感受到他们从悲迁之
域横渡到未知之境,他们的歌曲将要开唱。
接着景致消逝,如同隐约记得的音乐。她与死亡声息相闻,躯体、痛楚、五感
都全数消溶。
她站在阳光普照的祭坛旁边,俯视着母亲的尸体。『就在肉身之内,』玛赫特
说:『智慧诞生於肉身,提防没有肉体的东西:强志、上帝、恶魔。』
接着,血液纷涌到她的体内;血液如电光,回收她的四肢百骸,肌肤随着热力
歌咏,饥饿使她的身体蜷缩起来。非人的血液彷佛要让她的灵魂化为永远的实体。
她与玛赫特相拥着,玛赫特原先就硬的肌肤变得柔软,而她们化为滑润的同一
躯体,发肤相缠。洁曦的脸庞埋在玛赫特的颈部,狂欢的高峰接二连叁通透她的躯
壳。
突然间,玛赫特抽身而出,将独曦的脸压在枕头上。她的手覆盖洁曦的双眼,
洁曦只觉得纤小消刀般的锋芒刺入皮肤,一切随之抽拔出体。如同低声吹口哨的风
势,这等感受就是被掏空殆尽、化为虚无。
『喝吧,我亲爱的。』当她睁开眼,再度看到雪白的喉头与胸部,她扑上前去
紧抓住那颈项。这回,撕裂血肉、尽情狂饮的是她。第一滴血沸入她的喉管时,她
穷凶恶极地攫住玛赫特,後者柔顺地任她拥有。她们的胸部互触,玛赫特的嘴唇抚
触她的脸庞。她号不餍足地吸汲血液,所有的声色意象尽如涛生委灭,只有那凶狂
的意念澎湃不绝:你是我的,你的一切及所有都是我的!
她们力竭地躺在对方怀里,几乎睡着。狂欢的馀光犹存,再度开始呼吸彷佛是
再度感受美叩,摩擦着丝质床单与玛赫特如丝的肌肤,便是再度进入生命。
清香的风吹入房里,一声集体的叹息响起。再也无法看到米莉安、精灵、幽冥
暗带、生死之间的阴阳魔界。她已经找到自己永恒的归处。
当她阖上双眼,那个行走於丛林的东西看到她,看到玛赫特与她在一起:两个
红发女子。那个东西朝她逼近而来。
凯曼
卡梅尔谷地一片祥和,那个小小的聚会场面是多么和乐:黎斯特、路易斯、卡
布瑞。黎斯特脱下沾满泥泞的演唱会服装,又穿起闪亮眩目的吸血鬼行头,黑天鹅
绒的蓬轻忽地披在肩头。卡布瑞将辫子解开,以轻松而热烈的语气说着话。那个最
像人类的路易斯虽然沈默,但显然因为其他两个的存在而感到兴奋,光是他们的简
单动作就让他沈醉不已。
在任何其他时间,这样的欢聚会让凯曼感动涕零。他会想要牵他们的手,看入
他们的眼睛,告诉他们他是何许人也,曾经历过那些动荡。他只想与他们共享如此
的欢乐。
但是她正近在咫尺,夜晚将临。
天空苍白起来,微弱的清晨温度爬上地平线,万物因为即将浮升的光芒挣动起
来。无庸置疑,她就在不远处。
她刻意隐身,带着无比的力量。然而她无法侦测凯曼的动向,而他有耐心地等
待,倾听那叁个吸血鬼的欢愉相聚。
就在门口处,黎斯特拥抱即将与他暂时分离的母亲。她进入灰色的晨光,大步
前行还是穿着那身卡其布衣服,发辫松开来,俨然是一幅自在漫游者的图像。那位
美丽黑发的路易斯就在她旁边。
凯曼看着他们穿越草地。女吸血鬼预备睡在大地的怀抱,进入林木四散的空旷
园地,男吸血鬼选择一楝小木屋当作卧室。当他跨入门内,神佛躺在坟墓中的姿态,
真是优雅绝伦。织舞四肢,立即遁入黑暗的迷梦。
那个女子以惊人的暴力挖出藏身之所,树叶不飞乱舞,泥土迎接她敞开的双手。
她低头沈睡,进入那个充满丛林与河流、事後她绝不会记得的梦境。
到目前为止还不坏,凯曼可不想全身焚烧而死。他背对着苹果树站着,果实的
翠绿芬芳将他包覆起来。
她为何在那里、当时她都躲藏於何处?当他敞开心灵,可以感受到她存在的波
动。这就像是现代世界的引擎,无休止地散发出自身的低语与致命力道。
最後,黎斯特匆忙从屋子里出来,跑向他为自己预留的、建造於山坡底下的藏
身所。他顺着暗门而下,进入一个黑不见五指的房室。太阳逼近地平线,凯曼总是
被它的第一道光线弄糊视线。他努六将眼光集中於兰花的深沈色泽,而世界上的其
馀事物已经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