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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提诺试着告诉马瑞斯他们必须离开了,有个跟母后一样老的女子在红树林等着他
们,他们不到会议就不能开始。我一阵惊慌,什么会议?马瑞斯懂他的意思却未搭
腔,他在听狼嚎,狼嚎。
雪和热。我梦到狼,我感觉自己在飘浮,回到我自己,我的梦和记忆里去。我
看到一群狼在新降的雪地上相互追逐。
我看到年轻的我在跟它们缠斗,跟一群在两百年前侵犯我父亲村落的狼群。我
看到有着凡人之躯的那个我,濒临死亡,但最後还是把它们一一撂倒。啊!年轻时
的那种环力,不假思索、无法抗拒的生命奢侈,也或许只是看似如此,那当时,人
生是悲惨的不是吗?冻僵的山谷,我被宰杀的马和狗。然而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回
忆。啊,看山被雪覆盖,我的山,我父亲的土地。
我睁开眼,她放开我又把我往後推了一步。我第一次明白我们身在何处,不是
在啥抽象的夜晚,而是一个真实的,曾经一度属於我的地方。
她轻声说:『是的,你四下看看。』
从周围的气息、冬天的气味,我认得这地方。视线清楚之後,我看到上方的城
垛和烽火塔。
我低声说:『这是我父亲的房子,我出生的城堡。』
一片死寂,旧地板上雪光闪闪,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过去的大厅。上帝!就看
着它倾圯,看它被荒置这么久。老石如泥土般柔软,以前这里摆着张桌子,一张十
字军东征时流行的长桌。以前的那边是壁炉,那边是前门。现在雪停了。我抬头仰
望星星,烽火塔仍维持着圆型外观,高出破屋顶好几百尺,而其馀的部份徒留破损
的骨架,我父亲的房子。她悄悄走开,穿过白得发亮的地面,头稍往後仰,慢慢转
了个圈,像在跳舞一样。移动,碰触物品,从梦境进入真实,是她前面说过的快乐
的事,望着她让我喘不过气来。她的衣服都是那一件黑色丝质罩袍,丝质绉褶去。
我想再握紧她,但她突然以一个手势轻柔地制止了我。
她说了什么?你能想像吗?当我意识到他再不能把我困在这里;意识到我就站
在宝座前,而他却丝毫动静都没有。你能想像当时的情景吗?
她转身,微笑。微亮的天光映照出她脸型的环线,高起的额骨,慢慢垂弯的下
须。她看起来充满生命力,完全是活的。
然後她消失了!
『阿可奇!』
『到我这里来,』她说。
但她在哪里呢?她已离我远去,远远地立在大厅的另一端。她小小的身影站在
通往烽火塔的玄关处,我现在很难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她身後敞着的那扇门。
我起步向她走去。
『不,』她说:『现在是使用我赋予你的能量的时候,只消来即可。』
我没动。我的神智很清楚,视觉正常,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我害怕。我一直都
是短跑好手、跳远健将、魔术大师,凡人达不到的超凡速度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
可是她现在要我做的是立即从此处位移到她身边,要做到这点,必须臣服。
『没错,臣服,』她温柔地说:『来吧!』
有那? 紧绷的一刻,我只是望着她。她搁在那道破门上的手闪闪发亮,然後我
决定要站到她身边。忽然间风声大作,像有飓风从四面八方笔卷起我。我到了。我
全身颤栗,脸颊感到有些痛,但这算什? 呢。我俯视着她双眼,我笑了。
她好美,真美。结着长辫的女神。我一时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抱亲吻,而她也
顺从地让我吻她的 。
然而我随後想到这是亵渎,就像上回我在圣殿亲她一样。我想要说些什? 表示
歉意,却忍不住对血的渴望,又开始看着她的颈子。渴望喝她血液的念头折磨着我,
她尽可在瞬间毁灭我,她对其他人正是这? 做的。死亡的危险令我暗暗杀到兴奋,
我紧抓着她的手臂,亲她,再亲她,我可以闻到血的味道。
她身子往後一仰,把手指放在我 上,然後拉着我穿过塔门。星光从几百尺高
天花板的一个破洞泻下,洞的上面是塔里最高的房间。
『你看到了吗?』她说:『上面的那个房间还在吗?梯子不见了,除了你我,
我的王子,谁也上只去。』
慢慢地,她开始腾空而起,飞升时眼睛从未从我身上移开,她的丝质罩袍也只
是微微飘动。我惊讶地看着她越升越高,飞过天花板的缺口,站在边角处。
几百尺高呢!我是办不到的。
『来我这,我的王子。』她轻声地说:『照你刚刚那样做,而且这次要快,别
低头往下看。』她笑着耳语。
如果跳得好,我能跳到她上升的五分之一高度,也就是四层楼的高度,这对我
而言是很容易的,但也是我的极限头晕的极限。不可能的。我没了主意。我们刚刚
是怎? 来到这儿的?我又开始头晕,我看见她,可是却像梦一样,那些声音也在干
扰。我希望这一刻能暂停,我想留在时间的洪流里,以我的方式来理解这一切。
『黎斯特!』她轻声说:『现在开始。』她纤弱的身影比划着,要我赶快。
我照着刚刚那样做,凝视着热,然後心想,我要立刻到她身边。
飓风再起,强风刮得我瘀青。我张开双臂奋力搏斗,感觉好像已飞过那个洞口。
接箸我已站在那里,浑身颤抖,怕会掉下去。
听起来我好像在笑,但我想我其实是有点亢奋过头,比较像哭。『是怎麽办到
的?』我说:『我要知道我是怎麽办到的。』
『你知道答案。』她说:『你的无形的能量又增强了,是它带动你的。不管你
是要走,还是要飞,都只是程度的问题。』
『我想再试一次。』我说。
她立即温柔地笑起来。『四下看看这个房间,』她说:『你记得这里吗?』
我点点头。『小时候我常来这里。』我说。我从她身旁走开,我看到成堆的破
损家具,城堡中曾经摆满这些笨重的长桌和凳子。中世纪大刀阔斧且大道强劲的手
工,让这些家具看起来就像永远都毁灭不了的。就如林中倒下的树可继续再躺个几
千年,即使树身爬满青苔也还是架在小溪上当桥梁,这些东西也一样;小匣子和胄
甲都还在。啊,是啊!老胄甲,过去荣光的阴魂,我在积尘中看到一些颜彩,不过
地毯已完全不见了。
这些东西必是在转变的过程中被搬来这里存放,楼梯也是在那之後垮掉。
我走到小窗前往外看,下面靠山的地方有些零落的灯光,一辆车行驶在窄窄的
山路上,人世离我是如此近又如此远,城堡本身就是一个魅疠魍魉的存在。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问她:『这一切看着让人好生心痛。』
『你看那边胄甲底下搁着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屠狼那天拿的是什么武器吗?』
『我记得。』
『再看一遍,我会提供你威力更强大的武器,你要用它们来帮我杀人。』
『杀人?』
我看了看下面藏放武器的地上,除了阔刀和窄口刀以外,其馀全都锈蚀了,这
些武器是父亲的父亲一代代传下来的,身为七子的我,屠狼那天使用的就是那柄阔
刀。
『但要杀谁呢?」我问。
她凑向前来,多可爱的一张脸啊,满面的天真,有那? 一刻她眉头微蹙,之後
又恢复了。
『我要你什? 都别问,只管听我命令就是。』她温柔地说:『以後你会明白,
虽然你不是听命於人的人。』
『的确,』我向她坦承:『我从不听命於人,就算有,也不会很久。』
『胆子好大!』她笑着说。
她优雅地摊开右手掌,然後突然一把握住阔刀。不过感觉又像是阔刀自己飞进
她手里。我注视着镶有珠宝的刀鞘和十字型的青铜柄,刀的背带还在,那是好久以
前的那个夏天买的,硬皮革上有着镀钢。
那是把巨大的武器,既可拍击抽打也可用来穿刺,我还记得它好重,重到让我
的手臂酸疼,以前的骑土们打仗都是用双手托着它。
但关於那些战争,我又知道些什么呢?我不是骑士,只不过曾用这把刀杀死一
头兽,那是我凡俗生命中唯一的光荣事迹。但我得到了什么呢?是让一个受诅咒的
吸血鬼看上我,让我当他的继承者。
她把刀递给我。
『现在它不重了,我的王子。』她说:『你是不朽的,真的不朽。你身上流要
我的血,你要像以前那次一样,用这把新的武器为我效力。』
我碰到刀的时候剧烈颤抖,就像这把刀负载着过往记忆一样,我又看到狼群,
看到站在地冻天寒黑蒙蒙的树林中、磨拳擦掌的自己。
然後我又看见一年之後在巴黎的那个我;因为那些狼的缘故,成了永生不朽怪
物的我。『狼煞星』,那个吸血鬼这样叫我,他在芸芸众生中选上我。只因我杀了
那些天杀的狼,而且骄傲地披着狼皮招摇过巴黎市街。
为什么我现在还觉得痛苦?难道我宁愿是躺在村庄墓园地底下的一具枯骨?我
再次望向窗外被雪覆盖的山丘,现在不是旧事重演吗?他们喜欢的是我在身为凡人
时做过的那些事。我再次问她:『要我杀谁?』
没有回答。
我再次想起珍克斯宝贝那个可怜的小家夥,以及所有死去的吸血徒众。我曾经
想要跟他们打一仗,可是他们都死了,所有接下战书的都死了。我在伊斯坦堡的烈
焰中看到吸血鬼集会所,一位曾反抗她骂她的年长者,被她用火慢慢烧死。
我又哭了。
『是的,我抢走你的观众。』她说:『烧掉了你想一展身手的舞台,偷走了原
属於你的战争。但你看不出来吗?我现在给你的是你从不曾得到过的好东西,我给
了你全世界,我的王子。』
『怎麽说?』
『别再为珍克斯宝贝和你自己掉眼泪。想想你该为多少凡人难过,想想漫长的
几个世纪以来,死於饥馑、贫穷和永不间断的暴力的人们,想想受害於那些没完没
了的不公和战争的人。你怎? 还能为一票专拿凡人寻开心的怪物哭泣?』
『我知道,我了解』
『你真的了解吗?或者你只是视而不见,躲起来玩你的象徵游戏去?摇滚乐里
的罪恶象徵,那根本不算什么,我的王子,那个什? 也不是。』
『你为什么只把我连同他们一起杀了呢?』我挑衅又惨然地问道,我用右手握
住刀柄,假想上面还沾着狼族的血渍。我把刀从皮鞘里抽出,是的,狼的血液。『
我并不比他们好,不是吗?』我说:『为什么要饶过我们这几个?』
忽然恐惧制止了我,我为卡布瑞、路易斯、阿曼德、马瑞斯,甚至为潘朵拉及
马以尔感到极度恐惧。也为我自己。谁会没有求生的本能,即使是已无生存的理由。
我想活下去,我一直如此。
『我要你爱我。』她温柔地耳语着。那样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相当近似於阿
曼德那种撩拨的口吻,把人一下吸过去。『所以我要多花时间在你身上。』她继续
说道,她抓着我的手臂,看着我的眼睛说:『我要你知道,你是我的工具,其他人
也一样,如果他们够聪明的话。你看不出来吗?你的到来、我的苏醒,一切都是有
计划的。千禧年的梦想终可实现,看看底下的城市和这座荒废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