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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又给他讲李先生的故事。我们院子有一片待拆的危楼,我常到那里去转转,看看有什么可拆的,结果就碰上了他们两个给大崔带绿帽子。但是不是当面撞见,是在对面一座门窗都没了的破楼里。李先生他们呆的也是一座破楼,也没有门和窗子,他们所在的地方比我呆的地方矮半层。我看到的时候,大嫂的衣服都躺在地下了,摆得倒象个人似的。她只穿了皱巴巴的针织背心和床单布的大裤衩,跪在地下铺报纸。李先生的样子更难看,他脱得精赤条条,正在摆弄自己的那玩艺。那玩艺更难看,半直不直的样子,完全看不得。
但是小孙却说,这也没什么看不得,人家相爱嘛,什么东西都能拿出来摆布。象这类的话,她早就听说了。前些日子她申请结婚时,有一些护士大姐吓唬她,什么话都说出来了。比方说,女孩子结婚时都要过一关,就象猪要挨杀一样。要是快刀子热水,死了也就完了。就怕碰上了钝刀子,软刀子,想死都死不了,那才叫难受哪。还有人说,遇上丈夫不成,就得拿手给他弄,后来就象摆布了死人,洗八遍手也去不了那股恶心劲。小孙说,那些话一点也吓不倒她,因为她是大夫,死人都敢摆布。她又说,让我摆布一下你好罢?也许能把你的阳痿治好呢。我说:算了,不好意思。她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让你摆布了。这时候我闭上眼睛,小孙那双小手就出现在眼前。指甲老是剪得那么短,并且洗得老是那么白。这双手拿东西有个特别的样子,比方说,转个旋钮,从来不去抓,而是用侧握的姿式。拿个东西也是很用力,很仔细的样子。把自己交到这样的手里,大可以放心。所以我想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好罢。呆会可别瞒怨我。她说,绝不会的。咱是这样的人吗?
我想,假如女人都象小孙那样好说话,世界上就不会有阳痿的人了。但是我前妻就不是这样,她心情激动,满脸通红,上了新床就躺倒了象个死人。全身绷得甚紧,以致我把自己想象成一支打井队,要在地层上钻眼。但是我作这种对比,丝毫没有挖苦前妻的意思。不管怎么说,是我阳痿嘛。小孙说,你别紧张,就当咱们俩在一块吃个桃。这是因为咱们好嘛。她还帮我脱衣服。然后我平躺下,她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把把说:王二,家伙很大呀。我告诉她说,这是马大夫用铅锤拉的,原来没这么大。等到她伸手兜了我几下,那东西就膨涨起来。于是她又说:你这就叫阳痿呀!我说平常我是阳痿的,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她说,你说这话就叫没良心了。什么叫“也不知怎么了”?这是因为我呀!
干这事时,小孙骑在我身上。也不知是为什么,开头很艰难。她一面从牙缝里吸凉气,一面说:刚才哭过,影响了情绪,里面很干。我觉得也是很干,就说,要不算了罢。她说:哪能算了。你不懂,老实躺着罢。于是我就闭上了双眼,一动也不动。后来就湿了,也进去了。从这时开始,我就不算是个阳痿病人。她向前俯下身子,我伸出手来抚摸她。我摸她的脸,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就出现在我眼前。我甚至看到了她脸上有几粒雀斑,是我以前没看见的。象我这样的人,一点也不怕变成瞎子。睁着眼能看见的,闭上眼我都能看见。后来我又把手放到她肩上,大姆指和食指触到了她的脖子。她脑后那些乌黑的发根就进入我脑海里了。我最爱雪白皮肤上那些乌青的发根了。今后我可以尽情的亲近那些乌青的发根,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前景。我的手还可以伸到这个小小的身体的任何地方,但是我不想那么做,我就想停留在现在这个地方。
后来她把身体俯得更低了,这时我能感到她呼出的热气。等到事情完了,她在我身边躺下时说道:咱们俩同时达到了性高潮。这很重要。我问为什么重要?她说这样我也不必为你服务,你也不必为我服务,性生活谐调,好呗。我想,要是能搂着她睡一觉,那就更谐调了。谁知她是那样的不老实,睡了没有五分钟,就撩开被子坐起来,说道:你等我一会,就从我身上跨过去跑掉了。
5
那天晚上,我和小孙做完爱,她跑到自己床上去了。过了一会,她拿了一面小镜子回来,坐在我身上,拿了手电,往自己胯下照。然后她又转过身来,跨住了我的上半身,用手电照着说:你看。我抬头一看,看见她的帝王将相。和图谱上画的有点不同,是一副血肉模糊的惨状。我吃了一惊,说道:怎么了?她从我身上下来,钻进被窝说:你干的好事呗。
后来小孙把头贴在我胸口上,我都快睡着了;猛然想起她说过自己不是处女,禁不住说出了口:不对呀。她马上就扬起头来说:什么不对什么不对,口气相当凶。我说我想起一本小说。她又问什么小说什么小说。我说,法国中尉的女人,那里面有个莎拉,干过你这种事。她就说,你真混。我想这样说是揭了她的疮疤,就不说了。正要睡着,她又把我推醒,说道:告诉你,以前我干过一回,谁知他干得这么不彻底。我说噢。然后我又问:你告诉我这个干嘛?她说:我告诉你这个,免得你太臭美!
但是那天晚上我们到此还没有睡。她又跳起来说,等我一会。然后她又往腿上套裤子。我问她要干什么,她说上楼去,找人看看。我说这么厉害?我陪你去。她愣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太好了!你也不能一点良心都没有,是吧?
后来我陪她到了妇科病房,把值班大夫叫了起来。但是我没敢到放着妇科椅子的房间里去,呆在外面,听见她在里面说:王工那个家伙,一只手都握不住!真是疼死我了!等到出来以后,我问她:既然如此之疼,你怎么不告诉我呀?她又说,没那么疼,骗她们呢。这我就不懂了,好好的骗人家干嘛。她说:笨蛋。申请结婚,要房子呀。有房子不要,便宜他们吗?
果然到了第二天中午,马大夫就来找我传话说,让我们到楼上去拿介绍信,领导上批准我们结婚了。他又对我谈了一阵辩证法,但是我没听。我知道领导上的打算:因为涉及到了房子,所以要控制已婚人数,原则上不批准结婚。但是假如不批准就要引起非法的性交,那就批准,因为两害相衡取其轻。马大夫还说,想调小孙去康复科搞科研,治疗阳痿。因为她居然能把我的顽症治好,显然是很有办法。后来小孙真的调过去了。科研工作比门诊,病房都轻松多了。她到康复科去给阳痿病人的妻子办学习班,讲Masters和Johnson那套方法,只不过是用中国式的术语---什么握,捏,捺,按,抹,勾,挑,弹八法,听上去就非常难懂了。
后来我和小孙结了婚,住在两间一套的房子里。开头每逃诩干,后来每三天干一次,现在是每礼拜干一次,因为我毕竟是四十三岁了。小孙扬眉吐气,走到院子里都趾高气扬。因为她自以为无比性感,连阳痿病人见了她都不阳痿了。
从此以后,寂寞再不归我所有。这有好处,也有不好处。走进了寂寞里,你就变成了黑夜里的巨灵神,想干啥就干啥,效率非常之高。你可以夜以继日的干任何事,不怕别人打断,直到事情干成。但是寂寞中也有让人不能忍受的时刻,那就是想说话时没有人听。
现在我不再拥有寂寞了。我的事非常之多。我既然不阳痿,也就没有理由神经。没有了这两项毛病,就得上楼去开会。除此之外,我又成了中年业务骨干,什么仪器都得修了。除此之外,还得念念英文,准备到美国去接仪器。院长对我说,咱们医院懂电子的人太少了,你的病好了,就得多干点。还听说他对别人说:这套房子给得不亏!除此之外,我现在已经混迹于奸党之中了,说话作事都得特别小心。除此之外,回家还要应付小孙。除了背熟她身上的全部性敏感带,还要背熟她感情上的敏感带,才能讨到她的欢心。
我和小孙结婚的事就是这样的。现在我们还住在一套房子里,有时还干那件事,但是已经谈到过离婚的事。我们医院不批准我们离婚,并且说:早就识破了我们想再骗一套房子的狼子野心。所以我们还在一起住。但是小孙说:她不能白给我做饭,我得给她洗裤衩。
我现在和小孙做爱时,岂止是温存,简直是恭敬得很。我还告诉她说,我觉得她是好的,这世界上好的东西不多,我情愿为之牺牲性命。她说她很爱听这句话。但是她又说,我休想因为这句话逃掉洗裤衩的家务劳动。她还说:吾爱王二,吾更爱有人洗裤衩。这话是从柏拉图的名言"我爱苏格拉底,我更爱真理"变化而来,但就是柏拉图,也绝不肯给苏格拉底洗裤衩。
小孙告诉我说,她是个女权主义者。所以用不着我告诉她,她就知道自己是好的。当时她到地下室去找我,就是向我证明这个。她所以要和我离婚,倒不是不喜欢我,而是要和我分清楚一点。这个小家伙现在又给我上课,不过不是讲纪晓岚,而是讲薄加丘(!),"从前有个教士告诉一个木匠说,他骑的母马,晚上就会变成女人和他睡觉",一听就叫人脑仁疼。这是<十日谭>里那个装马尾巴的故事,不过又被她讲了个七颠八倒。
现在你买一本<十日谭>,里面就没有那个故事了。这肯定是因为这个故事比其它故事编得都好。小孙说,这个故事说明了"你们男人一个好东西都没有",因为我们想的是让她们白天变成马去干活,晚上变成女人陪我们睡觉。我就是这样倒霉,前半辈子阳痿,后半辈子又娶了女权主义者为妻。但是我没有再次阳痿的打算。我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