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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篱端坐在花架下,无端的想起她“篱落院”的那片紫藤花以及她初来的日子,心中略有些酸酸的——这是她怀念往日时光时的征兆。
最近许是因着青阳怒封翠香楼之事,她思虑太过,略有些消沉。
刚在花架下坐了一会儿,陆聪转转悠悠的行了过来,朝着她嘻嘻一笑,“小师嫂,你最近愁什么事儿?”
青篱狠瞪了他一眼,不理会他,拿起石桌上有书翻了开来。
陆聪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儿,“啊呀,我可是有大事儿要告诉你,你这个态度,可是不想听?”
陆聪仍旧被她整日打发着闲逛兼盯稍兼保镖,方田清丈中那些层出不穷的小手小故事大多是经他的口复述来的。
便将书放了,扯出一丝笑意,“有什么大事儿,说罢,我想听。”
陆聪哈哈一笑,甚是得意。略端了端架子,突然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我看见我那师兄与小侯爷一前一后进了‘品茗轩’”
青篱“咦”了一声,陆聪哈哈大笑,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
青篱将书扯了,摊开埋首,“两人碰巧都想去喝茶不行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聪啧啧一笑,“你在使激将法,本少侠知道。”
青篱无奈将书扔到一边儿,一种方法用多了,还真是不行。便朝着陆聪道:“神神秘秘的做什么,要说快说,不说不说从明日起你回庄子干活,你的活计我叫韩辑去干。”
陆聪不甘的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是要说的话却不再掩着,“他两人不但一前一后进了茶楼,还进了同一个雅间儿。”
说着一挫牙花子,兴灾乐祸道:“我瞧着我那师兄面色不太好。倒是那小侯爷李谔满面春风的”
青篱挠了头,这二人到底有何事要商谈,从那人一至长丰,便因方田之事与小侯爷势同水火,当然,这里面肯定有陆聪这个大嘴巴的功劳。
但是方田清丈已然展开,且皇上心意已决,平西侯府这样的贵族世家,不应该不知道忤逆圣意是多大的罪过罢?
而且那二人自青阳怒封翠香楼,势头如日中天。对方势头一起,再想打压便难了,小侯爷若是还因方田清丈,当初便不会放任这二人。
想来想去不得其法,便又问陆聪:“你没靠近去偷听?”
陆聪显然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抬头望天,看了半天的花架,才道:“我倒是去想偷听。可被我那师兄发现了,脸黑得跟锅底一般,我才懒得去触那个霉头。”
他们自来长丰,陆聪跟踪偷听打探已是常事,往日总没见他这般模样,看来这次,是有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儿!
青篱放了书,手指在桌上轻敲,那人与小侯爷单独会面会有什么事儿?而且听陆聪的话,他的神色不预,小侯爷春风满面,莫非有什么事儿被那李谔拿住了?
不大可能是因方田清丈的事儿,这二人除了因方田之事有交集之外,便是因她而略有交集,莫非是因她而起?
正文 第九十章 又见别离(第二卷完结)
第九十章 又见别离(第二卷完结)
品茗轩内,岳行文与李谔相对而坐。却又沉默不语。
两人在这里坐了已有一个时辰,除了最初的几句寒暄,便是这长达一个时辰的沉默。
只是这久长时间的沉默,却没有一丝尴尬,两人的神情却都是淡淡的,岳行文手持茶杯,淡淡盯向窗外,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茶。
小侯爷李谔则是似笑非笑的神色,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手指轻敲扶手,眼睛飘渺,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静静的,倒像是两个多年的老友,品茶小坐的模样。
李江带来的消息,让他太过震惊。
言语的片断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李青儿原名苏青篱,户部郎中苏佑廷之女,是苏府庶出二小姐,苏府与岳府比邻而居。
岳行文曾在苏府做过几个月的临时西席
苏二小姐在京中才名与恶名并存,惊才绝艳的《咏牡丹》,稀世大材的《将进酒》,火烧苏府的狠。报复手段的辣,以及诈死离府的决绝
这些怎么也无法与衣衫素静,时常挂着疏离笑意的淡然清丽小脸,和那弱不经风的小小身影联系起来。
也许是这些消息震得他脑子有些混乱,竟然将这岳行文找了来。呵,可笑!找他来做什么?求证么?
春风拂来,竹影婆娑,发出一阵阵“沙沙沙”细微的轻响,在白色窗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似是又回到了草药园子,那静而无声,静而安宁的梧桐盖盖的石亭之中。
岳行文淡然的脸上浮上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放下杯子,起了身,“谢小侯爷的好茶,岳某还有事,先告辞了。”
李谔收回目光,跟着一笑,“岳大人客气。即是公务繁忙,我也不多留了,慢走,不送。”
岳行文拱手告辞。
半夏早在外面侯着,见他出来,长吁了一口气,连忙牵马前来,“大少爷,那小侯爷是不是找您的麻烦?”
岳行文接了缰绳,淡然回望,停了一会儿。才回首轻摇,“无事,品茶而已。”
李谔立在茶楼的窗前,望着那黑马白衣远去的背影,脸色冷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那马只是普通的马,那衣也是普通的月白棉衫,却不知,竟然能让人在繁华闹市中一眼就注意到,并不自觉的将周边嘈杂的声响花红柳绿都忽视了去。
人怕不是普通的人
李谔站立良久,才转身出了雅室。
回到驿站,胡流风早已回来,一见他来,笑着道:“怎么,那小侯爷没有留你用顿午饭?”
岳行文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胡流风怪叫一声,“那他巴巴的请你去做甚?都说了些什么?”
岳行文笑了笑,“怪就怪在这儿,竟是什么都没说。”
这下胡流风可真是惊奇了,眼睛转了几转,“你猜他是为了何事?”
岳行文想了想。不确定的摇了摇头,“怕不是为了方田之事,至于另外一事么倒是有可能,以平西侯府的势力,查这么点小事儿,还是轻而易举的。”
胡流风的眼睛又转了几转,“你是说苏二小姐的事儿?”
岳行文轻笑,“除了她的事儿,我可还有需瞒人的事儿?”
胡流风“啊呀”一声怪叫,“行文,棋逢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岳行文突然起身,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在这件事儿上,无人是我的对手,你还不知么?”
胡流风大翻白眼,“这般自大,可是要吃亏的。”
岳行文淡笑不语。
欧阳玉一走,青阳突然没了精神,整日神情懒懒的。青篱曾试探着问过她与胡流风的事儿,青阳只是拿话忿开。这叫青篱也犯了难,青阳连提都不愿提的事儿,定然是极难过的事儿。
这一日,一大早便下起了濛濛细雨,先是如浓雾一般,然后是毛毛细雨,到了将近午时,终于变成哗哗的瓢泼大雨。
天地间弥漫着雨水与泥土的潮湿气息。
青篱与青阳用过午饭,坐在书房里大眼瞪小眼。对于这两个即不会绣花也不会弹琴更不爱书画,又不喜下棋的人来说,这样的雨天对于她们简直是折磨。
百无聊赖的坐了好一会儿,青阳突然站起身子,“丫头,本县主决定明日回京。”
呃?!青篱扔了手中胡乱翻着的书,抬起头来,青阳凤眼透亮的盯着她,“本县主出来也有些时日了,有些想念京中的景极。”
青篱也不知说什么挽留的话,只好轻笑一声,“那县主再陪我几日,等雨停了,路干些再走。”
青阳拉了她的手,神色有点黯然,但声音却是一如往昔的清脆,“你还不我么?说走就走的。好在,胡流风与你那岳先生在这里,本县主也无须担心你。”
青篱笑道:“县主陪我的时日已不少了,我知足呢。不过还是等雨停了罢”
她的话未完,青阳已是摆了摆手,“本县主是个急性子,你莫留我。我过日子再来看你”
青篱突然有些伤感,心头发酸,强挂着笑意,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雨势稍减,但是仍是稀稀拉拉的下着,用过早饭,打发韩辑去平西侯府支会一声,只说京中有急事,不及拜别等等,便带着碧云碧月钻入满天的雨帘之中。
青篱送到丁香巷子口。望着远去的车辆,一时觉得有些孤独。
巷子悠长,两边的丁香树郁郁葱葱,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愈发的清翠欲滴,趁着青砖巷子,静幽而感伤。
青篱在巷子口立了许久,才怔怔回转。
李府一下子少了青阳与欧阳玉二人,便觉得冷清了不少。陆聪抱臂立在抄手游廊之中,青篱笑着迎过去,“你何时要走?”
陆聪一挑眉毛,“怎么,用不着了,便要赶人么?”
青篱淡淡一笑,“不是,是好有个心理准备。”
陆聪朝着漫天的雨雾,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快了,早点准备送行宴罢。”
青篱本是随口的一问,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笑意微怔,一个个都要走了呢。
随即又点点头,“好,你提前告诉我,我给你好好备一桌送行宴。”
说着便独自撑着伞回了房间。
黄色桐油伞下,一身不甚起眼的湖绿衣衫,在满天雨雾中婷婷远去,有些孤寂。
杏儿悄悄的抹了一眼角的泪,“小姐很舍得不县主呢。”
柳儿的眼角也有微微有些湿,“别看小姐面上淡淡的,心里面可重情谊呢,唉”
陆聪不同于欧阳玉与青阳的乍然离去,他自定下离期后,整整吃了十日的离别宴,这才动身告别。
陆聪走的那日,是个极好的天气,青篱特意送他到北城门外。黄土古道上两侧绿树荫荫,南来北往的车辆。络绎不绝,不见得很热闹,而是恰到好处的不孤单。
陆聪走时又换上他来时的那身行头,那把他被为宝贝,而被青篱称为破烂的剑,扛在肩着,大摇大摆的步行离去。
自始至终,都未回首告别。
尽管青篱特意选了朝阳明媚的早晨来送他,却仍然心里酸酸的。
直到陆聪的身影消失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又消失不见,她才回转。
四月中旬,又是一个明月夜,夜风不再凉,空气中是丁香花的香气,似乎将朦胧夜色都染上了飘渺的紫色。
岳行文又是一个不期而至,一眼看到那浓绿成墨色枣树冠下坐着的小小身影,心莫名的一痛,举步走去,在她身边坐了,将无力垂着小手轻轻握在手中。
青篱盯着花架看了许久,才突然回头,展颜一笑,“先生,你什么时候走?”
那眸子明亮,也有些迷离,里面有着淡淡的不舍,更多的是强装的坚强。
岳行文伸出白晰修长的手盖在她的双眼之上,轻笑一声,“为师何时说要走了?”
青篱扒开他的手,也跟着笑了,“方田清丈就要结束了,先生不也该走了?”
岳行文轻笑,老丞相是来信催他们回去,可,他不能走。
“为师在这里还有事儿要办,一年半载的还回不去。”
青篱的脸上不觉浮现喜色,只是嘴里仍然问道:“有什么事要办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