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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它们叠放在一起朝里一望,琥珀色更深了,像一个照相滤光器一样,它突出了一些颜色,抑制了另外一些颜色,使看到的景色投上一层稍微不同的色彩。奇怪的是那种成双的影像消失了,每样东西又变成单的了,但没有阴影的踪影。
她把两块漆片分开,观察变化是怎样发生的。当它们相距大约一掌宽的距离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琥珀色消失了,一切物体都恢复了它本来的颜色,不过更明亮更生动。
正在这时阿塔尔走过来看她在干什么。
现在你能看到斯拉夫了吗?她说。
不能,但我能看见其他的东西。玛丽说着,想演示给她看。
阿塔尔表现出了兴趣,但只是出于礼貌,没有那种使玛丽欣喜若狂的发现新事物的感觉。不久这个扎利夫厌倦了透过那两块小小的漆片看来看去,在草地上坐下来维护她的轮子。有时穆尔法会互相修剪对方的爪子,纯粹为了社交。有一两次阿塔尔曾邀请玛丽为她修剪,玛丽也反过来让阿塔尔整理她的头发,享受着那柔软的鼻子把它梳起来放下去,抚摸和按摩她的头皮。
她感觉阿塔尔现在又想要这个了,于是她放下那两块漆片,双手摸过阿塔尔那非常光滑的爪子——比特氟隆(Teflon,聚四氟乙烯,一种涂料)还光滑,停放在正中心的那个洞的下边缘上,在轮子转动时充当轴承。当然,它们的周线完全吻合,当玛丽双手摸到轮子的里面时,在肌理上她感觉不到任何区别:就好像穆尔法和种荚真的是可以神奇地自我拆卸和重组的一个整体动物。
阿塔尔平静下来,玛丽也一样。她的朋友年轻,还未婚,在这一群体中没有年轻的雄性动物,所以她得嫁一个外面的扎利夫,但是联系外界并不容易。有时玛丽认为阿塔尔在担心她的前途,所以她不吝啬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现在她很高兴地清除着积聚在轮子洞里的灰尘和污秽,把香香的油轻轻地抹在朋友的爪子上,而阿塔尔则抬起鼻子为她理直头发。
当阿塔尔享受够了以后就再次套上轮子,滑开去准备晚餐。玛丽回到她的漆片上,马上就有了新发现。
她把两块漆片放在相隔一掌的距离,以便它们显露出她先前看到的那个明亮的图像,但是一件事情发生了。
当她望过去时,她看见一群金色的火花围绕着阿塔尔的身体,它们只能透过漆片的一小部分才看得见,然后玛丽意识到了为什么:她曾经用她沾有油的手指头摸过它的表面。
“阿塔尔!”她喊道。“快点!回来!”
阿塔尔转身滑回来。
“让我拿一点油,”玛丽说,“只要够抹在漆片上。”
阿塔尔乐意地让她把手指头放在轮子中心的那个洞周围,好奇地看着玛丽把其中一块漆片抹上一层清澈、香甜的油。
然后她把两块漆片按在一起,转动了一下让油均匀铺开,再一次放在相距一掌宽的位置。
当她望过去时,一切都变了,她能看见阴影粒子了。如果当阿斯里尔勋爵在约旦学院放映他用特别的感光乳剂制作的黑影照片投影时,她在场的话,她会认出那个效果的。不管朝哪儿望去,她都能够看到金光。正如阿塔尔所描绘的那样:闪闪的光花,飘忽不定,有时是有目的涌流般地移动。在这一切之中是她可以用肉眼看到的世界,青草、河流、树木,但是每当她看到一个有意识的东西时,一个穆尔法时,那个光就更厚,更加富有动感。它根本没有模糊他们的形状,如果有什么的话,它只是使他们更加清晰了。
我原来不知道它这么美,玛丽对阿塔尔说。
哎呀,当然美,她的朋友答道,想到你以前看不到它真是奇怪,瞧瞧那个小家伙
她指的是一个在深草中玩耍的小孩子,他笨拙地跳着追一只蚱蜢,突然停下来观察一片叶子,摔了一跤,又爬起来冲过去告诉他母亲什么事,然后又被一根棍子吸引住,试图把它拣起来,这时却发现鼻子上有蚂蚁,激动地大喊大叫他的周身上下有一道金色的薄雾,正如包围在居住屋、鱼网和夜火周围的一样:只是比它们的更厚,不过也厚不了多少。但是与它们有所不同的是,它充满了旋转的小小的意念流,这些涌流减弱、爆发、四处漂浮,随着新的涌流的出现而消失。
从另一方面讲,在他母亲周围,金光更强烈,移动于其中的涌流更稳定更有力。她在准备食物,把面粉铺在一块平平的石头上,做着像薄煎饼或玉米粉圆饼的面包,同时看着她的孩子。沐浴着她的阴影,或者说斯拉夫,也就是尘埃,看起来正像是一幅弥漫着责任感和智慧的图景。
这么说你终于能够看到了,阿塔尔说,好吧,现在你必须跟我来。
玛丽纳闷地望着她的朋友,阿塔尔的语气很奇怪:仿佛在说你终于准备好了,我们一直在等待,现在事情必须改变了。
其他人出现了,从山眉的那一边下来,从他们的居住的屋子里出来,从河边走来:他们当中有这个群体的成员,也有陌生的、她没见过的穆尔法,他们好奇地望向她,他们的轮子在坚硬的地面发出低沉而稳重的声音。
我必须去哪儿?玛丽说,他们为什么都往这儿来了?
别担心,阿塔尔说,跟我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这一聚会好像是经过长时间筹划的,因为他们全都知道去哪儿,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在村边,有一个低矮的土丘,土包形状规整,铺着坚硬的土,周身是坡面。大家——玛丽估计至少五十号左右——正朝它走去。炊烟飘上夜晚的空气中,正在落山的太阳把朦胧的金色光芒铺展在万物之上。玛丽闻到烤玉米的味道,还有穆尔法们身上的那种温暖的味道——部分油味,部分温暖的肉味,一种马一样的甜甜的味道。
阿塔尔催她朝土丘走去。
玛丽说: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不行,不行我不能告诉你。萨特马克斯会说的
玛丽不熟悉萨特马克斯这个名字,阿塔尔所指的这个扎利夫她不认识,他比她迄今已见过的任何穆尔法都老:他鼻子底部稀稀拉拉地有一些白毛,行动僵硬,好像得了关节炎。其他穆尔法都小心翼翼地围着他转。当玛丽透过漆玻璃片偷看了一眼后就明白了为什么如此:那个老扎利夫的阴影层是如此丰富和复杂,玛丽本人都感到肃然起敬,尽管她并不怎么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当萨特马克斯准备讲话时,其他穆尔法都静了下来。玛丽紧靠着土丘站着,阿塔尔站在身边为她壮胆,但她感觉到所有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感觉自己像一名刚刚上学的新生。
萨特马克斯开始讲话,他的声音低沉,语调生动,富于变化,鼻子的动作优美。
我们全部到一起来迎接陌生人玛丽,已经认识她的人有理由为她来到我们中间以后的所作所为表示感激,我们一直等到她对我们的语言有所掌握,在我们许多人的帮助下,尤其是在扎利夫阿塔尔的帮助下,陌生人玛丽现在能够理解我们了。
但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她必须理解,那就是斯拉夫,她以前就知道它,但是她不能像我们一样看到它,直到她制作了一个仪器,透过这个仪器来看。
现在她已经成功了,她已经可以更多地了解她必须做些什么来帮助我们。
玛丽,到这儿来,跟我站在一起。
她感到头昏、害羞、困惑,但是她还是不得不照做,走上前去站在那个老扎利夫的身边,她想自己最好是说点什么,于是她开口说道:
你们全都让我感到我是你们的朋友,你们善良好客。我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我们中有些人像你们一样,感觉得到斯拉夫。我很感激你们帮助我制作了这面玻璃,透过它我可以看见它。如果有什么方法我可以帮到你们,我会很高兴去做。
她说得比跟阿塔尔说话时要笨拙一些,她害怕自己没有把意思讲清楚。当你一边说话还得一边做手势时你很难知道应该面向哪边,但他们好像理解了。
萨特马克斯说:很高兴听到你说话,我们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们,如若不然,我看不出我们将怎样生存下去,托拉皮会把我们全部消灭的。他们的人数比任何时候都多,他们的数量每年都在增长。这个世界有些事情出了错,在过去三万三千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有穆尔法的存在,我们照料着地球,一切都处于平衡状态,树木茂盛,食草动物们健康,即使偶尔有托拉皮过来,我们的数量和他们的数量始终是一样的。
但是三百年前,树木开始生病,我们焦急地看着它们,小心翼翼地护理着它们,但仍然发现它们生产越来越少的种英,在不合季节地落叶,有些干脆死去,这是以前闻所未闻的,我们搜索所有的记忆都找不出这一切的原因。
当然,这一切是缓慢的,但是我们的生活节奏也是缓慢的,在你到来之前我们不知道这一点。我们曾见过蝴蝶和鸟儿,但是他们没有斯拉夫,你有。虽然你样子看上去怪怪的,但是你行动迅速敏捷,像乌儿,像蝴蝶。你意识到需要一件东西帮助你看到斯拉夫,就立即从我们知道了几千年的材料中配制了一件仪器来使用。在我们身边,你以乌儿的速度思考和行动。事情看起来就是如此,我们就是这样知道了自己的节奏好像比你的慢。
但是这个事实是我们的希望,你能够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你能够看到我们看不见的联系、可能性和可供选择的办法,正如你看不见斯拉夫一样。因为我们看不出生存的出路,我们希望你可以。我们希望你会迅速地查出树生病的原因,找出治疗的办法,我们希望你会发明一种对付托拉皮的办法,他们的数量如此众多,如此强大。
我们希望你能够快点动手,否则我们全会死去。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喃喃的附和声和赞同声,他们全都在望着玛丽,她更加强烈地感觉自己像个小学生,刚刚进入一所对她期望值很高的小学。她也有一种奇怪的受宠若惊的感觉:说她迅捷、飞快、像鸟儿一样的这种看法既新鲜又令人高兴,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顽固、拖沓,但她随之而来的感觉是,如果他们把她看成那样的话就完全弄错了:他们根本不懂,她不可能完成他们这个孤注一掷的希望。
但是,她必须完成。他们在等待。
萨特马克斯,她说,穆尔法,你们信任我,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你们一直很善良,你们的生活很好很美,我将尽力帮助你们。现在我已经见到了斯拉夫,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
他们点头,喃喃低语,她走下来时他们用鼻子抚摩她的头。她被自己答应要做的事情吓坏了。
就在同一时刻,在喜鹊城的世界里,暗杀神父戈梅兹正穿越一片纠结缠绕的橄榄丛,爬上山中的一条崎岖的小径。黄昏的阳光斜穿过银色的树叶,空气中充满着蟋蟀和蝉的呜叫。
在他的前方,他可以看见一座小小的农舍掩映在藤蔓中,一只山羊在叫唤,一线泉水从灰色的岩石中滴滴答答地淌下来。有一位老人在屋旁料理着什么事情,一位老妇人把山羊牵到一张凳子和一个水桶旁边。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村子里,村民们已经告诉他他所跟踪的那个女人来过这里,还说她谈到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