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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了。”老庙祝朝她颔首一笑,再转向黑衣人。“无意,这回你们又想干什么?”
黑衣人先是挣扎了一会儿,然后迷惆的眼神变得空洞。“王朝……灭天徽……祸水咒……无徽山……”他每说一个字,更多的鲜血就涌出他口鼻。
“你最好问快一点儿,他快不行了。”老瞎子说。
老庙祝赶紧接着问:“魁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七月……哇!”话到一半,黑衣人突然张口喷出一道血箭,神智趋向涣散。
老瞎子急忙运功护住他破损的心脉。“快一点。”
“七月几号,快说!”老庙祝进一步逼问。
“唔……七……”黑衣人终于咽下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口气。
老瞎子收回功力,同时抽出刺穿黑衣人的钓竿;芦苇制的竿身光滑如昔,没有丝毫损伤、不沾半滴鲜血。
皇凌尘看着眼前三名老人,不敢相信他们是他曾经认识的三位慈祥长辈。
老庙祝仿佛知道了他的震惊,他转过身,拍拍皇凌尘的肩。“你听见了,他们准备在七月七日行动。
皇凌尘凝视着他,老庙祝眼里已没有平时的糊涂与滥情,它们变得深沉。“他称你为上主。
“我……”老庙祝苦笑。“我曾经姓南宫。”
一瞬间,皇凌尘不明白他所言何意,直到一点灵光闪过他脑海,他惊讶地瞠圆了眼。难道老庙说也是南宫家族中的一员,而且黑衣人称他为主,可见老庙祝的地位曾经多么崇高!
“你是……”第一代与皇家争天下的南官家主事者听说在很久以前就失踪了。如果是那个人,年纪应该与老庙祝差不多;那么他为何要救他,南宫家与皇家应该是世仇啊!
老庙祝似乎看穿了他心底的疑惑,面容上浮起一抹凄苦。“你总是我女儿的丈夫,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死,让虹儿变寡妇呢?”
皇凌尘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半生都在与南宫家为敌,他们还杀了他两名部属,而……“你对南宫家的一切似乎非常清楚,连那种匕首有问题也晓得。”
“习过咒法的人都看得出来,那匕首上有股阴气。”老庙祝轻笑。“我曾是南官家的人,对于那一套自不陌生,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是吗?”皇凌尘还是难以置信。
“喂,小子,你是什么意思?”老婆婆不悦地插口道。“你问个不停,难不成还怀疑庙祝公图谋不轨不成?他都已经说啦!他只是‘曾经姓过南宫’,‘曾经’的意思你懂吧?那就代表过去了,如今他不姓南宫,不再玩争权在势的游戏了,他只是石头山上一间破土地庙里的庙祝公。”
皇凌尘将视线转向她,眸底同样藏着阴鸷。
“若我没记错,五十年前,武林盟主一家的灭门血案听说是由一名异族女子所为,该女子的成名绝技正是——迷魂大法;与婆婆你刚才所确逼问出黑衣人口供的奇术一模一样。”他的口气沉重,心里暗自祈求着这番推测是错误的,他希望听到老婆婆提出反驳,但……老婆婆笑着点头了。“没错,那椿灭门血案是我做的。”
皇凌尘痛苦地闭上眼。他不想亲手捉他任何一个人,但他可以放任这样一名杀害两百三十一条人命的凶手逍遥法外吗?
“不过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老瞎子跟着说。那位武林盟主的师父正是她的亲生爹爹。”
“这怎么可能?若李盟主师承异族,向来注重正统传承的白道人士岂会推选他为盟主?’”那叫背祖!皇凌尘才不信那些古板守旧的白道人士会干出这等蠢事。
“对!所以姓李的匹夫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师承异族这件事,他弑师、毁了整个部族,为的就是断绝一切后患。而她的夫婿和孩子亦在牺牲之列,她是唯一的生还者。”老瞎子经道。
易言之,老婆婆是来复仇的喽!皇凌尘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有一点他很庆幸,有了这层理由,他终于可以说服自己放过老婆婆了。
“可是老前辈你呢?‘青翁钓叟’这个名字在六十年前可是打遍武林无敌手。”这就更令人费解了,老瞎子因何甘心窝居在一间破土地庙里终老?
“因为我厌倦了。”老瞎子笑。“我们都厌倦了,闯荡武林有什么好玩的?争名夺利、复仇雪恨?把人生都放在那上头实在是太无聊了。而且土地庙很好啊!我们在那里过得很快乐。”
迷惑依然存在皇凌尘眼中,他还是不懂,这三位曾经名噪一时的老人就算想归隐,也有更好的桃源仙境可去,何苦窝在一间破土地庙里。过着食不饱、穿不暖的贫苦生活?
“唉,小子!”老婆婆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还是不明白,就问问你自己吧!为什么放着金碧辉煌的啸天王府不住,却硬要巴在土地庙里不肯离去?你犯践吗?还是偏爱自讨苦吃?”她说着,同时招呼其他两位老友一起往石头山方向走去。
为什么他不喜欢华丽的啸天王府,却独爱破烂的土地庙?皇凌尘自问,而答案只有一个——因为土地庙是个家嘛!历年在红尘中的游子之魂,在饱尝孤独后,谁不会恋上一个家?
所以老庙祝放弃了高位、老婆婆遗忘了仇恨、老瞎子舍弃虚名,回复成一名平凡人,窝居在土地庙里,恋恋不舍地尝着人生中迟来的平凡幸福。
这样看来,他岂非十足地幸运,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找到了这个家,有一名甜美的娇妻,未来还会有一群可爱的孩子;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片刻后,老庙祝的声音突然远远地传来。“千万别把我们的事告诉虹儿.知道吗?否则她会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很生气”。
皇凌尘可以想像段虹大发雷霆的样子,那一定是惊天地、垃鬼神。他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放声吼道:“放心吧!我不会说的。”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在这一刻,他们又变回他所熟悉的三位慈祥长者了。
呵,他的家人啊!这种感觉真不错,他淡淡地地笑着,心底的阴霾尽去,阳光重又露了脸.令人满心的平和与舒爽,直到……“什么事不可以告诉我啊?”一阵阴柔的女声倏忽贴上他的背。
皇凌尘不觉背脊一震。“虹儿!”
事情简直离谱到匪夷所思了,让所有人找翻天、找得胆战心惊的段虹居然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身后!
皇凌尘战战兢兢转过身,怕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待回神后,这场美梦就要破碎了。
但没有,他的希望变成了真,段虹确实站在他身后,正对他盈盈笑着。
“干么?看见我像见鬼似!”她不悦地嘟起嘴。
“虹儿!”他长臂一伸,迅速地将她搂进怀里。“你到哪儿去了?我担心死啦!”
“我见到一个人,他说想找我谈谈,我就跟他去谈话喽!我们一边走、一边聊,走了好久,也聊了好久.直到林外,听见这里有声音,他送我过来,看见了你,他就走啦,让我一个人过来找你。”
“你跟陌生人走,却不告诉我……”他骂到一半,瞧见她取出一块玉佩在他眼前晃荡。
那是一方雪白透明的温玉,玉质盈润、触感柔细,光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玉佩的正面组接着繁复的祈福图样,看得出送玉者很希望配戴此玉之人能一生吉祥康泰;而玉佩的背面则简单地镌刻着两个字——天妃。
皇凌尘颤著手接过王佩。“找你谈话的人是我父王?”他认得这方“天妃玉”,小时候常见娘亲随身携带,她说那是父王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事实上也是唯一一件。但这玉佩不是在娘亲遇害时落入劫匪于中了吗?
“王爷……我是说父王,他从没有放弃寻找此玉的下落。”段虹说著。
又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皇凌尘不敢相信。“你叫他……父王!”
“他本来就是啊!”段虹倚在他怀里拨弄著玉佩。“他真实很喜欢你娘的,可为了保持威严的形象以镇住当时混乱的政局,他不得不割舍许多束西。虽然我并不赞同他的作法,但我可以理解一个笨拙的男人如佝便出浑身解数只求以杀立威、以血平定内忧外患,还百姓们一个和平盛世。凌尘,你不得不承认现在没有一个外族敢侵犯我们天徽王朝,全是父王的功劳。”
皇凌尘低下头想著段虹的话、想著娘亲的惨死!还有他背上那永远也消除不了的伤痕……“那他割舍的东西也未免大多了。”他苦笑。
“是啊!他真笨对不对?人活著的时候不珍惜,却在人死後才花了八年的时间寻找这方‘天妃玉’日日带著睹物思人。”她的手抚上他的背,隔著层层衣物仿佛还可描绘出那衣下累累的伤痕。“你在他身边时,他也是只想著要如何训练你变强,好接替他的位置;待你走後,他才发现他爱你,不管你能不能符合他的理想,他都不想失去你,但既成的错误却是再也抹杀不掉了。”
“他找你……谈我?”他语气中隐含激动。
“他说,他已把兵权交回皇上手中,下一步他将退位,由你来承继‘啸天王爷’的位子。他说他希望你能接手‘黑骑军’用你的方法来带领他们保家卫国;他还说……”段虹看著那方玉佩!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皇凌尘想了一下,转而将玉佩结上她的腰带。“他说收下这方玉佩你就是下任的啸天王妃了。”
她的泪水终於滑下。“父王承认我是你的妻子、他的儿媳妇了!所以特地将这方‘天妃玉’送来给我,他要我好好照顾你,然後……他就走了,他的背影好哀伤,我想留下他,多跟他说几句话,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凌尘,我们可能再也见不著父王了。”
皇凌尘闭上双眼。他从没喜欢过啸天王爷他,恨他他,但听闻地离去的消息,他的心依然痛楚,这就是父子天性吗?他不懂。
“不会的,只要我们想见他,终究有办法可以找到他的。”
“你会想见他吗?”她含着泪水问。
他很矛盾,爱与恨同时拉扯着他的心。“也许,等我做了爹爹之后吧!”可能那时候他就比较可以了解为人父的心理,进而原谅啸天王爷曾经做过的一切。
“所以我们一定可以再见到他的。”她双手紧环着他的腰,螓首深埋在他怀里。“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嘛!”
他深吸一口气,一句“家人”可以解释一切。
“对!我们终是一家人。”
“嗯!”她吸吸鼻子,语气怪怪的。“我们是一家人;你、我、父王、阿爹、老瞎子、老婆婆……不管我们曾经是何等人物,现在大伙儿都是一家人了。”
“呃!”他沉吟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我想错了,你似乎早知道他们的底细她朝他眨眨眼。“我没告诉你吗?土地庙里没半件事可以瞒过我的耳目!”
“你没说。”他语含指控。
“喔!那又怎样?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耸肩。
“不重要?”天可怜见,他刚知道的时候差点儿吓死耶!
“管他们是什么底细,难道你会因为他们的出身、来历、背景,就不承认他们是家人?”
“唔……”紧张过后是放松的笑,他双肩不停抖动着,先是闷笑、微笑、轻笑……最后变成大笑。的确,人们是无法选择家人的,但他们可以选择爱自己的家人,并且为家人们所爱。“是,我的好娘子,你说的一切都对。”
七月初,皇凌尘准备远游。
他没有告诉段虹,因为这是一场前途未卜的争战,为了天徽王朝的未来,他即使豁出性命也非粉碎南宫疯子的野心不可。
他在天刚亮的时候离开土地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