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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一动,便是另外一番全新的意想不到的景象。说句实话,你不美,你不是一个漂亮女人,可是你吸引人,打动人,你有一种魅力,很独特的魅力。你的魅力不在容貌上,你的魅力在你的格调,你的品味,你的气韵上。不知道你意识到没有,你其实不是像你的五官所表示的那种人。你的五官是轮廓粗疏的,属于很有异国情调的那一类,可是你的人却不是粗枝大叶的。你的神经很细密,细密而敏感,像长着多触角的小生物,一点轻微的触动都能令它紧缩。因此,许多一般人觉察不到的,或是觉察到了也大抵会被忽略过去而不会留下痕迹的,伤害也好,爱护也好,全都会被你一滴不漏地接收下来,而且会影响你很长一段时间,有的甚至烙成了终生不褪的印迹。咳——”西班牙的朋友捂着嘴咳嗽了一声。Echo把茶杯递给他,仍然笑吟吟地等他讲下去。他喝了一口茶,对Echo抱歉地笑笑,继续说:“呃——,我想我这样说可能扯得太远了一些。总之,Echo,我认为,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感觉而已,有唐突的地方你别放在心上。我认为你其实是一个很多变的人,你在根本上是一个善感的人,不但多愁,也能多喜,这使你给人造成一种哭笑不定的印象。
很多时候,常常是你笑得前仰后合、捧腹不止,别人却没有发笑的冲动,或是即使有笑意也顶多淡淡然的一带而过;而当别人都感觉很快乐、很升平、很繁华的时候,他们认为一向爱笑的你这下应该会笑得比他们更欢快,要笑到喘不过气来才对,可是偏偏又不知是何处的愁绪牵动了你的神经,让你郁闷黯然,甚至伤心落泪。你的魅力便在这儿了:你是变幻莫测的。Echo,你知道吗?
你让人捉摸不透,把握不住,不能预料你下一步会做什么,也不知道你临事的时候是会哭还是会笑,你的吸引力便来源于你的新鲜感。就像刚才,听了你的话,我是有些吃惊的,我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你一个侧面,原来你也竟会做着平凡的贤妻梦,真是想不到,我是不会把你想象成一个家居的女人的。”
“其实这不是侧面,这是全部,是我惟一的梦。”
是吗,Echo?可是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论婚嫁?我可知道你交的男朋友是不少的。”
“我是认真的哦,没和你开玩笑。我一直在做着这个梦。嫁人是老早就想了的,不过是到现在还没嫁成罢了,所以你们都以为我不想。其实谁能不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想是人人都要想的,恐怕连傻瓜也不例外吧,有没有实现倒是因人而异了。咦,你倒是奇了,我们见面并不多,关系也不是很靠拢,却用了那么一大堆的话来对我进行理性分析,抽象概括,而且你的眼光很犀利的哦,我的朋友,大都是和我走得越近,反倒越不懂我。”
“其实我也不懂,我想可能没有人能真正懂得你,因为我们神经的敏感度跟不上你的变化。如果有人对你的一举一动不感到惊讶,不觉得你是莫名其妙的,那一定是他的胸怀宽广得包容了你的一切变化,Echo,也许你的梦只有一个,你的根本简单得不得了,但你的表现太丰富了,我们可以从你各种各样的举动中归纳出很多条来,但也许没有一条是你的本质,也许真的其中有一条碰巧对了,我们也无法确认是哪一条。我想可能正是由于对你不太了解我的说法才会比较接近你的真实一些。你的那些对你的了解比较充分的朋友,正因为他们看你看得多了,最后迷失在了你的眩目中,应该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效果吧。如果我们俩能有机会多相处一下,没准要不了几天,我便会迷惑起来,怀疑自己今天所说的这些是不太对的,甚至全部推翻也说不定。”
“嗯——,玄,玄之又玄。”
Echo做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来了句文言,手还抚着下巴,作出捋胡须的动作。两人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有不必点自然通的默契。
西班牙的朋友很忙,没留下来吃晚饭便走了。
这一天的陈家的饭桌比前几日冷清了许多。Echo几乎没有说过话,眼睛直直地看着盘里的菜,眼神却是涣散的,透过了盘子,透过了饭桌,不知停留在什么样的时光里。
“妹妹,怎么了?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夹菜,嗯——”姆妈缪进兰夹了一块鱼丸放进Echo的碗里。
Echo的头稍微抬了一下。鱼丸是她从小一直喜爱的姆妈的拿手菜之一,平日里全家吃得最多的就是她。在她的把自己关在重重深锁的房门里,像个鬼似的孤独地啃着指甲的少女时代,吃饭是一定不愿到饭桌上同大家一起就餐的,怕听姐姐和弟弟们的关于校园生活的眉飞色舞的描述,于是,姆妈只好用大盘子托着把饭菜给她端进去。而常常的,会在白米饭的中间藏着好几个鱼丸,那是姆妈心疼她,希望她能多吃些饭而特意为她做的。
可是今天,Echo却对鱼丸丝毫不感兴趣,姆妈夹一个她便吃一个,然后便机械地扒着白米饭,一直扒一直扒,其它的菜也不碰。
爹爹陈嗣庆看了Echo一眼,用手指点了点她眼前的桌面:“好好吃饭。”
Echo有些受惊似的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爹爹。
“哎,你看你这孩子,怎么”陈嗣庆把本来要说的“怎么都快30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这句话咽回了肚里。顿了顿,然后又说:“明天和我出去运动运动吧,别老在家里呆着,我看你快憋出病来了。”
“不想去。懒懒的,乏乏的。”
“懒和乏都是闲出来的。咦,你在国外这几年表现就很好嘛。
唱歌,跳舞,旅行,听歌剧,喝红酒,谈恋爱,坐咖啡馆,还学会了赚钱哦——做导游啦,当广告模特啦,干图书管理工作啦。你那时的家信中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可惜无论是学习还是玩耍都深感时间不够用。这说明你是在享受生活。台北虽然和国外不太一样,但只要你愿意,还是可以生活得很快乐很充实的嘛。明天,我去给你买套球衣,再买副网球拍,还买一辆脚踏车。原来,刚和你姆妈结婚的时候,我就说过希望我们陈家能出个体育冠军,当时你姆妈还笑我说:‘自己还是个文弱书生呢,将门才出虎子,体育冠军要是能出在你们陈家这种书香门第才怪呢。”明天,我们一起骑车去打网球,说不定我家老二真成了个网坛皇后呢,到时候看你姆妈还笑不笑我。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嗯。”Echo轻飘飘地哼了一声,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陈嗣庆见女儿根本就没注意听自己在讲什么,正浓的谈兴像烧得正旺的火堆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火焰只闪动了几下便“嗤嗤”地冒着白气,熄灭了,于是也就不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埋下头闷闷地吃饭。
饭后,Echo没有帮姆妈洗碗,也没陪着爹爹看看电视,评评时事,早早地回到屋里,锁上了门。
Echo换上睡衣,坐到床上去,背靠着床栏,把枕头抱在怀里,睁着眼睛,但什么也没看,静静地坐着。许多往事从各个角落探出头来,慢慢地,挤了满满一脑袋,乱哄哄的一大堆,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唏嘘,各有各的表情,各做各的动作,谁也不愿主动地跳出来让Echo看个清楚,好像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天渐渐晚了,夜,像一张毯子温柔地向Echo覆盖下来。壁灯的开关就在脑袋旁边,Echo没动。
空气被层层地染色:浅灰——灰——蓝灰——蓝黑——黑。
Echo的眼睛也越来越迷蒙起来,四周的物体渐渐地模糊,模糊。
有一段时间缩成了一团黑。然后,眼睛周围的空气仿佛慢慢地变得稀薄,视线所及的一切呈现出宛如被纱笼罩般的轮廓来。
“伫立
寂寞独自愁”
寂寞,哎,寂寞呵
寂寞,为什么呢?连今天这个不太熟的西班牙的朋友不是也了解自己从没缺过男朋友吗?一直有人陪的,为什么还寂寞呢?
“你是个很怕寂寞的人!”
一个声音在Echo的脑子里悠悠回荡。声音很清晰,仿佛在耳边作响,可是回音又那么悠长,好像是从一条很长很空旷的长廓的那一端传来。
是谁,到底是谁曾经这样地告诉过她?
头脑里的乱哄哄的一片就在这个声音里化解开去,四处散逸,最后都安分地蛰伏在记忆蜂房中的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
Echo的思绪集中起来,被揉搓成很细很细的一丝,像光一样从夜幕的纤维的小孔穿出去,穿过时空的隧道突然,Echo的眼前豁然开朗,已是身处在一所公园里。冷冷落落的,并没有几个游人,不是星期天也不是什么节日。Echo的思绪又飞起来,穿过泥土和草地,穿进了密林深处。那儿有大片的平畴绿野,有一个莲花池,朱自清的荷塘,弯弯曲曲的,满池的碧绿的荷叶,如亭亭的舞女的裙的荷叶。一棵不知名的大树新叶横枝地立在荷花池畔,树荫之下,有一条专供游人休息的长椅。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天空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灰濛濛。有风,缓缓的,暖暖的?
Echo看见自己坐在长椅上,旁边,旁边坐着一个男孩子。
是舒凡!五官很模糊,但那身影的轮廓,是她在千人万人中也不会认错的。是舒凡,是他。Echo吁了口气,原来遗忘并不是连根拔掉了呵,没有丢失,没有消亡,不过是暂时没有想起,不过是不愿将它想起,就算经过了漫长的时光,拔开层层的岁月的尘封,它仍在那儿,仍在原处,什么也抹煞不了,什么也代替不了。
他和她坐在长椅上,看天,看树,看草地,看莲池,看着彼此,说着话儿。
她的手在他的手中。
她和他相恋不到半年,她用另一只手抚着他的眉毛说:“凡,你知道么?有时候我会有很傻气的想法,希望你到期末考试的时候,发挥失常,然后挂了好几科的红灯,然后就留级。每年都这样”“那你呢?”他笑着,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我也跟着你一起挂呀,跟着你一起留级,永远都不要毕业,就呆在学院里,一直呆下去,呆下去,呆到我满脸沟壑,你满头白霜,也不毕业。”
“傻瓜,毕业还早着呢。”他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哦,不,很快的。”她有些鼻塞,头低下去,把脸贴在他的胸前。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把她的手指并拢来握着,又一个一个指头细细地柔柔地捏过去按过去,安详而温馨。
突然,她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双手一下子环住他的腰,用力地,紧紧地,简直是要勒着他,箍着他。
然后,她的声音从他的怀中传上来,又低又柔又沉又真挚。
“凡,我想你。好想好想的”
他用手托着她的下巴,轻轻地往上抬,她的眼眶是潮湿的,眼睛里面有煎熬,有痛楚,甚至有悲苦。
她的这副表情让他很惊讶。他瞅着她,迷惑不解地瞅着她。
“凡,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
“哦,平,别这样。我们不是好好地在一起的吗?”
他不懂得她,他认为她莫名其妙。可是她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呵,连他都不懂得,这世上又还有谁能懂得?连他都不懂得,她所为他的一切岂不是很虚无、很飘浮?甚至很虚伪,像在演戏?可是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