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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跌下去那山洞在何处么?”
侍卫也只是个模糊的印象:“仿佛是往那边走,穿过一条山谷”当初是在黑夜之中,又是逃命,哪个记得那么清楚?
“散开来找!”齐峻说完,自己就一马当先地往山上爬。
从山头上找到那条窄窄的山谷并不难。虽然八年过去了,但那条干净空荡得宛如大道一般的山谷仍旧十分明显,但穿过山谷之后要找到山洞入口就麻烦了。
“都散开找,围着朕做什么!”齐峻越来越烦躁,隐约觉得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这山里也未免太安静,真仿佛狼虫虎豹都跑到惠水城里去了,山里反而连声鸟叫虫鸣都听不到。掐指算算,离天谴只差三日,再找不到知白,说不定就要出什么事。
侍卫们不敢违抗皇上的命令,且瞧着这山林之内安静得连鬼影都没有一个,想也不会有什么猛兽扑出来伤害圣驾,也就四散了开来,只留下两人离着齐峻不远,一边搜索一边保护皇上。
突然之间,地面毫无预兆地震动了起来,齐峻猝不及防,直接被震得扑倒在地上,顺着个斜坡滚了下去。大地发出低沉的轰鸣,地面陷下去,一排排尚未长成的小树倾倒,将想要扑过来救驾的侍卫挡住了。
齐峻只觉得身子底下猛地悬空,他伸手胡乱一抓,抓住了一条树根。正要往上爬的时候,忽然觉得小指上有什么一扯,仿佛有根线缠住了自己的指根。这种感觉他在之前也曾经有过,但从未有过此刻这样明显。那根线扯得极紧,仿佛马上要断了似的,循着这种感觉,他发觉线的另一端——似乎就在往身下的空间延伸过去。
这里就是当初他们曾经跌下去的那个甬道入口!齐峻突然明白了,他不假思索地松开双手,让身体坠落下去。离得最近的侍卫终于从倒伏的树下钻过来想要拉他,却发现洞口在大地的震动之下迅速坍塌,直到消失——洞口塌了,皇上,被埋在了里头。
齐峻根本没有想过侍卫们在外头会急成什么样子。跌下去之后,他摸出身上早就备好的火折子晃亮,立刻发现这确实就是那条通往巨蟒藏身山洞的通道。
大地还在疯狂地震动,石头和泥土不停地从通道顶端掉落,随时都可能塌陷,把齐峻活埋在里头。齐峻护着火折子,甚至顾不上去理会掉在自己头上的碎石泥土,拼命地往前走。几乎是他走一步,身后的通道就坍塌一截,直到前方隐隐有微光出现,齐峻已经是在埋过小腿的碎石和泥土里艰难跋涉了。
头顶一阵闷响,大量泥土倾泻而下,齐峻这一路奔跑,已经知道这是通道又要坍塌的预兆,竭力一冲,自前方的小小洞口扑了出去,身后轰隆一声闷响,整条通道全部坍塌了。
齐峻抬起头来。眼前正是巨蟒曾经栖身的那个山洞,只是洞内的蝙蝠已经飞得一只不剩,四周山壁也开裂崩塌,只有中央那一泓泉水还算完整。泉水旁边坐着个人,赤着的双脚伸在水中,双手结印于胸前,正是知白。
“知白!”齐峻又惊又喜,只是才叫了一声就怔住了——知白的衣裤已经破烂,露出了整条纤长的小腿,但这两条腿不是从前的白晰,却是树皮一般的灰褐之色
又是一阵摇晃,便是全由岩石构成的山洞也有些抵挡不住,崩塌了一角。齐峻却顾不上这些,爬起来就往知白身边冲过去:“知白!这是怎么了!”
没有回答。知白稳稳地坐着,似乎在石头上生了根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齐峻惊悸地看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他露在外头的小腿。触手是凉的,不是石头的冰凉,却也不是人的体温;是硬的,不是石头的坚硬,却也不是肌肤的温软。
像木头。齐峻的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他颤抖地举起手,去摸知白的手,摸知白的脸。知白的手在胸前结着复杂的手印,十根纤长的手指缠成一团,颜色灰暗,像纠缠的树枝一般。齐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触手还是木头一般的感觉,只是没有树皮的粗糙。
“知白!”齐峻只觉得自己要崩溃了。这是天谴吗?是天谴让知白变成了木石?他绝望地举手去碰知白的脸,指尖却触到了一丝丝温热,极其细微,却像一道闪电劈开黑暗似的,让齐峻猛地跳了起来:“知白,知白你还能听见我吗?答应一声,你答应一声啊!”
眼前有些模糊,齐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知白蒙了一层灰尘的脸上,眼睫似乎动了动。他眨眨眼睛想看清楚,却觉得一行热乎乎的东西顺着脸颊滑了下去,随手抹了一下不由一怔——这是,流泪了?
顾不得去想自己有多久不曾流过泪,齐峻伸手想去握知白的手,却又怕将他的手指像树枝一般掰断了,只得在半空中胡乱抓握了几下,才想起来去轻轻碰触知白的眼皮:“知白,你能听见的,能听见的是不是?”
“陛下怎么来了”轻轻的声音响起来,却不是响在耳边,而是响在心里。
齐峻有几分茫然地向周围看了看,他甚至听不出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但却是知白的声音无误,可是知白的嘴唇明明根本没有动过。
“陛下别看了,如今不是我说话,是跟陛下神交呢。”知白的声音还是那么软软的,就像每次讲起道学上的事儿齐峻听得两眼发晕时那么带几分无奈和笑意,“也是因着陛下跟我双修过,才有道心相通。”
跟从前一样,齐峻仍旧是有听没有懂,但这不重要,只要知白还能与他交流就足够了:“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知白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陛下离开吧,天谴已至,这山洞半日之后也就塌陷了,陛下再不走,等洞口封住就真的走不了了。”
“我不走!”齐峻吼了起来,“要走,我也要带你走!天谴不是还有三日吗?怎么这会儿就到了?”
知白仿佛轻轻笑了一声:“是我自己强行再结元婴,才引发天谴早至的。不过,陛下不必管我,我死不了。”
齐峻突然想起了知白在阴间说过的话:“是,你说过要跟我同命,要把你的一半寿数给我?你,你是不是为了这个才——”
“陛下怎么这会儿倒聪明起来了”知白真的笑了一声,眼睫也微微动了动,仿佛两只刚刚睡醒的蝴蝶似的,“陛下放心,有这口灵泉支持,我寿数长着呢。只不过强结元婴,无法冲破泥丸,被锢于其内罢了。”
什么元婴什么泥丸,齐峻统统不要管,他只听见知白说寿数:“寿数长?你这样像木头似的坐着,寿数长又有什么用?我不要你这样的寿数,只要你像从前一样,跟我回去,还住在观星台!”
“陛下难道忘记了我师父的话么?”知白轻轻叹了口气,“钦天监并没有欺骗陛下,帝星之旁的那颗星确实是我,我于陛下有转运之机,可是天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双星纠缠,究竟运转何处,却无人可测。陛下若不遇我,当无登基之运,可遇了我,又有无子之虞”他再次深深叹了口气,“为今之计,我无力再为陛下求子,只能远离陛下,为陛下系命而已。”
这些话并不难懂,齐峻平日里听知白云山雾罩的话听得多了,这会儿居然一字字都听明白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地响,好像一百只蜜蜂飞来飞去,争着要出来。半晌他嘴唇才动了动,冲口而出的却是最刺人的一个念头:“远离了我?为什么要远离!”
知白有些诧异:“陛下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么?我若还在陛下身边,也不知将来是好是坏,不如远离了。如今我元婴已结,寿数无忧——”他的眼睫又微微动了动,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说不定陛下百年之后,我还可求兵解——”
“不行!”齐峻大吼一声。与此同时,山洞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四壁嗡响,也不知是地动还是被他这一声吼的,“什么好坏,朕统统不管,只要你回去!”
知白木然坐在那里的身躯也轻轻动了一下:“陛下!陛下无子——”
“晋王有子!”齐峻在这一刹那突然觉得什么都明白了,识海之中一片清明,“晋王有子,我可过继。他是我的亲兄弟,将来这江山仍旧是我齐家的江山。”一直以来,子嗣、江山,都是他压在心头的大事,如今突然放开了怀抱,只觉得轻松无比,伸出手去轻轻握住知白枯瘦的手指,“你要陪在我身边,看着我平定四夷,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片盛世基业!”
轰地一声巨震,将两人都掀倒在地上,双双滚进了泉眼里。山洞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震动,轰然倒塌
78、锁章
79、尾声
据盛朝史书的记载;正烨帝对国师秀明一生极为倚重。此位国师以童颜而鹤寿;终其生都保持着殊丽之姿。倘若仅以相貌而言,颇有佞幸之嫌;可是史书上却不敢有半字提到此事,盖因国师不但曾为孝敬太后延过寿;还曾数次救帝于不治之中。可以说,没有秀明国师;正烨帝恐会英年早逝,便绝无机会再建下四夷平定江山一统的大功;更无机会开五十年盛世了。
关于国师究竟救了皇上几次,这个事儿在史书上写的也不是特别明白。可考的至少有一次,就是皇上平定东南叶氏之乱的时候;伤寒致命;为国师所救。另外,还有些野史上说,在平乱之后,国师还于惠水县地动之中,救过皇上一次。不过正史上关于这件事却没有记载,只说国师“功成欲身退,帝不许,亲至惠水县追之返,终身不复言退”。
至于惠水县那次地动,史书上却说是一场天灾,只因正烨帝与国师双双在惠水县,才压服地动,消弭大祸,从此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正烨盛世,及后头长达三十年的太平日子。
当然,惠水县那次地动的来龙去脉,史官是根本不知道的,就连当时跟着正烨帝亲赴惠水县追还国师的那些侍卫们,也一样不知道。
事实上,连皇上究竟当时怎么带着国师出现的,侍卫们都不是很明白。他们只是在地动之时看见皇上被甩下马背,然后消失在一个大坑之中,等他们过去,坑已经坍塌下去。他们挖了又挖,然而地动山摇之时,越挖越塌,简直不是人力所能掘开的。说实话,那个时候所有的侍卫都已经准备着回京城之后被处死了。
正在众人暗自琢磨是现在挥剑自刎以免殃及家人,还是回京城安排好了家人再为皇帝殉死的时候,又一声轰响自地下传来,将众人再次震倒在地。本以为是余震,谁知随后地不再动,却有哗啦啦巨石滚落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众人循声而去的时候,发现皇上和国师并肩站在山头上——哦,确切点说,是皇上抱着国师站在山头上。
当时皇帝陛下衣裳不整——当然这也正常,被埋在地下还能生还,衣裳不整算个什么?至少皇上还穿着衣裳呢,而国师——国师是披着皇上的外袍的,至于里头穿了什么,侍卫们没看见,也没敢看,因为国师被皇上横抱着,两条修长的小腿都露在外面,还有一双光脚丫。既然小腿露着,那大腿呢?再往上呢?
侍卫们十分识趣地低下了头,更识趣的譬如侍卫首领,一面磕头请罪自承护驾不力,一面就脱自己的外衣。有几个迟钝的还在琢磨首领这是打算立刻就来个负荆请罪?就见人家把脱下来的外衣递上去了,然后又在脱外裤。
负荆请罪不需要脱裤子吧?迟钝的那位还在琢磨呢,已经有反应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