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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前些日子身子不太舒服;手上的事又杂乱着;没能过来给娘娘请安,还望娘娘不要见怪。”庄芹容貌不美;但是声音很好听,听着特别熨贴舒心。
“姐姐说的是哪里话。”皇后笑得甜美;因为年轻;细白的皮肤紧致滑嫩,连个毛孔都不大看得出来。庄芹接了宫女递上来的茶;仔细地看了看皇后的气色;笑着说:“娘娘看着面色红润,气色真不错。”
“可不是吗。”赵嫣容摸了摸自己滑溜的小脸,得意洋洋。从二十六岁女汉子穿成十八|九的嫩芽儿,年轻就是本钱,她这皮肤底子千金不换啊,“亏着姐姐帮我把一大摊子事管起来了,让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跟填小猪儿一样,气色能不好吗?”
庄贵妃笑了起来:“这世上哪有这么漂亮的小猪儿的?”
皇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今儿来,是有件事想请皇后娘娘示下。”
“哎哎,都是自家姐妹,姐姐用不着对我这么客气,有话您直说就好。”皇后真是一点不拿庄贵妃当外人,这熟稔的态度,真好似她们就是嫡亲姐妹一般。
庄贵妃抿唇笑了笑,从袖筒里摸了张纸递给她。
“宫里妃嫔就这么几个,看着也着实冷清。皇上膝下空虚,也是时候补些人了。”
皇后修长的眉毛挑了挑,将纸条打开。
庄贵妃其字如人,娴静端正,横是横竖是竖的,整齐干净。
“现如今四妃里只有一位端妃,还总在太后跟前儿伺候,能服侍皇上的时候也少。宫里从康王府过来的姐妹们也有几位,都是经年的老人了,妾身想着,也该给她们晋晋位份,总算也是有个交待。”
皇后在纸条上扫了一眼,然后甜甜地笑道:“还是姐姐思虑周全,本宫怎么就没想到这些?也对,皇上生辰就在这个月,到时候给大家位份都升一升,大家伙儿就当是沾着皇上的喜气,一块儿高兴高兴。”
庄贵妃听她这样说,喜得笑了起来:“娘娘若是觉得没意见,那还麻烦您跟皇上提一提,咱们也可以让殿中省和内务局先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乱了手脚。”
“姐姐想到的,自然是你对皇上说。”皇后笑着将写着宫妃名姓和位份的纸条还给她,“我进宫时间短,说实话吧,这上头的人我还认不齐全,也不知道哪些该升哪些不该升的,姐姐你跟皇上商量着办就好。只要皇上高兴,就是咱们的福份,当办也就照着办。”
“这可怎么使得的?”庄贵妃连忙推辞,“晋位的事是皇上和皇后给的恩德,当是您二位商量着办。妾身不过就是拟个单子,合不合适的,不由妾身来说。”
皇后笑了笑,一双会说话似的眼睛光华流转着:“皇上可是这些日子没去清和宫?”
庄贵妃面上微红,笑着说:“皇上政事繁忙,平素也不怎么去我那儿的。我那儿清汤寡水的,去了也没好茶招待,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这儿的茶香。”
“姐姐又笑话我了。”皇后捂着嘴笑,弯着眼睛说,“皇上时常对我说,庄姐姐就像他亲姐姐一样,你们是打小一道长大的情份,再怎么着也不能冷了你的。等他回来我就好好说说他。前朝的事再忙,也要抽空多去看看姐姐。”
庄贵妃脸上微黯了黯。
皇后说起皇上来,就像家中的主妇在说自己在外辛苦的男人。做完了一天的活儿,自然就要回家。
情份?皇上有了皇后,怕是早将以前的情份给抛了吧。
“对了,我这儿新磨了几副牌,回头让人挑一副好的给你送去。”
庄贵妃连连摇手说:“那牌我也见人打过,太麻烦了,我可学不会。”
“不能啊,你看连太妃那儿的魏姑娘都会了,她可时常来我宫里跟我们打牌,打得可好,我那一点儿私房钱都快被她全捞到寿康宫里去了呢。”皇后哈哈笑着,露着一口的白牙,也不知道拿袖子遮着些。
庄贵妃看着她,眉头微蹙一下,不过很快便舒展开。
“她年轻,脑子好使,我可不行了。每天宫里这么多的事儿,带脑子都不够使唤的。”庄贵妃笑着说,“看不下去只有娘娘躲懒,不如您把这宫务拿一半过去,也好让妾身躲躲懒啊。”
哈哈哈哈,皇后只一味笑,顾左右而言其他,完全没有要接过宫务的意思。
庄贵妃便又谈了要往宫里充人的事儿。皇后摇头说:“离上回选人进宫还没到半年呢,这要再选秀女外头该怎么说皇上?国家新定,总不好传出皇上耽于女色的流言出来。”
庄贵妃原也没想过皇后能同意这事,也不坚持,便就算了。
皇后挺健谈,不过谈的都是些空泛的话捞不着几句实在的,庄贵妃坐了两盏茶的工夫就告退了。
坐在八人抬的肩舆上,她随身的宫女红鹊儿对她说:“皇后娘娘看着也没以前那位容妃美,怎么皇上就那么喜欢她?”
庄贵妃坐在肩舆上正自出神,听见红鹊的话,便接口道:“美不美的不过是个皮囊,看透了也不过是红颜枯骨,在这宫里有谁是只靠着美貌便能称霸长久的?”
“那太后不”
“闭嘴。”庄贵妃瞪了她一眼,“越来越没规矩了,本宫平素是怎么教你们的?一个个仗着是清和宫的人,都不知长进起来。”
红鹊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一路晃晃悠悠到了清和宫,被宫女扶下肩舆,庄贵妃走进了内殿。
“母妃。”一个娇娇嫩嫩的声音响起,庄贵妃看见大公主宝珍迎在房门口,正眼巴巴地等着她。
宝珍已快四岁了,个头还没有她妹妹宝意高。瘦骨伶仃的,头发枯黄,脸上也没有血色。
庄贵妃看着她,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半蹲下来说:“宝珍乖,来,让母妃抱抱。”
听到庄贵妃这样说,小小的脸上便现出喜色来。她挣脱了奶嬷嬷的手,向庄贵妃飞奔而来。
四岁的小儿,抱起来却如纸片般,几乎感受不到什么份量。
“我们的大公主乖不乖?今儿有没有好好吃饭?”
宝珍点点头,特别认真地回道:“宝珍很乖,饭都吃了!”
“好乖。”庄贵妃伸手在她单薄的后背上拍了拍,然后将人交到奶嬷嬷手上,“带下去吧。”
“母妃,母妃。”宝珍这才见到庄贵妃,还想跟她亲近亲近说说话儿,可是庄贵妃已经让人将她抱走。
奶嬷嬷抱出去很远了,公主还不时回头看着庄贵妃,脸上的神情楚楚可怜。
“让大公主在这儿玩一会也不打紧的吧。”一旁的红鹊小声求情。
“闭嘴。”庄贵妃甩开她,自己走进了房中。
宝珍长得瘦弱,可是随着年纪渐长,这相貌就越来越像她的生母谢氏。
看着她,就仿佛谢氏又活了回来,活在她身边,让她浑身如长了刺一般,又疼又痒。
内殿的寝房里,有一处小小的佛台,上头摆着一块小小的木牌,那是她生下来就夭折的孩子的牌位。
如果那孩子还活着,现在应该跟宝珍一样大,也会撒娇地扑在她怀里,一口一个母妃地叫着她。
会缠着她给讲故事,会抱着她的手咯咯地笑,摔疼了会喊着娘啊娘地哭。
庄贵妃眼睛发涨,鼻子又是一阵酸楚。她挥了挥手,让人都退出去。
“康王妃,你害死我儿子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早早儿去死了,将马上就要到手的皇后宝座让给了旁人?”庄贵妃在佛台上点燃一根线香,看着袅袅而升的白烟冷笑了一声,“你害死我儿子,我却帮你养着女儿,是不是很不甘?”
她小声地说,怨毒又得意:“不甘心你就从坟里爬出来啊,你看我对你多好?帮你把女儿养到这么大了。不过你放心,等我有了儿子,她就没用了。我会把她送到下头与你母女团聚。你等着,就快了!”
送走了庄贵妃,木兰觑着四下无人,便问皇后:“您不是跟皇上都说好了给娘娘们晋位的事了吗?怎么庄贵妃来说的时候,您又说没打算过?”
赵嫣容吃着冰好的蜜瓜,坐在桌子后头口齿不清地说:“她想收买人心啊,瞧她那么辛苦,便把人情给她好了。”
好什么啊?您一早儿就把消息透给贞妃、惠妃和张昭仪了,庄贵妃再对人说起是她的功劳,人家也只会在心里呵呵,将这情份记在皇后的头上。
赵嫣容拿手巾擦了擦指尖,让木兰给她送酸梅汤来。
“这东西太凉了,您少用些。”木兰看她大口喝了一碗又要第二碗,便开口劝她,“现下虽是热了,但您也不可贪凉。奴婢听嬷嬷们说过,女人太贪凉可不容易怀孕。”
“哟,你懂得可真多!”赵嫣容嘻嘻笑着,“咱们的木兰也想要孩子了?”
木兰被她说得脸都红了:“您就吃您的喝您的,成天都说什么啊!”
“哎,你别害臊啊,咱俩一道儿长大的,好得跟姐妹似的,有什么话不敢对我说?”赵嫣容招手让她坐到自己面前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想想自己的事儿了,你想要找什么样的?本宫帮你留意着。”
“什么样儿的也不要,奴婢就想一辈子留在宫里伺候您。”木兰说,“以后您有了太子,奴婢还要伺候太子呢。”
赵嫣容吐了吐舌头。
“那好吧,等晚上皇上过来,我跟他说说,给你个位份,你以后就可以一直在宫里陪着我了。”
木兰连忙跪倒,脸吓得煞白:“娘娘,木兰绝无此意!”
“你怕什么?”赵嫣容托着下巴看着她笑,“我是说正经的。这宫里的女人们哪个不想一步登天的?你在我这昭阳殿里当掌宫,见着皇上的机会比旁人可多多了,你就没一点想法?”
木兰磕头说:“娘娘,木兰有自知之明,就奴婢这品貌,万万不敢肖想皇上。只求能在您身边伺候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真的?”
“真的,奴婢若有半点口不应心,就叫奴婢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好了啦,逗你玩的,快起来。”赵嫣容笑着对她勾勾手,“帮我捏捏腿,一会咱们好去院子里练练。”
木兰后背都被汗湿了,听皇后这么吩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心惊胆战地去给她松腿。
“你是舅舅给我的,又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我自然是想着你好。”木兰手劲儿大,捏腿捏得恰到好处,赵嫣容靠在椅背上,微微闭起双目对她说,“别怪我心狠这样吓你。我实在是见不得身边的人有歪心思。”
“不是说想登高枝儿就是歪心思。”赵嫣容轻声说道,“你若有那本事,能让皇上高看了你,心里得意了你,那是你们的本事。真有那天,我也不会生你们气。到底那是皇上的心思,并不是你们能避得开的。可是若有人动了歪主意,随意轻贱自己祸害旁人,我就万万容不得她。”
木兰心如鼓槌一般,也不敢接话,只一下下捏着腿,嗓子里又涩又痛。
“木兰,你跟我来宫里也有快半年了,人人都向往着到皇宫里来,我那个自视甚高的妹妹也一门心思想往里头钻,可是她得到了什么?”赵嫣容睁开了眼睛,“她现在还在浣衣局里,每日有做不完的活,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累。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