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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然一震,突然清醒过来。
她现在满心怨恨,不就是在埋怨他的爱不够无私,不够无邪?
看到了这些,自己居然还不肯怀疑他的爱!
丁一帆的脸和身体就近在咫尺,她却完全不会做出这样的谴责。
他们萍水相逢,就是互相背弃,也似乎是天经地义的。
丁一帆被她逗笑了:“我看着就这么不靠谱?我花了这么多心思帮你找到真相,可不是为了让你发现他是痴情种子的。”
卫遥远暗暗握紧了拳头,丁一帆握住了她滚烫的双手:“你跟他这样绕来绕去,能有什么结果?我是植物,不是铜墙铁壁,现在握着你的手都热得难受,你还觉得我的感情不够真诚?”
他把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很快就留下清晰的红印:“你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
卫遥远盯着他,暗恋时候的满腔柔情荡然无存,无论她怎样努力,满脑子都是沧龙在幽深海底转身离去时的丑陋身影。
丁一帆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
她满脑子前尘旧事,他却偏偏忍不住想念这个上古生物作为年轻女子时被他忽略的温柔可爱。
甚至想起那天夜里,在路灯下的亲吻。她如所有羞涩的普通女子一样无措,任由他靠近、入侵,明明紧张到了极点,却也哆哆嗦嗦的想要伸手来拥抱住他——接着就是天旋地转,漫天花香。
丁一帆忍不住又打量了她几眼,只觉得她每一个表情都这样可爱可亲,连黑头发上烧着的火焰都像夏日的美人蕉一样明亮艳丽。
他也是固执的个性,不在乎时视若无睹,在乎起来后又毫无道理。
他们的前尘旧事在他看来不过是纷繁过往,过往就是用来铺设来到今天的道路的,那些道路引导他们相逢,相逢后当然是意义非凡的。
卫遥远渐渐平静了下来,身上的火焰也逐渐褪去,衣服烧灼得几乎没剩下什么,她也浑然没有感觉。丁一帆仔仔细细欣赏了个够,才找来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卫遥远却彻底褪去了他所熟悉的羞涩内向,用沙哑到近乎难听的声音向他询问:“你知道孙雪现在在哪?”
丁一帆认真思索了很久,才蓦然意识到,让他真正开始萌生爱意的似乎并不是她的笨拙和青涩。
路灯下那一吻不过是带了点微微的心动,轻佻而随意的一个玩笑。
那天他从十几层高的阳台上摔了下去,茎叶都折损了,藏在草丛的阴影里,清晰地看到了她摔得内脏破损,脊椎断裂的样子。
那模样跟死人毫无差别,顽强的生命力却暗暗勃发,奋力挣扎。他甚至能听到那些骨骼努力汇合的咔嚓声。
简直比路边人人踩踏的杂草还要努力。
那时候他把这个归纳为她的良好品德,决心再仔细观察观察,没想到一观察就沦落成这样。
看她现在的样子,灰烬满身满面,眼神却热切而坚定,漂亮得似一簇明晃晃的火焰。
丁一帆觉得自己满腔的爱意简直像飞蛾身上的翅膀,叫嚣着要往她身上扑去。
☆、第三十五章、暗伤
孙雪选择的居所似乎都有点离群索居的意思;从跨海大桥一直往东,连过了好几个岛屿才找到他的二层小楼。不过想想他随身携带着的那几具尸体;卫遥远又觉得很正常了。
她挑了个背风的岩石降落,丁一帆一落地就迅速变出人形,打开包换上衣服。
卫遥远盯着包里的衣服看了会,只把身躯缩小了一点,仍旧维持着鹓鶵的模样,飞到丁一帆的肩膀上。
丁一帆侧头冲她笑了笑——长得好笑起来都尤其顺眼;眉毛眼睛没一个地方不好看。
卫遥远轻拍了下翅膀,正想开口,却蓦然瞪大了眼睛。
岩石边不远处的海面上,正有大批的海豚飞快地跃出海面又猛地扎入水中;一只接着一只,足足有二十几头。
她对海洋里的生物充满了警惕,身上的火焰瞬间就燃了起来。丁一帆被烫得连连侧头:“别紧张,没事,隔那么远呢。他们又不能到岸上来,而且”
话音未落,一大蓬海藻就被顶出了水面,脑袋已经入水的小海豚尾巴一抖,把海藻拍到了岸上。
丁一帆愕然地盯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海面,卫遥远伸伸脖子,拍着翅膀再次起飞,低低地徘徊了两圈,落在海藻边的沙地上。
新鲜的海藻海腥味十足,还沾满了泥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蠕动着。
卫遥远盯着看了一会儿,正要扭头离开,那东西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钻了出来。
蜥蜴一般大小的身体,长嘴长尾,全身都布满了条纹
季鳐黑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脑袋上顶着的海藻随着他吐出的话语轻轻颤动:“遥远——”
卫遥远眨了下眼睛,胸膛正中那颗小小的心脏由慢而快地激烈抽搐起来,灼热而疼痛,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就是这样的眼神,从下往上凝视着,引诱着当年的自己俯身向下
季鳐稍微变大了一些,眼睛更大更明亮,身上的纹理也愈加清晰。
“遥远,我”
卫遥远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爪子,身上的火焰熊熊燃起,整个身躯都被火焰所吞噬:“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逃呢?”
话问出口了,卫遥远才蓦然觉察到自己的毫无立场。
他为什么不能逃呢?
因为他爱你?
因为他爱你所以就必须付出生命必须不顾一切?
。
丁一帆远远地看到鹓鶵像团火焰似的烧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巨大怨愤冲击得他脑海里一阵空白。
“怎么了?”他喊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正看到鹓鶵抬起尖锐的金色爪子,竖着燃烧着的翎羽盯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季鳐。
那个动作顿在半空中,跟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
丁一帆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接了句:“是我就不会把你一个扔在那里。”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季鳐明显听到了,有些惶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卫遥远却恍若未闻,海风吹得她身上的羽毛和火焰歪过来又倒过去,那只高高举起的爪子有些挫败地缓缓下落。
季鳐突然变大了不少,难看的脑袋瞬间就送到了她的爪子边。卫遥远收势不及,爪子扎进了他眼睛上方的头皮中。
受伤的沧龙低低哀叫了一声,居然在这时候解码变身了!
卫遥远当了二十多年人,人身上流出的鲜血显然更能触动她。鹓鶵身上的火焰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她不但飞快地收回爪子,还跟着他一起解码成了人形。
季鳐趁机撒娇似的抱紧了她,满脸鲜血地扑进她怀里,手臂也趁势搂在她后臀的位置,遮住了丁一帆的视线。
“好疼啊,遥远!遥远——”
卫遥远的表情有些无措,抬了抬垂着的双手,似乎想要回抱住他,顿了一顿,又改按在他赤(和谐)裸的肩头上。
那个把人推开的动作却怎么也做不下去了。
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还不断涌出血沫的伤口,头发湿了一大片,额头和脸上也都是血。
秀才怕遇兵,女人畏无赖。
丁一帆按按握紧了拳头,面上倒是波澜不惊,拎了装衣服的包过去:“先把衣服穿上吧——你的伤口也处理下。”
季鳐显然不想领他的情,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卫遥远,脸整个都满进了她胸口——她的胸就算不大,那也算性(和谐)骚扰好吧!
丁一帆把包重重地放在地上,满意地看到卫遥远浑身一震,耳朵都涨红了,很快就“嗖”的缩小成一只金黄色的小鸟,从季鳐的双臂之间落下。
季鳐抬起血泪横流的脸,近乎恶毒地瞪着他。
丁一帆摊手:“别看我,我们不熟。更不知道你也会来,没准备你的衣服。”
落地的鹓鶵变大了一些,刁起包飞到了岩石后面。
海风呼呼吹动,季鳐打了个喷嚏,眼巴巴地盯着岩石。
丁一帆试图看到他的真实想法,费了半天劲,也只听到些杂乱的叹息声和一些不大光明磊落的诅咒和念头而已。
诅咒是针对自己的,念头么自然是用在岩石后的黄金鸟身上。
丁一帆忍不住皱眉: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连想也不肯回想?难道真像卫遥远想得那样,金厨鲨和沧龙结盟,这条沧龙不但是个胆小鬼,还是个引路的既得利益者?
岩石那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季鳐的表情突然就变了,恶狠狠的眼睛瞬间变得温顺可怜,抿紧的嘴角也虚弱的耷拉了下去。
丁一帆转过身,果然是卫遥远换好衣服出来了。
包里还装了些常用药品和纱布。卫遥远给季鳐止了血,又拿纱布给他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季鳐在某些方面简直无耻得可怕,这种时候,还有心把大腿根上那一点点擦伤找出来跟她诉苦。那语气听得丁一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死皮赖脸他是听说过的,真正这么做出来,还是很少见的。
卫遥远对伤者倒是挺有求必应的,予取予求地给他涂上药——要是记忆也能像伤口一样,涂上药水就能渐渐愈合消失,那该有多好。
季鳐嘀嘀咕咕地跟她抱怨,那个劲头,似乎想要用言语把她耳朵塞满一般。
“风好大!”
“你的手疼不疼?”
“我帮你看看!”
“我们先回家去,不然去医院”
卫遥远轻轻挣脱他的手,拧紧碘酒瓶子,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开口:“我都想起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彻底打碎了季鳐最后一丝妄想。
都想起来了。
隔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全想起来了。
每天都在等待这一天的来临,真正来了,也就这样而已。
他眼睁睁看着她收拾好包,站起身,转身和丁一帆一起走向孙雪的二层小楼。那身影纤细单薄,一如千万年前被无数的金厨鲨围绕住的残破身躯
季鳐摸了摸刚被她触碰过的额头,爬起身走回到海水里。冰冷的海水浸透他的身躯,也为他提供了飞翔的动力。
他再一次变作蝠鲼的模样,旋转着飞出水面,朝着他们的方向飞去。
粘着血的纱布从头上滑落,落进翻腾的海水里,转瞬就没了踪影。
那边卫遥远又变成了鹓鶵的样子,悄无声息地飞到了二楼的窗户边,挨着墙壁往里察看,丁一帆“没用”地站在楼下观望。
满头鲜血的蝠鲼没敢追上去,拍着双翼在底下朝上看了一会,轻轻甩了下尾巴,“哗啦”一声砸开了一楼的窗户。
丁一帆听到他喊了声“遥远”,卫遥远却只看了他一眼,拍碎二楼的窗户,独自闯了进去。蝠鲼也立马飞到二楼,变小身躯,跟在她后面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