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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国,既然见到我了,我劝你走,好不好?”
“你想想,大家都关心你。小芸,你为什么……”
“不要劝我了,你徒费唇舌而已,阿国。”她说。
“你心肠很硬,小芸。”我说:“你一点不知道我的苦心。”
“或许是,你走吧。”
“我一走你又可以搬家了,是不是?”我低声问。
“是的,我会走得你再也找下到我。”她承认。
“为什么?”
“你常常出现,增加我的痛苦,如果我索性什么都不理,倒也是好的。一个堕落的人,有堕落的乐趣。”
“你说这话,可是当真?”
“谁与你开玩笑呢?我说的当然是老实话。”她说。
“但是请你记住,我还是你的朋友。”我说。
“我知道!你说过几百次了,但是你除了这样说,还做过什么呢?”她提高了声音,有点歇斯底里,“你约我出去吃顿饭,看场戏,就叫做帮了我的忙?你只是显示了你的优越感,增加了我的自卑感!我需要一个家,你可以帮我吗?我需要温暖,你可以告诉我哪里去寻吗?你只是说空话,提醒我是多么的可怜,你走吧!”
“小芸,你怎么如此说?”我吃惊,“我确是一番好意……”
“走吧。”她疲倦的说:“你与玛莉亚,才是天生的一对。”
“想想你的祖母……”
“我的祖母於上月去世了。我的祖父在养老院里。”
“小芸,你真是不幸……”
“有什么不幸?”她喝一声。“我不要任何人来同情我。”
我说什么错什么,看样子小芸是坚决要把我赶走的了。
“你快走吧。好不好?我求求你,以后也不要再来。”
我并没有生气,我看她最後的一眼。她的脸是扭曲着的,但我不觉得她难看。
我有种感觉,知道我们之间的缘份,大概已经尽了。
她永远不会知道我对她的感情,也许她故意不要知道。
我默默的站了起来,离开她那间小房间,回了家。隔了很久,我们都没有提起小芸。
妹妹恢复了正常,好一段日子,她乖乖的坐在家中。
至於玛莉亚,我与她,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订婚。
她的家人非常喜欢我,这是我的运气,我知道。与玛莉亚在一起,一切事情都进行得那么顺利。而我也实在的喜欢她,谁会不呢?她长得那么好,她有可爱的性格,说不出来的魅力。
我在努力忘掉小芸,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忘记她。
她拒绝了我,她认为这样对她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或者她是对的。
我又不能马上给她一个温暖的家,父母未必赞成她。就这样算了吧。我想。
妹妹说:“当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当然是那个男人,“他呆住了,我斥?了他一顿,把小芸的事都翻了出来,他一句也不辩,马上挂上了电话,我真痛快……”
可是小芸却因此挨了一顿揍,我想。有什么痛快?
“当然我是有点伤心的,”妹妹说:“但是想想,算了,又不是我追求他,是他来缠我的。那天大吵大闹,一半是为了你与妈不尊重我。”
妹妹的问题的确是百分之一百解了,毫无疑问。玛莉亚答应介绍一个好的男朋友给她,一个大学生。
我们每个人都显得很快乐的样子,幸福不堪言。但是我却知道,某处一个阴暗的角落,有小芸在那里。
我否认爱上了小芸,但是我的确关心她,超乎一般朋友。
日子过得很快,我们的生活极之健康正常。
我觉得日子太无忧无虑了一点,没有太大的意思。
我毕了业,找到了工作,并且与玛莉亚订了婚。
我们订婚的清息登得很大,照片什么的都有。
这是双方父母亲的主意,俗气得惊人,但是我毫无办法。
我爱上了玛莉亚,她使我永远如沐春风,清朗快活。
有一日,妹妹说:“我看见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谁?”
“小芸。”
“是吗?”我毫不惊奇,人与人总是会碰见的。
“她与一个男人在一起,那男人看上去真是俗气。”
“你怎么可以凭一张脸而说他俗气?”我笑问。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直觉。”妹妹耸耸肩,“我确实知道小芸看到了我,但是她没有与我打招呼,她假装没有见到我。算了。她真是有点怪怪的。”
“这倒是真的。”我说。
“但是为了那件事,我是始终感谢她的,你说可是?”
“是。”
“但是她何必这么奇怪呢?即使打个招呼,也无所谓呀。”
“我也不太了解她,妹妹,我们不要谈论他人了。”
“是的。啊,志强一会儿要约我出去,我该去预备了,唉,那几件衣裳他都见过了。”妹妹又讲又笑,“我穿什么好呢?”
但是我忽然想到,我第一次见到小芸的情形。
那是多年之前的事了,我自洗手间出来,赤着膊。她穿着校服,躺在我的床上。
然後她说房间是她的,我说房间是我的,我是房客。
我们在一起,有过一个快活的七天。她的假期。我不会忘记那几天日子,那似乎也是我最开心的几天。
我与玛莉亚在一起,我的意思,开心得很。
但是这种开心,竟不使我激动,兴奋。
与玛莉亚在一起,我平静舒适,但是与小芸在一起的几天,简直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我一直想寻回小芸,继续那种喜悦。但是我失败了,时间过去,我们并没有再获得那种机会。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够,我一次一次去找小芸,大概就是为了这个吧,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了。
(全文完)
阳光
阳光
我拿着行李走出机场,一眼便看见妹妹匆匆忙忙的奔过来,东张西望,心急得不得了。
我大声叫:“妹妹!妹妹!”一边用手招她。
她听到了我的声音,不顾一切的跑过来,扑到我怀?,拥抱着我。
“阿哥!”她说:“对不起,我迟到了,迟了十五分钟!”
“让我看你!哗,头发剪得这么短,但是人倒是长高了不少,睑也漂亮了。”我兴奋的说:“有四年不见了吧?”
是的,妹妹忽然之间哭了起来,“我太想你了,哥哥。”
“别哭别哭,”其实我自己的眼圈也红了起来,“怎么一见到我就哭呢?太不像话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回了家才慢慢的谈。对,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搬离姨妈的家。”
我伸手叫了一部街车,让妹妹先上车,然後我把简单的行李放在前座。
妹妹说:“亚皆老街。”
“你现在住在亚皆老街吗?”我问。
“是的,哥哥,我已经廿一岁了,不能老住在姨妈家?,住亲戚家有一定的不方便,你是知道的。”妹妹低下了头。
“当然,我没有说不赞成,我是喜欢独立的,”我对她说:“事实上自从爸妈去世之後,我俩也被逼独立起来了。”
“五年了。”妹妹说:“这五年来我长大了很多。爸妈去世,令我伤心很久,现在还是一样,不过我学会了控制情绪。我写信告诉过你,我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你呢,哥哥,你到底在英国怎么样?”
“天气好,气温低,啊,我差点忘了,今天为什么如此热?”我皱着眉头问。
“你的长头发,”妹妹笑,“你的头发比我的长,怎能不热?”
看到妹妹笑真是开心的事。我在四年前应该留下来在这?照顾她的,但是姨妈一定叫我去念大学,坚持由她来照看妹妹。
“你没有跟姨妈吵架吧?”我笑问。
“当然不,每个星期天,我都去看她,陪她做礼拜。”妹妹白我一眼,然後她告诉司机,“到了。”
我们下车,我一手拿行李,另外一只手拥着妹妹。
妹妹说:“你回来,我太快乐了。”
我们走进大厦,入电梯,妹妹按了十字。
“你一个住这??你必须要份外当心呢。”我说。
“我不是一个人住,我与别人同居。”妹妹笑。
“同居?”我睁大了双眼,有痰塞住了我的喉咙。
妹妹说:“不要这样子好不好?哥哥,那是一个女孩子呀。”
电梯到了,门打开,我们走出去。
“一个女孩子?你从来没有在信上提过。”
“两星期前才搬进来的,来不及提。我一个人负担不起这么贵的房租,与她合用一层楼。”
妹妹在手袋?掏出锁匙开了大门,她行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我拿着行李进去。
客厅很暗。但是我闻到一阵花香。
“什么花?”我问:“这?伸手不见五指呢。”
“茉莉花。黎迪亚把窗帘拉得紧紧的,对不起。”
妹妹走过去把窗帘拉开一点点,使我看到了屋子?的陈设。当然算不上豪华,但是非常雅洁整齐,这是妹妹的本性,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冻啤酒?”妹妹在厨房?问。
“一大杯!”我答。
我在地上踢到一样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双米黄色的皮鞋,两寸高跟,法国的查理佐丹牌子,我把它们拣起来放在一角,但是一码远的地方又有一个皮包,小巧的鳄鱼皮,一只金扣子上有一个L字母。
妹妹拿着啤酒与一碟花生出来,看见我蹲在地上,她笑了,“是黎迪亚的东西。”
“她这样随手抛东西吗?”我诧异的问:“谁帮她收拾?”
“女佣人,你放心,不是我做的,”妹妹说:“女工人一星期来五次,今天星期六,刚好休息”
我坐在沙发上,又看到丝袜,淡黄色的丝袜。
“对不起,哥哥。”妹妹道歉。
“与你无关,不过你这个女朋友也实在太不整洁了一点。”
“不不,黎迪亚不是那样的人,昨天她一定是心情不好,喝了一点酒。”妹妹说。
我喝一口啤酒,“酒?她常常喝酒?”
“哥哥,你不会明白的,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只是睥气坏一点,我们说别的好不好?”
“你现在学会抽烟?”我看着茶几上的银色打火机与香烟。
“不——”妹妹连忙摇头。
“又是黎迪亚的?”我接下去问:“她的生活很豪华呢,用品都是第一流的。”
“嘘,哥哥,她在房?睡觉。”妹妹说。
我怪叫一声,“下午五点钟,这个时候睡觉?她是干哪一行的,妹妹,你怎么跟这种人住?”
“哥哥你别误会,黎迪亚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人,她是因为失恋才变得有点不正常的,她受的教育比我多,她妈妈送她到这里来住的时候还托我照顾她呢。那位太太一看就知道是好出身。”
“你怎么照顾她呢?”我问。
“我煮饭煮多一份,”妹妹得意的说:“然後嘛!留张字条叫她吃,我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令她舒服一点。”
“傻子。”
“助人为快乐之本。”妹妹说。
“她为什么不在家?住?”我问。
“她与父母合不来。你知道啦,当初她与那小子谈恋爱的时候,家?坚持不赞成,现在当然关系弄得更糟糕啦。”
“她才来住两星期,你就这么清楚?”
“都是她妈妈说的,”妹妹道:“她妈妈常常打电话来。至於她,我只见过三次。”
“不会吧?”我奇怪的问。
“我上班的时候她没起床,我下班她出去了,有时候深夜才回来,我又睡了,见不着面。”
我摇摇头,“失恋有什么了下起呢?这种女孩子,必然是家?宠坏了,才耍这种花样。”
妹妹沉默了几分钟才说:“有些女孩子是很痴情的。黎迪亚有一个下午跟我说:『失去了太阳。』她很悲伤,我看得出那是真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