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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谢谢你。”
她很年轻,非常的年轻,从她的笑里,可以看得出来。
车子里冷气很舒服,虽然交通塞得很,一{奇书qisuu手机电子书}点不觉烦躁,并且四周的车主,都朝我们这边看。
“这部是劳斯是不是?”她忽然一问。
“是的,小姐。”我笑答。
“太漂亮了,我还第一次坐。”她说。
“与其他的车没有什么分别,四个轮子,代替走路。”
“是的,仔细想来,一切不过如此,但是很多人不这样想。”她说。
我把车子驶前几尺。
“你开这辆车很久了?”她问。
她真的把我当司机了。很好,做司机也是上好的职业。
“不一定是开这辆。”
“他们有好多辆车吧?”她问。
“我觉得借车子是完全不必要的事情,很虚荣,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没有车就算了,结婚与车子有什么关系?”
她是一个好女孩子,很有意思。
“是的小姐,”于是我说:“但是各人的想法不同。”
“今天阳光很好,适合结婚。”我说。
“太阳往往在一个人的心目中。”她忽然说。
我在倒後镜又看她。我要这个女孩子。
我知道我已经找到了我需要的女孩子。
我只要知道她是谁,就可以叫彼得与梨梨介绍给我,然後我决定追求她。
我很轻松,我用口哨吹了一支歌。
她转过了头,“那首歌叫什么?很好听。”
“老歌,事实上相当俗气,它叫『如果我把心给你』。”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听过,”她很开心,“『如果我把我心给你,你是否会小心爱护,你是否能永远温柔待它,如果我把我心给你?』”
“是的,”我说:“就是它了。”
“好歌,有些好歌很俗气。”她说。
我笑,“有些好歌很清秀。”
“你很对,”她也笑,“你太对了,歌是不怕俗气的。”我也很开心。她的精神好多了,刚才很可能因为早起,她的脸色不大好,现在完全不同了。
她问:“车上的花,是真的?”
“是。”我说:“今早采下来的。”
“可惜了。”
“但纸花不好。”我说:“我最不喜欢纸花。”
“但这玫瑰会枯萎,不到中午就枯萎了。”她说。
我转头,“你难道没听过这个吗?“『一朵玫瑰,像所有的玫瑰一样,只开了一个上午。』”
我不知道她听了这句话会如此震惊,她整个人呆了很久,然後才慢慢的恢复过来,她低下了头。
她缓缓的问:“谁说的?”
“波尔扎克。”我说:“法国作家。”
她看看我。她的脸是小小的,白皮肤衬着漆黑的眼睛。
她说:“这是我第一次听,你的学识很好。”
“我?大概因为我是司机?”我开玩笑的问:“听以你才出奇?”
“司机是好工作。”她淡淡的说。
我暗地喝了一声采,今天很少女孩子会这样说。在今天每个女孩子都想嫁留学生、医生、律师、建筑师。今天多少女孩子的眼睛长在额角头,怎么会说她这样的话?
车子还是流通得很慢。
我看表。
差不多九点了。
应该早就到了酒店的,但是遇到了意外。她换衣服或需要一个钟头,我得想法子把她尽快送到酒店去。
然後我就问彼得她是谁。
“你疲倦吗?”我问。
“有点点了。”
我问“我是否讲话太多了?”
“没有没有,说说话解闷,车子太塞了。”她又看窗外。
“是的,”我说:“又不能往别的路走,我想知道前面到底放生了什么事。”我也看窗外。
“照这么,几时可以到达目的地?”她问。
“至少还有半小时。”我摇摇头。
“能不能下车打电话?”她问。
“我想不能,我们在路中心,两边是天桥,那里找电话去?”我说。
“我真傻。”她笑了。
“你可要听音乐?”我问。
“不要。”她答。
“口香糖?”我问。我自己正在嚼一块。
“不。”她还是说不。
她的头发披下来,垂在肩上,乌黑光亮,这样漂亮。我应该早点看见她。奇怪,既然她是梨梨她们的朋友,我就很可能见过。假使见过,就下可能忘记这张睑。
上次给我介绍的女阿飞,差点没吓死我。一出去就问我爸有多少财产,母亲有多少珠宝,还有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待听到我是独子的时候,马上咧嘴笑了起来。奇怪,我又不会娶她做老婆,她那么乐干吗?
后来梨梨说:“她是女明星呢!”
女明星?
我从来没看过她的戏。大概是临记吧?
好的女明星不是没有,但是梨梨介绍错了。
她为什么不把後座的女孩子介绍给我呢?
我不明白。
今天我得好好的去提醒她一番。
车子的行列略为松动了点,我连忙跟上去。
我们缓缓驶过出事的地方,我探头看出去,地上都是碎玻璃,撒在阳光下,闪闪生光。出事的车子拖在一旁,车门上有血渍。
这种风景是很残忍的。
我急急的把车驶过。
她问:“有没有人受伤?”声音小小的。
“我看见血。”
“他们应该当心。”她说。
“是的。”我说:“为什么赶呢?”
“我也不知道,每个人赶来赶去的,然后就碰上这种事。看在眼内,也没太大的惊奇,而且一大半开车的还埋怨交通受阻,对伤者也没有太多的同情,城市都这样。”
“你喜欢乡村?”
“太喜欢了。结婚之后,我就想搬到乡村去住。”她欣喜的说:“我希望有那样的机会。”
“你一定会有机会的。”
“与你说话太轻松了,”她说:“我原来是很紧张的,现在谈谈话,反而觉得好。”
“谢谢你。”我脱一脱帽子。
“你不是司机,是不是?”她笑问。
我也笑了,“你怎么知道不是?”
“你的手表,你戴了一只康斯丹顿。”
我还是笑,“你的眼光实在很尖锐。”
“那么你必须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得谢你,今天做了义务司机。”她说。
“司机也可以戴康斯丹顿。”我还是不承认。
“我有第六感,你真是不像。”她说。
我把车子转了一个弯,半岛酒店到了。
我说:“你上去吧,我停好车马上跟上来。”
我下车为她开门,她也下车。
她的个子相当高,到我身旁,风拂起她的头发,她看着我,上车时,那种稍微幽伤的表情,又出现了。
“几点钟了?”她问。
“九时四十分。”我说。
“车子开了一小时。”她说。
“你还是赶快吧,她们等你换衣服呢,告诉彼得,我马上就来。”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然後挽着一个小化牲箱进了酒店大门。
我把车子停好,赶到他们租下的房间,在门口就听到人声。
我推开门,那是一间豪华套房,里面挤满了人。虽然开着冷气,空气还是不好,香水味、汗味、烟、酒,什么都有,我找彼得。
我看到他了,这家伙,他做伴郎,穿得笔挺,一直笑,这人,我怕他睑上的肌肉会硬掉,笑得太假的人宜注意这一点。
我叫:“彼得!”
他看见我,挤过来,“阿明!谢谢,谢谢!真是辛苦了,要些什么喝的?”
“不用了,”我擦汗,“不会太迟吧?车子失事,交通大乱,拖延了时间。”
“没关系,来得及。”他说。
“彼得,”我把他拉在一旁,“这一下子你可得帮我了。”
“你说!咱们还有分彼此的吗?什么事?”
“什么事?”我微笑,“把一个女孩子介绍给我。如何?”
“你说!那还不容易,她是谁?”彼得问。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说。
“是不是?我早告诉你,这趟司机,不会白敞,你准能在伴娘、亲戚当中挑到一个。”
“伴娘,是的,她是伴娘。”
“我叫梨梨来,今天一共两个伴娘,梨梨会认得,你指给她看就是了。”彼得到处用眼睛盯梨梨。
“在那边。”我嚷。
“谁?”彼得问。
“梨梨!”我说:“叫她过来问问。”
彼得把梨梨拉了过来,“阿明看中了其中一个半年。急坏了,非叫你玉成好事不可。”
梨梨说:“是不是那个穿浅蓝长裙的?”她指给我看。
“不!”我说:“不是她!”
“另外一个穿粉红色的,站在窗口旁边。”梨梨又说。
我看过去,“不,也不是她。”
梨梨笑,“你到底看中了谁啊?不是伴娘吧?”
我急道:“不是伴娘,难道是伴郎不成?我亲自把她送来的,停好车跟着我也到这?来,转眼间就不见了她。”
梨梨的笑容僵住了,她看着我。
“那个女孩子呢?她穿白色裙子,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只想知道她是谁,告诉我好不好?”我一直问。
彼得也看着我。
他们两个人都不出声。
“那才是我喜欢的女孩子,我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了。”我兴奋的说。
梨梨开口了,“但是……阿明,她是今天的新娘,你不知道吗?她是新娘,你开车去接新娘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什么……?”我呆住了。
“当然她就是新娘!”梨梨说:“我们告诉过你的。”
房间?的人一阵骚动,我抬起头来,我看见她来了。
那些女人都围上去。她换好了衣服,化好了桩。身上是一层层的白缎,睑上覆着纱。她没有微笑,她垂着眼,她没有看见我。新郎在她身边,一个??而高大的男人。
的确是彼得的表哥,我没有去看他的脸,他不重要。
我只是想,我是多么的不幸运。
“阿明。”彼得走过来。
“彼得,我的胃不大奸,锁匙在这?,你去开车。用完了,退回我家去。”
“一阿明……”
“拿去吧。”我把车匙放在他手中。
“……还有那么多的其他女孩子……”他说。
“你们就要迟到了。”我说。
他耸耸肩,跟其他的人走了。
我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们都离开了。房间完完全全的静下来。
在茶几上,有一个花瓶,瓶?插着一大束玫瑰,而且都垂了下来,谢了。
我看着这一束花,又看着透明的纱窗帘,又看着天花板。我心里到并不是哀伤,我只是觉得太巧合了。一个这样好的上午,我将如何消磨下午呢?
我拿起一朵花。这朵玫瑰,也跟其他所有的玫瑰一样,只开了一个上午。
(全文完)
玫瑰蝴蝶
玫瑰蝴蝶
我有收藏贝壳的嗜好。
在香港,集邮的爱好者多,但是集贝壳的,就此较少。在书房里,我有四个特制的大玻璃柜子,放满了贝壳,我不敢说那些收藏品是第一流的,但是的确也有很多“慕名”来看一看的朋友。
在那几百只贝壳当中,有不少是“罕见”与“极罕见”的品种,但是我始终觉得有点不够。因为我找不到一只叫玫瑰蝴蝶的螺。这只贝壳,我经见过一次。也只有那么一次,以後在图片?,到是常常可以看到,然而图片再美,怎么可以与实物比!这只全世界不会超过十二只的玫瑰蝴蝶(MurexLobeckil)螺,曾给我太深的印象。事情是这样的,我必需从头讲起。大概廿年前,当我还只有十五六岁的时候,在故居,我有一个好同学,他叫沈梅生,年龄与我相仿。
梅生的家里有钱。他父亲,他的叔叔们,他的堂兄堂弟,全住在一间大屋子里,靠他爷爷一个人维持生活,梅生的父亲,可以说是二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