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叹。
灶下的火文文的烧,曼疏正在煮稀饭。
她不知道别人宿醉之后是什么反应的,但是她,只能说是——没有反应。
要知道,她和桑大娘两个人喝干了一整坛据说是连擅酒的男人都受不了的错认水,也确确实实的醉了。
但是,宿醉之后可以这样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神清气爽吗?
曼疏不是很确定。
或许,她有当个酒鬼的潜质也说不定。
稀饭咕噜噜的翻滚着,曼疏继续走神。
模模糊糊的,好像记得,被什么人带回房里去睡。
什么人呢?
应该不是桑大娘,她也差不多喝到挂了,基本不可能爬起来。
她模糊记得那是双有些熟悉的眼睛,就像——
“曼疏姑娘。”
曼疏回头,正对上那双眼睛。
宛若洒满月光的湖水,凉而不冷,明亮,却幽深。
“师姐让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
男人大多信奉什么“君子远庖厨”,但是青容不。
这个男人,好像无论站在哪里,都是安然自若的。
曼疏轻轻点头,“昨天麻烦你了。”
青容眼色闪过一丝黯然,“那是我的过错。”
曼疏摇头,把稀饭从锅里盛出来。
“发生过的,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既然还会痛,那就不可能是忘记了。能够把事情在这辈子了结,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把装好食物的提篮递给他,“思念并不是可耻的事情。你没有犯过错,不必把自己也归类到被逃避的过去里。你是她爱着的孩子,见到你,她是开心的。”
所以,没有必要一定要有理由才敢来。
能够见到思念着的人,你不知道,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
曼疏慢慢地转过身去,开始整理。
青容动容。
面前的少女,有着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
那样的沉静和悲伤,远远的超越了她稚嫩的外表。
似乎有巨大的水流漫过她,将她的灵魂从遥远的地方带来,又带去更遥远的地方。
单薄的身体,混合着脆弱和坚强,有种奇异的魅力。
让青容感到怜惜。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有眼底泛起微微的波澜。
那些平静的话,让他长久以来郁结在心里的某种愧疚和不安得到了安抚。
桑大娘同曼疏商量。
“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带桑桑和师弟去一次月华门。”
曼疏静静地听。
“我已经不再年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想再搅和。但是桑桑有权利知道他的来历,他很信任你,有你陪着,他会比较安心。月华门避居世外,很是清静。对你来说,也比我这里更合适些。”桑大娘轻叹一声,“你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一直在这里陪我这个筋疲力尽的老婆子。”
“那么你呢?”
“我?当然是留在这里,继续开我的绣坊。”
“你真的放得下?”
“思华年,思华年。你以为我在不停追忆的是什么呢?”桑大娘平淡的笑笑,“我所思念的,都是已经一去不回的东西,怎么可能追得回来,就算勉强去追,也早已面目全非。相见诚不如不见,就这样,让一切在回忆里不断被美化,不是很好?”
曼疏不再多言。
没有人有资格评断他人的选择。
因为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所谓错误的选择。
人们之所以做下这样的选择,一定是因为必须这样做。无论这样做的结果是好是坏,或者,早就知道了那不会是个好结果,也是一样的会去做。
对人们来说,只有不得不的选择,没有错误的选择。
所以,很多事情就算重新再来一次,结果也还是一样的。
“我会照顾桑桑,你放心。”曼疏答应下来。
桑大娘感激地拍拍她的手,起身去帮桑桑整理行装。
十二
不知道桑大娘对桑桑说了些什么。这个少言而乖巧的孩子就这样不吵不闹的跟着曼疏同青容一起踏上了旅程。
曼疏不知道桑大娘的心里有多舍不得,桑桑小小的手臂拥抱着她与她分别时,看着孩子那圆圆的大眼里含着的泪水,她的眼眶殷红,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夏天的太阳升得很早,淡青色的光笼着薄雾。
思华年的招牌越来越远,桑大娘的身形也渐渐消失不见。
曼疏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希望能给他些安慰。
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行路方便,曼疏改作了少妇的装扮。
稳重温文的青容,乖巧幼小的孩子,再加上曼疏仍然每日坚持上妆让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平凡而比实际的年龄成熟。
三个人就好像平常出门探亲的一家人,丝毫不惹人注目。
青容很体贴,也很守礼。
一路上无论是衣食住行都打点得细致入微,把曼疏和桑桑照顾得非常舒适。
以夫妻的名义出行,只能定一间房间。就寝时,他会先避出房去,等曼疏和桑桑洗漱更衣,放下床帐之后,再回房和衣睡在矮榻上。如果是条件不允许,客栈的房间俭朴到只有床和桌椅的时候,他就会很干脆的去睡房梁。
说他守礼,其实孤男寡女即使共处一室也足够卫道士们喷出淹死人的口水了。
他的君子守礼,是建立在谨慎小心的基础上的。他是个文雅的江湖人,并不是个迂腐的假道学。
曼疏对同行者很满意,只是难免会对一些江湖“特技”感到些微的好奇和惊叹。
比如,明明一路风尘,又因为照顾她们而不能好好休息的人,如何能每天都干净整齐的上路?
再比如,明明睡在那么狭窄的房梁上,却能够自然的翻身而不掉下来。
曼疏觉得有趣,偶尔会在心里搞怪一下,面上却平淡如水,一丝痕迹也看不出来。
青容不是多言的人,但是会在路程难走的时候给他们说一些有趣的故事,有时候也讲一些行医时的见闻。
月华门不涉江湖事,这是他们代代传下来的规矩。
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和自保,不是为了争名夺利。若是有病家来求助,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他们就会出手医治,至于病家之间的恩怨情仇,一概与他们无关。
月华门在江湖上存在了近一百年,始终坚持着这条门规。江湖人每天刀口舐血,多少都要倚重医家。因此,百年来,两方一直还算相安无事。
立下这规矩的人,是有先见之明,不过在曼疏看来,能让这规矩严守了百年,大部分都要归功于月华门收弟子时的好眼光。
哪里是江湖?只要有人心和欲望的地方就是江湖。
这个道理,无论何时都是通用的。
财富,名誉,权利,才能。
这些东西不是只存在于所谓的“江湖”里。
即使只是学医,也有才能高低,地位尊卑,名声大小这样的差别。
可以争的东西很多。
曼疏从小在医院里,看得实在太清楚。
有一颗真正的医者之心,是多么难得。
如果心中不存仁善,医道不正,那么,治病救人的医家,也可以转眼化作修罗。
她太清楚,太清楚的体验过,那萌于心中的小小嫉妒,是怎样越烧越旺,最后化作地狱业火的。
看着青容驾车的挺拔背影,曼疏唇边的冷笑渐渐温煦下来。
这样的温柔和体贴,难怪是桑大娘全心宝爱过的孩子。看过了这对师姐弟,也许,她可以有些美好的期待。
从邬家镇往南,到月华门所在的雾峡山,一共走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到了雾峡山的时候,夏天已经接近尾声。
循着蜿蜒的山路上行,郁郁葱葱的树木参天而立,散发着浓郁的草木香气。林中有不知名的鸟儿婉转鸣啼,路边蝶舞翩翩。
曼疏仰头,高远的日光几经枝叶的阻拦,筛落到脸上的时候只剩下淡淡的温暖。让她想起家乡的山,那生满了高大的合欢树的,每到春夏就充满甜香味道的,美丽的山。
也许她可以随遇而安。
但是,这样的神似于家乡的地方,她还是喜欢的。
青容的师父和同门站在山门迎接他们。
人称雾峡隐圣,年逾古稀的薛华子立在那里,清癯而稳健,道骨仙风。
当年,他也是这样目送着自己的弟子下山,然后再这样等着她回来。
“这位是曼疏姑娘。这是师姐的孙子,桑桑。”青容向师父介绍。
老人可能早已收到弟子的消息,和煦的向曼疏点头,道声辛苦,并没有多问。
他弯身看着曼疏身边的桑桑,当年的婴孩已经长成这么玉雪可爱的孩子。
“我是太师父哦,桑桑知道我吗?”老人慈祥的笑着。
“桑桑知道,奶奶和桑桑说过,太师父。”桑桑少言,却并不怕生,清脆的童音很是明亮。
薛华子眼中闪着晶莹的光芒,有些颤抖的问:“那太师父可以抱抱你吗?”
桑桑看了曼疏一眼,曼疏微笑点头。
桑桑张开小小的胳膊,被老人紧紧抱进怀里。
“好,好孩子。能告诉太师父,你的大名叫什么吗?”
“桑念。”
“念儿,好,好,荑儿始终没有忘了我这个老头子。”老人还在感怀,后面已经响起一片抗议的声浪。
“师父,你都抱了那么久了,该轮到我们了吧。”一群人挤上来,围着桑桑团团转。
曼疏看了,忍不住笑起来。
也许,有些东西,并没有改变。
十三
曼疏和桑桑住的,是桑大娘从前的房间。
简朴而清雅,有着和思华年一样的味道。
曼疏方才知道,桑大娘本名桑荑。
同她的名字一样,温柔灵巧的桑大娘,在同门中有着长姐甚至母亲的地位,很受尊敬和爱戴。
正因为这样,那对伤害过她的夫妻,在这里境遇很是尴尬。
月华门的弟子大多良善温雅,不至于失礼,也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是,只那样的冷漠,即使是普通人恐怕也会很不舒服,更何况,那是曾多年相处,情同手足的人。
曼疏当然不觉得同情,相反,她觉得有些厌恶。
这样的矫情,如今看来,又有什么意义。
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曼疏起身开门。
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走进来,记得青容介绍过,这是他的师妹,叫做丹朱,今年十九。虽然比曼疏小,却是比祁安要年长。
“曼疏姑娘。”丹朱温和亲切的笑着。
“丹朱姐姐。”曼疏也回以一笑,因着这样明亮温暖的笑容,她愿意唤这个比她年轻的女子一声姐姐。
把桑桑叫过来,告诉他这是丹朱姨,孩子乖巧的喊了一声,丹朱欢喜的不得了。
在椅子上坐下来,丹朱把桑桑抱在怀里不舍得撒手,曼疏一笑,倒了杯茶递过去。
丹朱道谢,笑道,“这一路上辛苦你了,这是师姐的房间,虽然自师姐走了以后就空着,可是一直收拾得很干净,因为想着师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说到最后,忍不住轻叹。
曼疏淡淡的笑,“这里是她的家,她总会回来的。”
丹朱有些不好意思,“你看我,让你见笑了,师父总是说我要是有师姐一半稳重就好了。”
曼疏轻轻的摇了摇头。
“对了,可有什么需要的,或是不周全的地方?”
“没有,这里很好。”
“千万不要客气,若是有什么短少的,就和我说,你是师姐的朋友,就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