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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晓换下了银甲戎装,代以一袭京中世家子弟惯常的轻衫缓带,高冠束发佩白玉,真真一个倜傥风流的济楚贵公子。
而他座下是一匹通身似雪、长鬃压霜的骁悍白驹,这匹以古时神骏为名、日行千里的战马“奔宵”,似乎更享受奋蹄疆场的无羁生活,对主人今日在大街上不得不放缓的步子很有些不满。所以,在相府门前驻了步后,便有些忿气地趵了趵蹄,倨傲地喷着鼻息。
而枫烨则是惯常的一袭枫红衣裙,她的座骑亦是火一般灼灼的焰红色,毛鬣轻润如缎,正衬了她的飒红衣衫。这匹马,名叫“红叶”。枫烨,谐音枫叶,即是红叶。把自己的名字送给爱骑,这种事,果然也只有阿烨她干得出来,易晓此时有些微好笑地想。
两人在相府门前下了马。
平心而论,以蔚氏一族如今的炙手可热,这左相府别无华饰的门楣,在整个夸豪显富的长乐坊间,委实算得上简素了。
易晓、枫烨才甫立定了身子,立时便有府中的管事殷切地迎了上来,恭身为礼请进了正门。
不同于外在的质朴无华,相府内里的景致却是令人耳目一新。移步换景,气象万千,又相洽相谐,自显出一股海纳百川的涵容之度。
倒是有几分似左相蔚明璋的为人。
半盏茶的工夫之后,易晓、枫烨二人,在蔚府待客的听风阁,见到了这位誉满天下的左相大人。
蔚明璋十七岁出仕,虽是三朝元老,两任帝师,而今也不过四十多岁年纪,尚是春秋鼎盛之时。
此时,一袭茶青色长衫,高冠博带的儒雅长者步出内室时,顿时成为室中一抹引人目光的亮色。
那是个澹然明逸的中年男子,修眉凤目的朗俊五官并不碍他的儒士风范。颀长的身姿清朗修挺,劲拨如临雪的寒松,虽然鬓角已微微见了霜华,却仍是透着青山揽月一般的卓然气度,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崇慕之意。
而当年,白衣出仕,十七岁即以卓绝才识博得天子青眼,名传帝都、誉满京华的蔚姓少年,确是不知赢了多少长安女儿芳心暗许。
只是,不过半载,时年十八岁,正是春风得意的太子少傅蔚明璋,便迎娶了当朝右相薛誉的掌上明珠薛昙为妻。
按说,薛家小姐出身高门,品貌无双,而蔚少傅亦是学识卓绝,少年俊彦。才子佳人,本当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谁晓得薛相不知为何,当时竟是怎样都不肯允这桩婚事。
蔚少傅三次求亲,三番被拒。
最终,那薛家小姐亦是决绝果断的性子,见父母迟迟不肯许婚,索性与心上人私定终身,不问高堂便入了蔚家门。而自此,也便与家中双断了干系。
婚后,蔚相夫妇琴瑟相偕、伉俪笃睦,膝下育有一子二女。但,幺女不幸在两三岁上夭折,而蔚夫人因爱女过世,伤郁成疾,不久便仙逝而去。
蔚相是个难得的长情之人,一手抚养一双儿女长大成人。
而今,长子投身戎行,得封上将军,手掌京师十六卫,少年得志、举世难俦。而女儿入主中宫,母仪天下,真正的凤翔九天,尊贵无匹。
门传钟鼎,家世山河,不过如此。
而自二十九岁那一年,发妻薛氏长逝之后,蔚相便再未续弦,多年鳏居,十多载间不改初心,足见昔年夫妻情份何等深笃。
再者,枫烨心里清楚,这十多年间,蔚相虽大掌在握,以纵横捭阖的手段打压异已,但对薛氏一族始终分外宽待,大抵也是念着亡妻的情份。
大郢国中有三大望族,即金陵韩氏、清河薛氏、池州兰氏,此三家皆是世代簪缨,位极台辅。
自蔚相掌权以来,不择手段排挤世族重臣,韩氏一门首当其冲,并在落败之后陡然式微,自此荣光不再。
池州兰氏原本便不掌重权,无力与蔚家争衡。而自二十二年前,昭帝晏驾,明贞皇后兰氏以身相殉,失了这个贵为国母的族中嫡女之后,便彻底失了势。
而薛氏,因为蔚相的手下留情,加之他的泰山老大人——当朝右相薛修玄亦是明睿之人,自十多年前起便称病不朝,从不与蔚家起正面冲突。所以,而今只是被不动声色夺了重位权柄,但情形尚好。
眼下,蔚明璋已是权倾朝野、只手遮天,放眼整个大郢,能与他相抗的,便唯有一个定西侯萧骞了。
那这次,请了她与易晓来恐怕同这个脱不了干系。
两虎相争,企图让他们,做蔚氏的爪牙么?
作者有话要说:蔚明璋与薛昙的故事很赚人眼泪(自认为比易晓和枫烨要感动些),后面偶会尽快写到滴O(∩_∩)O~~
还有,亲们猜到小云雀的身世没?
最后,继续打滚求花花,这两天收藏一个都没涨,偶倍受打击,难道真的写得这么烂么?
☆、终不可谖(上)
苏州,筠园,丹青楼。
小云雀此刻静静躺在那张素丝雪锦的绣榻上,她还发着低烧,颊上带了病态的微红,额间渗着细细的汗珠
云涧就坐在榻边,手上执了一块儿帕子不时替少女拭着汗,今日的药他方才已喂她服下了,尽管在昏睡之中,云雀儿喝药却还是很乖的想到这里,云涧唇角不禁划过一丝温淡的笑意。
他这是第一次意外地发现,因为自己做惯了病人,所以照顾起病人来,竟也是得心应手。
两日前,在得知她竟去而复返后,他心底竟蓦然间涌上那样的惊喜——原来,上次竟不是他与她的永决。
原来,还能再见到那样纯净无邪的笑颜,再听到那样玲玲盈耳的细脆嗓音,再看到那一抹明亮暖人的莺黄色
那一刹那,什么打算、什么思虑、什么顾忌,统统都给他抛到了脑后,只余心中纯粹的无尽喜悦不知不觉中,这个天上云雀儿一般灵皎可人的少女,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最暖的那抹亮色,让他心中贪恋得再舍不得放手
而在她悄然进了筠园时,他便知道的。更明白她有意不出现在他的面前,而是一直在暗处看着随着,只怕是因为担心他的病情,打算危急之际出来照顾他的。
可,他也的确没料到,这般一个灵动跳脱的少女,竟真的因为这么淋了场雨,就这么病得晕倒在了竹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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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前,庐江,兰溪草堂。
“妆姐姐,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少女星夜兼程赶回了草堂,将云涧的情形讲给姐姐听后,见她静默良久,忍不住担忧地问。
“疾入膏肓,而今,已是回天乏术。”韶妆语声有些轻低,带了几分安慰。
闻言,云雀儿的脸色开始变得更白,贝齿紧紧咬了粉润的唇瓣儿
“云雀儿,若想哭,哭出来会好些。”女医者将妹妹揽入了怀中,让她把螓首靠在自己肩上,柔声说。
她知道云雀儿虽灵动跳脱,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倔性强韧的孩子,当年在浮玉山习剑之时,五岁的女童终日里记歌诀、蹲马步、走木桩不知累倒过多少回,伤筋动骨多少次,身上被剑刃划过多少血口子就那样,听明伯父说,也从未见她叫过一声苦。
这也正是让剑宗宗主最终决定收下云雀儿的原因。
之后,一直长到十七、八岁,她也从未见这个妹妹抹过泪。
可这次哭出来,应该会稍微释解一些心中的悲恸罢。
少女枕在姐姐肩上,许久之后,她身子微微有些颤,嗓间哽咽,韶妆感觉到肩上微微的温湿果然,是哭了呢,却始终只是极安静地低泣,连声也没怎么出
过了半天后,小丫头红肿着一双眼,抬起了头。
“云雀儿,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韶妆见妹妹情绪终于略有了些缓和,问她说。
“呃?”小丫头神色有些迷惑——什么怎么办?
韶妆看着她,略略垂了眼:“那位云三公子,如今身子会愈来愈弱,身边自然需要有人细心照料,否则——”
“我去照顾云涧哥哥!”小丫头立刻义不容辞道。
但,下一刻,云雀儿的声音却又有了些迟疑:“可是,他要成亲了,枫烨姐姐看到我在筠园的话,会不高兴么?云涧哥哥他会不会为难?”她记得,自己知道以后枫烨姐姐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时是很难过的。
嗳她家这个懵懵懂懂的呆妹妹,终于也会想这些事情了么?——真是,不容易呢。
韶妆唇角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那,不让别人发现不就是了么?”
“对嗳!”心思简单的小丫头为这个两全之策开心不已,以至于完全没留意姐姐在帮她重新准备行囊时,在她贴身的荷包里置了几味药草。
次日一早,目送妹妹策马东去,女医者眸光的神色有些深邃起来
云三公子,非是韶妆不解你的良苦用心。
只是,云雀儿她自幼便是这般真挚专一的心性,但凡认定了的东西,便是从一而终。她心思单纯,于男女情。事全然懵懂,但此生此世,恐怕已是认定了你。
所以,莫论如何你也该给她个明白的。
请谅韶妆私心,我就只这么一个妹妹,自幼惯着宠着,实在看不得她难过,也容不得她吃这样的亏。
她的唇角笑意淡淡划过几分算计似的笑意那些药,应当足以让云雀儿小病上一场了,照顾了他五年,这次,也应该讨回几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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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此刻,小云雀病态迷离地躺在丹青楼的竹榻上,而她的云涧哥哥在一旁尽心心意地照顾着她。-=
少女的乌泽青丝有几缕散在了幼嫩的脸颊边,温雅的清隽公子,神色淡暖地伸手过去,正欲帮她理好。谁想,熟睡中的少女忽然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脸儿恰好朝这边侧过来,而她粉润的樱色唇瓣,就这么吻落在了云涧剔白的手背上
温暖湿润的酥。痒感觉触电一般漫开,瞬时惊得云涧心跳都快了一拍。
睡梦中的少女却是似乎觉得那淡凉的温度很舒服,下意识地把整个脸颊都贴了上来,于是,少女幼嫩嫣然的唇,带着那酥。麻的触感,也由他的手背一路移到了清瘦的手腕间,甚至,感觉到腕脉的博动,无意识地伸出粉润的舌尖,轻轻地舔了一舔那跃动的淡青色的脉博
这样妙不可言的美好触感,刺激得云涧整个身子都微微颤粟,脸上早已晕开一脉绯色,心跳惶急。
他自八岁稚龄便独居筠园,诗棋自娱,琴书为伴,一惯闲淡清心。虽博通典籍,不至于不晓男女之事,但却也从不知彼此之间的亲昵狎近可以、可以这般美妙惬意。
而此刻,他明知应当立即君子地把手拿开,可是竟是情不自禁地贪恋着方才那样心神颤粟的感觉,甚至心底有一丝隐密的愿望,如果如果她能再舔一下有多好
云涧!他被自己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惊了一跳,反应过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