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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娘亲,果真只是出身池州兰氏旁支?而你的生父又是怎样金尊玉贵的身份?
这些疑问堵在心中,但,若是他不主动提起,她便一辈子也不会问出口。如同今日她在这儿说过的这些话,出了这栋小楼,便绝不会向第二个人提起,哪怕是易晓也一样。
枫烨在屋中淡淡浏了一眼,然后几步走到了云涧的书案边。既而随手便自那尊影青缥瓷觚中抽出了那一卷革质的《突厥北境兵砦布防图》,抽了束带,随轴展开果然上面已用朱砂标注妥当。
“这是你要的东西,方才刚刚备妥。”云涧见她已自己取了出来,便也微侧过头来看着那一轴革卷,神色带了几分郑重“还是依往年的旧例,点了朱砂的地方皆是突厥防守薄弱之处,易取也宜突围;划了墨钉的则是重兵戍卫,不可轻动;而勾圈的地方地势坦平,最宜马上做战,突厥骑兵骁悍,若非万不得已,莫要在这些地方两兵相接;最后的细笔叉点处,地形复杂难辨,最宜对方设伏,行军须要谨慎。”
兵砦布防图,是一个军中绝顶的机密。而云涧,远在距北疆千里之远的江南,竟就这么将敌国的边境布防图拿到了手,并这般他细标点,条分缕析地陈述利害这等本事,实在是——称得上可怕。
他不是第一次帮她,或者说帮玄风军做这些。而且,于这些事情,也从未在她面前做过一丝一毫的掩饰。
除却他讳莫如深的身世,在她面前,作为朋友,云涧绝对是坦荡的。或者说,他们彼此之间有着绝对的信任。
“谢谢。”枫烨抬了眸看着他,敛了一惯散漫不经的目光,神色十二分的挚然诚切。
“不必。”云涧依是语声温淡,这二字答得简单。
“莫论如何,我都要替三军的弟兄们向你道这一声谢。”这数年间,若非云涧这等通天本事,玄风军上下不知在突厥手里要多吃多少亏,多损失多少兵士的性命。
虽说不知他与他身边的人最初到底是何用心,但,这份人情,她枫烨承了。
云涧并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眼前的人,对于一些未知的事情,枫烨仍是有些不安——富可敌国的资财,通天彻地的手段,对玄风军的牵制她心头微微一紧。
她信他,但,许多事情,她仍须有个明白。
半晌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语声微凝地问出了口:“七年前,在北境,向玄风军许诺纳银犒军的,是你手底下的人罢?”
云涧默了一瞬,然后微微垂了睫,平静道:“算是罢。”
“你,同迷楼有牵连?”她再问——这似乎也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不止是这些年在北疆的事情上。以往,她请云涧帮过的忙不知凡几,初时,曾不止一次地惊诧过云涧的无所不知。天下间,除却手眼通天的“迷楼”,谁能有这般了得的本事?
“嗯。”云涧仍是温淡应声,没有否认。
“那,最后一个问题”枫烨的神色比之前更郑重了许多。
“当今天下时局动荡,国中不宁。谁也不知道哪天一觉醒来,大明宫里便换了主子。”说着这样大不敬的话,北境女将语声淡漠“历来,男儿乱世建功业,眼下,倒也算个群雄逐鹿的良机。中原一地,凡是有些势力,如今只怕都在觊觎宣政殿上那张椅子。”
“我只想知道,你身边的人是否也想分一杯羹?”她与他对视,问。
只是问他身边的人,而非他。相识十四载,她太清楚他是怎样淡泊的性子。
可云涧对那张椅子没兴趣,不代表他的共事者也是如此。若细想下来,最初谋划这些事情时,云涧也年纪尚幼那真正做决定的主事者,应当不止他一人,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他们,不能的。”云涧甚至没有抬头,温淡的眸光仍落在书上,依旧语声平静,无波无澜。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那就透露出一点,她的确猜得没错,他身边的人,果然是动了这念头的,而他会阻止。
枫烨微微松了口气——云涧应下的事情,就绝不会有差。
片刻后,她凝了眸子,与好友对视,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启声问:“那,能否应我一事——日后无论如何,莫陷玄风军于陷境?”
这世上,其他的东西或许她都可以不在乎,但,玄风军却一定要守住。
这六十万的铁血雄师,已是大郢的塞上长城,更是笪鸿半生的心血。
而,只要不危及到玄风军的根基。她也并不介意云涧以粮饷牵制玄风军,以借之达到什么目的毕竟,他已抛进去那么多银子,若想收回些好处,也是天经地义的。
“好。”云涧眸光温静,应得利落如斯。
枫烨心下蓦地触动,眼底波光一闪。但开了口,却仍是一副散漫里带了几分痞气的语调:“你也知道我在你这儿一惯厚颜,这十多年来早不知欠了你多少人情。而且,日后定还会悿着脸继续欠下去。这辈子识得枫烨,你云涧怕也只得自认倒楣了。”
惯了她这般,云涧抬了眸子,神色间亦涌了些暖意。
少顷后,问她:“三日后,你便要去长安献捷了罢?”
“嗯。”闻言,枫烨神色微微一怔,而后有些散漫不经地应声说。
举国皆知,玄风军此次在北疆接连大捷,重挫突厥主力,俘获了敌方主帅——伊颉利可汗的三儿子左禄特勒(特勒:突厥可汗的弟弟或儿子,此处相当于王子),突厥阵前求和,双方缔下“云中之盟”。而本月十六,凯旋而归的玄风军诸将领将抵长安,于朱雀门前献捷于天子。
所谓献捷,便是献上俘虏与战利品。
“左禄,也在献捷之列?”云涧抬眸看着她,问。
“不错。”枫烨有些异样地笑了笑,扬了眉问“你在奇怪我怎么会让他活到现在?”
云涧眼底有一丝叹息,与她对视,却无言。
“我不会让他死在北疆的,那种杂碎,怎么配给笪鸿陪葬?”女子透了冷戾的声音微顿了一下,这是她十四年来,唯一在故友这儿显了杀伐厉色“现下,已挑断了手筋脚筋,刺了耳目,一寸寸敲碎了身上的骨头正用汤水吊着命。”女子的声音又凉淡了些“毕竟,献具尸首上去给皇帝,总不大好看。”
室中静了一静,少时后,云涧眸光温淡地静静看着她:“心里可好受些了?”
闻言,枫烨神色蓦地一滞,静了半晌,眸光飘忽地落向窗外
“阿烨,”许久后,云涧方才语声微凝地开口,唤回了她的神思。
“我知道你想劝什么,”枫烨转回了目光,认真地对视向他“你放心,我不会真的一意孤行,领着六十万玄风军弟兄去攻突厥王庭,砍了那可汗的脑袋,杀尽那些突厥鞑子的。”这一次,三军弟兄拼着命全灭了突厥最精锐的骑兵,刹尽其十余万主力。至少三十年内,突厥再无力犯我北疆。而大郢连年苦战,如今亦是国疲兵敝,好不容易得了太平日子,百姓也宜休养生息。这种时候,她不会去冒天下之大不韪,笪鸿若在世的话恐怕也不乐见如此情形的。
闻言,云涧似是神色间微现了一丝欣慰,眸光也温缓了下来,但眼底仍是沉凝的叹息。
室中又重归于静。
枫烨喜欢此时的静,正如她喜欢呆在云涧这儿——因为,这世上,大抵也只有一个云涧不会同她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的鬼话!
那个人,那些事,那段情怎么能因为他死了,她便忘了呢?
这世上,谁都可以随着渐渐久远的年光,理所当然地淡忘了笪鸿,唯她枫烨——不可以!
静了许久许久之后,枫烨才又微微抬了眸子,看向云涧,神色认真:“抱歉,虽说这是个还你人情的好机会,但你方才提的这桩婚事,我的确不能应。”
当年,她与笪鸿虽未许姻缘,但她却暗自在心底里起过誓,此生非他不嫁的。
哪怕只是一个名分,而今,她也再不愿把留给笪鸿的东西给了任何人,一分一毫也不行。
就连一向寡言的笪鸿当年也曾笑言“小烨实在是个固执透顶的小丫头。”
是呵,她枫烨,一惯就是这么固执得不可理喻。这一次,也不例外。
闻言,云涧眼底尽是了然:“你既不愿,我自不会强求。”
其实,枫烨很清楚,若云涧只是为了转移手底下的产业,根本不需这么麻烦的。他之所以会费这么大周折打算用联姻的方式,绝不仅仅想要名正言顺,恐怕有一半是为她着想的。
女子双十不嫁,毕竟难免世俗非议。那怕她位尊权重,日后,恐怕亦是阻不了愈演愈烈的坊间流言。而云涧的一纸婚书却可以免了所有麻烦。
其实,什么世俗成规、礼仪纲常,枫烨素来嗤之以鼻。
可,云涧的这份心意,她却是感念的。
而他决定联姻的另一半缘由应当是为了那只小云雀罢。
意中人要成亲了,的确是一个足以让寻常女子彻底死心的理由呢。
相识十四年,她清楚,云涧一惯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几乎从出生起,他吃药便如吃饭一般寻常。而那些难以下咽的各类汤剂,若是适当匹配,掺于茗茶中同饮的话,味道则要好受上许多。可他却从来都是茶和药分开喝的,原因只是——“不愿平白玷了茶的清味”。
所以,在有些事情上,这个病体孱弱的贵公子简直偏执得无可救药他一惯,总是自以为是地做出自己认为最好的安排,譬如,这次对他的小云雀。
枫烨一向自认从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一想到那只小云雀方才的模样,再看看此刻云涧的目光不时静默地落向窗外,似乎在忆想什么人身影似的她的神色不觉间便带了一丝忿意,凉凉开了口:“怎么,方才演了那么一出好戏,气走了你的小云雀,现在又舍不得了?”
闻言,云涧神色不动,却是微微垂了眸,纤密的睫羽在剔白眼睑下翳了一痕阴影
“那只小云雀心思比白纸还简单,现下,还不知难过成什么样子呢。”知道云涧心里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枫烨不遗余力地煸风点火“看她一惯笑笑闹闹不知愁,嗳,真不知道那小丫头抹起眼泪来会是个什么模样”
白衣公子依旧神色温静,似乎没有多大触动,下但握书的手指却不觉间微微紧了紧。
“我说,人家那么好的一个小姑娘掏心掏肺地待你,为着你的病,前后奔走了这已是整整五年。你倒说说,一个姑娘家一辈子有几年的好韶华禁得住这么耗?”话到此处,枫烨的语气更不忿了几分“你可好,让她死心的话出口得就恁般容易?更可气的是,说这样话的时候,你恐怕还是带着这一脸千年不变的欠揍的笑。”
“任她被伤成什么样儿,你都认定了这是为她好,是不是?”
云涧握书的手又紧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