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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费吹灰之力,何况她要人下的又不是毒药,想来没有哪个奴婢敢违抗她水妃娘娘去送一盘柿子之类的要求吧。还有那适时出现的地瓜。好高超的局,拿我当棋子使,就算有人看出来是柿结石闹的,一个人要怀疑的人也必定是我。
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涔涔的冷汗直往外钻。我迅速收拾好单子以后借口不打扰纱衾忙碌,匆匆告辞离去。
我摸不清楚天裔的态度。这件事他知道吗?是日理万机无暇考虑到还是视而不见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真相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权者想不详要真相或是想要怎样的真相。这就是所谓的事实。
“灵妃姐姐的名字真是好听。”翌日与他下棋时,我忽然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
他把玩着棋子,漆黑如墨的玉石制成的棋子一如他的眼睛,暗沉的光芒从不会因为刻意的收敛而让人忽略。
“你想说什么?”他静静地落下一枚棋子。
“没什么。”我淡淡地微笑,抓着棋子想了一会儿,随意走了一步。他的下一枚棋子落下,我手里的棋就走不下去了。
“我认输了。”我怅然地投子,不容易啊,有进步,今天这盘棋已经下了半个多时辰。
“你没有用心下。”他沉默地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我不置可否,就当是默认好了。
“刚才这一手,你要是落在这里就不会输了。你前面下的都很好。”
“不过是个游戏而已,没必要太过在意。”我不以为意地笑笑,如果连消遣都这般耗神的话,迟早都会过劳死。
“我希望你不要总是以敷衍的态度对待我,无论是和我说话,还是与我下棋。”他收拾好棋子,修长洁白的手指支在墨黑如夜空的石桌上,眼睛和明亮光华的桌面交相辉映。手背上的青筋微微泛起。
我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握住,微笑,“是你想太多了。答应我,不要总是逼我。”
他反手把我的手握进他的掌心。
我把自己锁在房里呆了几天。那些明争暗斗落井下石相互作践的把戏我没有欣赏的兴趣。清宫剧看的多了去,人和人都是踩着对方的人头向上爬的。一将功成万古枯,庭院深处的女人何尝不是。只怕是更加心狠手辣绵里藏针步步为营处处惊心,可惜还是别人手里的牌,一张张打出去,即使是大王小王也会有被抛出手的时候。
灵妃从此之后就消失了。消失是个很奇妙的词,再美好的事物只要没有能力在人们的眼里出现,就跟从为存在过没有任何区别。有人说她被休回娘家,羞愤难当,三尺白绫结果了自己。也有人说,她被施以家法,给浸了猪笼;原来浸猪笼不是红杏出墙的专利,但凡触犯“七出”,情节严重者都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更加流行的说法是她疯了,被父兄接回家以后,认为她有辱门楣,将她悄悄地处死了。
人们绘声绘色地描述描述从她的房里搜出的身上扎满银针的人偶,吓,栩栩如生,是我和洛儿的模样。上面的银针碧光闪闪,是浸过毒的标志。几大本医书摊开在桌上,里面的各种食物相克的原理都用毛笔给圈了出来。据说灵妃爱养小动物,可惜都养不长。现在可以有合理的解释了,都是给她试药害死的。
我比较感慨,她要生活在现代,以她的聪明才智和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保不全就是一个制药方面的专家。当听说这些年她养死了多少只猫和兔子时,我不由暗叫浪费,她应当养小白鼠的,繁殖快不说,等到应用在人身上,产生同种效应的概率也大的多。可是现在我没有机会告诉她这些了,一如我没有机会假装对此事无动于衷。
我无法欺骗自己平静地面对这件事,知道残酷的存在和亲身体验残酷是两种不同的概念。我开始觉得倦怠,倦怠这暗地里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我的鼻子常常神经质地闻到莫须有的腥气,需得在饭菜里家很多很多的辣子和醋才能勉强吃下去。我睡的极不好,常常梦见有陌生的女人对着我惨厉的笑,有时候凄凉,有时候忧伤,她们的头是变换着的,忽而边成灵妃,忽而变成洛儿,甚至还会变成清儿的模样。我站在那里,大声问她们到底为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只是诡异地笑,忧伤而凄凉。
“啊!”我从睡梦中挣扎着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呢。”他支起身子,关心地问。
“没什么,一个梦而已。”我轻描淡写,勉强对他笑,“不好意思,吵着你了。”
“没关系,要是睡不着,我就陪你说说话,等到累了,自然就睡着了。”他抚慰地拍拍我的后背,“快进被窝,别又冻着了。”
我依言乖乖躺下,却没有说话的兴致,只能疲倦地摇头,道:“我不想讲话。”
他抱着我的身体明显僵滞了一下,而后柔声说:“没事,不想讲就不想讲。咱们就静静地躺一会儿,如果困了就睡好吗?”
我在他怀里点头,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可以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节奏清晰而平缓,没有一点早搏或是心率不齐的征兆。
我咬住下唇,抑制住叹息的冲动。懒懒地眯着眼,什么也不想,把脑子清理成一片空白,空白到一切疑虑都不允许存在。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去找过灵妃,在楚天裔采取行动让她消失之前。
她的面容先是愤怒惶恐,慢慢地沉淀为平静,和我相似的平静;区别在于我的平静里承载着疲倦的淡漠,而她的眼中蕴藏着无边的凄凉,那种绝望是如此深刻,仿佛黑夜,吞噬了所有的希望。
她不愿说,我也就无法从她口中知道我想要知道的真相。我没有坚持,甚至没有劝诱;从我开始决定将她当成凶手的时候,真相就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至少对于我而言是这样。那个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借着自以为是的我完成了他精心布置的局,然后将所有的挣扎痛苦统统丢弃给我去承受。他一步一步地诱导着我往他设定的方向走下去,直到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我再一次充当了高超的谋杀艺术里的那把锋芒毕露貌似主宰全部实则只是工具的刀。
新皇、楚天裔、灵妃甚至纱衾还有王平,他(她)们各自在这出真实的戏剧里担任了什么角色,导演?编剧还是演员。
或者如我一般,只是工具。
只是工具。
工具就不应该有任何喜怒哀乐,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如何被心不甘情不愿地利用,都应该安之若素。
我不是一个出色的工具。我会觉得忧伤,我会在没有真正融入自己的角色之前就开始倦怠。
无可救药的倦怠。
“你来管理府里的女眷好不好?”早晨起来的时候,他边自己穿上衣服,这件事不要指望我能帮上任何忙,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
清晨的阳光在他年轻英俊的面庞上镀上了一层眩目的金色,明亮的让我不敢睁开眼。
“我累了,我想睡觉。”
累到病倒。
哥哥 ↑回顶部↑
已经快到春节,府里忙的天翻地覆。我却躲进小楼成一统。太医照例说我是感染了风寒,需慢慢调理,其中倒有一个老成的,趁四下无人,低声劝慰我要放宽心。呵呵,妃嫔们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有心病。他倒是个一心以病人利益为重的好大夫。所以我感激地对他笑笑,唤鸳鸯绞了块一两的车马钱与他。
胃口依旧没有任何起色,嘴里总是发苦,什么东西都嫌腻得慌。洛儿来看了我几次,从灵妃被问罪以后,她的身体恢复的速度与我身体衰弱的速度一样惊人。受害者看到凶手被伏之于发法,永远都会欣慰。才多久的工夫,病人与探视者的身份就发生了对调,不可谓不感慨万千。
楚天裔愈发忙了。除了身为京师近卫军统领,他还掌管着户部,每到年底,必定是最忙的时候。
高高在上的王爷日理万机的关头还不忘每晚过来陪我半个时辰,直到我安息就寝才悄然无声地掩门离去。我是不是应该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在心中谋划如何肝脑涂地回报他的圣眷?为什么我只是漠然,找不到任何感动的理由。静默地看着他温和的笑容和关切的询问,他的身上好象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纱,虽薄,却已经足以将他的面孔模糊化,连带着他的声音也一并的暧昧不清。
我的眼睛恐怕坏了,我什么也看不真切;我的耳朵也近于失聪,捕捉不到他飘渺的话语。我和他之间,隔了层厚厚的墙,一堵我们曾经尝试着推翻却在一夜间重建的墙。
有些东西不是高墙所能阻隔的,比方说流言。
高墙是滋生蜚短流长的温室。
太清闲的女人总有无穷无尽的惊人的想象力。
关于灵妃、洛儿和我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有新的版本流传于世。在她们的口里,我成了幕后最大的推手,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脚下。洛儿流产,灵妃被黜,唯一的赢家只有我。黄雀捕蝉,螳螂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才是真正的获利对象。故事的绘声绘色跌宕起伏精彩绝伦让我自己都快虚荣心膨胀到相信我有这样的实力,纵横捭阖、睥睨天下。
我的病倒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因为我心虚。
我确实心虚,想不到我平日装模作样弄得太好,以致于在别人心目中留下了心思缜密运筹帷幄的强人印象。
真正心虚啊,我哪有这样的头脑和心理素质去布置这样的局。
如此厚爱,我真当是诚惶诚恐,汗颜至虚脱。
“多精妙的主意啊,我就想不出来。”灵妃的话犹在耳边时时响起,她或许走错过很多步,这件事倒认的极清。
所以她是一个聪明人。
聪明人都想不出来的主意,愚笨着如我又何德何能。
不知道这些散播流言者的目的达到了多少。反正鸳鸯的神色已经有点不自然,洛儿来串门的次数也大为减少,当然这恐怕与楚天裔当着我的面叮嘱她不要总是打搅我有着莫逆的关系。唯一没有变化,抑或是对我更加亲热的人是绿衣。
她给出的理由是王爷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你。
我是该欣喜若狂感激他的信任还是该歇斯底里毁了这压抑的一切。
旧历年的炮竹声在伊若回到家里的时候响起。
一同到来的还有商文柏,那个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名字。
他出现时的身份颇为有趣,伊若公主的家庭教师。呵呵,不厚道,我的大哥,一来就抢我的饭碗。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控诉就已经泪流满面。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带我走,带我走。”
他拍着已经哭得打嗝的我的后背,轻声说:“好。”
“嘉洛,你还好吗?”
多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是谁,幸而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记得。我不是水柔清,不是水家的大小姐,更不是应当承受这一切的人。我只是司嘉洛,来自异时空的过客。
楚天裔听说他精通医术,便同意让他给我把脉。
我照例是要躲在帏帐后面的,紫色的厚实的布幔下,我的手腕纤细苍白得有如风中瑟瑟发抖的单薄的梨花瓣。我们之间隔着布幔,紫色的厚实的布幔,可是我依然清晰地看到了他微蹙的眉头,这种焦急心疼的表情将他好看的面庞纠结成一种名为“关心”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