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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说起白朗时,她很惊讶,一闪而过的念头冒出来,但因为当时还有许多事是她急于知道的,所以并未打断邵九的叙述,直到此刻才想起来问。
她不是没有想过其实白朗便是那个写手札的人,但,在心底却很清晰的否认了。其实没有特别的原因,她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却有一种莫名其妙地预感,那——不是一个男人。
因为,那份手札上字字流露着一种只有女人看了才会感同身受的情感。而感受到这一点,也是出于一个女人最纯粹的直觉。
而且,奇怪的是,本来那一切已成为过去,无法改变,关于最重要的事,她都已经得到了答案,其实不应该太过在意手札的事,却不知为何,她却很想知道。
宝龄说完一番话,直视着邵九,等待他的回答。没错,她相信他会回答,方才他已承认了所有的一切,现在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恐怕再简单不过了吧?
因为他根本无需隐瞒,对于他这个罪魁祸首,宝龄都束手无策,何况一枚棋子?她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但这一次,却出乎宝龄预料之外。两人的脸几乎只有半米的距离,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此刻,纵然过道内再黑暗,宝龄亦可以模糊地看到他的脸,毕竟,她已经在过道里有一会儿了,基本适应了这种光线。他的五官清丽而优美,每一寸如雕刻一般,他的睫毛轻轻扇动,遮挡住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眸,仿佛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思。
良久良久,他仿佛做了某个决定,抬起眼眸,朝她微微一笑:“关于这一点,恕我无可奉告。”
这算什么?宝龄怔怔地看着他,顿了顿才道:“为什么?”
虽然方才她的心情无比起伏,但还是能感觉到说起白朗的时候他的神情与语气那么从容淡定。并且,他将白朗本命希朗,是佛手的徒弟,以及白朗如何用某种类似于罂栗的药物,控制阮氏,让阮氏的承受力与控制力越来越弱,与顾老爷的关系日趋恶劣,直到频临决裂,故此受到邵九的诱惑,与他合作的事都极为详细地说了出来。
纵然宝龄猜测道一些,但之前顾府发生的那些事,丝丝缕缕,她也是听了他的叙述才全部串联起来。因为她原本不知道具体的经过,譬如说,邵九一面取得顾老爷的信任,挑拨阮顾老家的关系,一面又利用阮氏,用双重的渗透来达到同一个目的。
而他相邀她游春申湖的那一日,便是他行动的那一日。而之后的每一步,或许在她当时看来极为随意,却亦是另含深意。
那些事,在听到他那么淡然地说出来时,她不是没有难过、心寒、自嘲,但此刻,她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那些如此重要的事,他都能用那样平静的口吻叙述出来,丝毫没有回避,甚至说得极为仔细,可想而知,他并不在意旁人知晓,至少此刻已是。然而既然恩赐,他又为何独独要隐瞒关于手札的事,对那个手札的拥有者讳莫如深?
这才是宝龄此刻迷惑的事。
隐瞒这件事,理由大致不过几个:一、这个人是她所熟识的,怕她找他麻烦。但很快这一点便被宝龄否定了,白朗也是她所认识的,她又能做什么?何况,邵九又何时关心过旁人的生死?
第二点、那个写手札的人,与她有莫大的关系,或者此刻还在她身边,所以邵九此刻还不能说。
虽然她想不出到了此刻,邵九为何还要留一个在她身边,但从他要带走她看来,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那个人会是谁呢?
难道是招娣?
在这个时空里,与她有关系的人都不在了。除了一个招娣,还算是她的身边人。
招娣么她仔细地回想招娣的举动,也找不到任何破绽或证据。
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便是那个人对邵九来说有一种特殊的意义,是一种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所以,即便到了可以全部坦白的时刻,他还是不愿意透露那个人的姓名或身份。
只是,会有这样一个人么?
这世间竟还有一个人,是这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少年悉心想要维护的?
一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宝龄心头竟浸过一丝微微的涩意,抬起头,仿佛讥诮般地扯了扯嘴角:“想不到,你也有不愿出卖一个人的时候。”
这句话有些生冷,却含着一丝赌气的成分,只因她很清楚,他若不肯说,那么任何方法都无法让他说出来,而此刻心头的情绪又难以言喻,所以憋了半响,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挪动身体,这一次,她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靠自己的能力缓慢地前行。
看到她的举动,邵九亦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微笑不变,漆黑的眼眸中有一丝淡淡的无奈。
过了一会儿,宝龄听到邵九慢慢地道:“是,只此一人,我不会出卖。”
那份手札是谁写的,他已猜测到。对于那个人,他虽不知道怎么说,却也并无太多的情感。他不肯说,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
宝龄方才做了许多种猜测,却唯独没有想到,那个人与她有一种极其微妙的联系,的确是离她很近的“人”,却又不是“身旁人”。并不是她想得不够仔细,而是——那种联系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关于那些事,或许是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她,或许是他根本没打算告诉她,至少此刻不想。至于为什么,或许与他内心深处那些无法理清的感觉有关。他有些无法确定:倘若她知道了真相,会如何?
无疑,她早已将顾万山当做了亲人,失去亲人的感觉他不是没有体会过,若失去亲人的同时,又让她知道,其实那些人原本根本不会成为她的亲人,而她亦是间接导致那一切发生的人,她应当会无法承受的吧?
邵九默默地想。
所以,他选择用他的方式隐瞒。
而他的话在宝龄听来,却是别有一种滋味。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世间,真的有他真心维护的人。这个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是个女子吧?无论从手札上的字迹还是一种直觉都能猜测到
他所维护的女子
她的动作一顿,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微微刺了一下,随即,却在心底嘲笑一声: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沈宝龄?下一秒,她长嘘一口气,继续前行。
地道竟没有想象中的长,就像是地铁的原理,平日在地面上看似很长的蜿蜒的路,到了地下却由于没有障碍的直行而缩短了许多。
很快到了出口。
邵九将身子前倾,蹲在地上,在那扇石门左侧捣鼓了一会儿,用力一推,沉闷地一声响,门微微打开一条缝。
霎时,拂晓的微光透过那条缝钻进来,在密道的地面投下一缕斑驳的影。
邵九贴着石壁侧身朝外看了看,转过头朝她微微一笑:“好了,可以出来了。”
宝龄跟着邵九攀爬上那扇石门,走出密室,然后,站住。眼前的是一片密林,巨大的参天古树枝叶横亘交错,隐约的鸟鸣声从远处传来,应当是远离阮府了。
突然的光亮,纵然是晨光,并不刺眼,但还是让宝龄一时有些眩晕,她眯了眯眼,好不容易才再一次聚集视线,一股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那么长的时间,在黑暗中相对,此刻走到阳光下,宝龄与邵九相对而视。
白衣乌发的少年,依旧那么清丽优雅,幽沉的眼眸在阳光下如同折射了各种绚丽的宝石,静静地看着她微笑:“现在,我们该走了。或者,你愿意由我帮着你走?”
宝龄抿了抿唇,怎么办?此刻她身上没有任何束缚,似乎可以立刻大步流星地转头走掉。然而,她也知道,就算他并不会真的绑着她,但也总会有办法再一次找到她。
倘若他再一次回南京府,会不会便不会再如同此次这般幸运地离开了?
只是她脑海里索绕的是另一件事。那件事,究竟该不该让他知道?是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
“你不用绑着她,纵然绑着她,也是无用。因为她根本不能跟你回去。”在宝龄思索之际,前方树丛中忽然想起一个低柔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宝龄愣然地抬起头。
绿影婆婆,从树丛中走出来的女子,纵然已不那么年轻,却有一种天生的沉静与高贵。
如古玉般的明眸,美得叫人移不开目光,只是,那双眼眸此刻并不是望着她,而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身后那个同样世间无双的少年。
骆氏
贰佰伍拾贰、 不能带她走的理由
“是你。”看到眼前这个女子,邵九低沉地吐出两个字,随后,慢慢地走到宝龄身前,目光深邃,直视骆氏,稍后,若有所思地牵动嘴角,“我终是小觑了你,原来你制定密道出口所在。”
在阮府的这段时间,除了阮素臣等人居住的地方,不是那么容易进去,他曾暗中调查过其他空置院落的地道分布情况,发现一件事:其余的房间都没有设有密道。只有西苑。他本来有些迷惑,但很快便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其余的院落,不是处于阮府的中央位置,便是一面临街,即使修建密道,也需耗费极大的工程,甚至容易被发现,而西苑虽地处偏僻,却也是整个阮府中,最靠近此刻这片密林的地方,在西苑修建地道,比任何地方都要省时省力、事半功倍。
他由此推断,这条密道是在阮克政权初定时所修建,自然是为了防止某种意外而可以逃生,在权势贵胄之家有这样的密道并不奇怪。而密道之所以年久失修,是因为之后阮氏皇朝并未发生过太大的动荡,这条密道没有派上任何用场,自然也渐渐地失去了作用,既是如此,经过那么多年,知晓这条密道存在的人应当不多。首先,阮素臣一定不知道,否则不会任由他住在西苑,故此,他才想到要利用这条密道。
只是,他终究忘记了一个人。他没有想到,知道这条密道的。居然是骆氏。
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发现了。
邵九思索着下一步要怎么走。但同时,他并不那么担心,这不是因为他凭借与骆氏的关系而相信骆氏不会对他有所阻扰。相反,在他的心中,即便无法改变,也不愿意承认那种关系。他之所以那么从容,是因为他很确定,倘若他真想做什么,哪怕此刻骆氏带了人来,也无法阻止他。何况,此刻南京城一片混乱,骆氏带来的,最多不过府中的家丁罢了。
很多时候,他愿意从人性的弱点去判断一件事,譬如感情的羁绊,但面对骆氏时,他一切却只从理性出发,用最现实冷酷的想法。因为他一直认为,骆氏便是那样的人。一个失去了家园能投靠敌人,从容活下来的人,会有什么情感么?怎么可能?
宝龄怔怔地望着骆氏。骆氏此刻忽然的出现在她预料之外,但她却是知道,骆氏迟早会出现的。骆氏不会让她离开。不,应该说,她离不离开或去哪里,骆氏并不応,她想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眼前站着的两个人注定有一种无法割断的联系,这是宝龄第一次看到两个人以清醒的面目面对面,邵九最初有微微地讶然,但很快便恢复到从容不迫的模样,此刻,他看起来仿佛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