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二日,顾老爷便出发去了南京。又过了几日,很快便到了七月初七。吃过饭,宝龄便叫人准备了辆马车。
为招娣做“后援团”的事,宝龄本想叫上宝婳与连生,也好热闹些,可大约是因为顾老爷不在苏州,连生一早便与祥福叔去了店铺,而叫她意外的事宝婳亦出了门,她只好作罢。
下午时分,宝龄从瑞玉庭出来,看完过阮氏之后,便带着招娣上了路。
从苏州往北,折而向西,穿过有“千年元和地”之称的元和镇,就到了“黄埭镇”,而春申湖,便是黄埭镇的明眸,是顾盼生辉的眼。
一路行来,因近黄昏,凉风丝丝,特别惬意,直到暮色四合,宝龄才到了春申湖,在裴家圩落了车来。
环看湖岸,这块方圆二千亩的湖泊,水岸或高或低、水线或曲或折;蜿蜒曲折的土堤,堤上垂柳依依;由竹板搭成的浮桥在莲丛里穿行。湖边有亭,有五孔拱桥,还有延伸出鹅卵小径,纵横交错、九拐十八弯,五颜六色的植被,绚丽多彩、浑然天成。
而此刻,湖边已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多半是年轻的男女,也有一家几口人来游湖玩乐的,一派闲适风光。
湖边有个临时搭建的亭子,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围在亭子里,手中拿着针线,正互相嬉戏叙话,正是用来比赛“巧娘”的地儿。宝龄与招娣去亭中坐下,便见那些姑娘们围在一起,小声细语地说着话。
“巧姑娘,你名字里有个‘巧’字,这针线活儿又做得那么好,看来这‘巧娘’一名非你莫属了,咱们争也是白争,还不如帮你鼓鼓劲儿呢。”其中一个姑娘道。
那被称作巧姑娘的女子因为被围在其中,只为其声不见其人:“你这是哪里话。你刚才的鸳鸯戏水,我可绣不来那样精致的。”
另一个仿佛与头一个姑娘脸顿时红了,啐道:“小蹄子,乱说什么呢。”双眸一转,却又压低了声音道:“巧姑娘真是好命,听说连你家爷都亲自为你鼓劲呢,你们家爷可是已经来了?”
这话一出,一群唧唧喳喳的少女全部停了下来,一双双眼珠子都死死地瞪着巧姑娘所在的方位,眼底的火苗都快要蹦出来。
宝龄不觉好笑,看来这群女人这么巴结这位巧姑娘,并非为了巧姑娘本人啊,而是为了那位“爷”,也不知那位爷是个什么人物,惹得这群女子这般春心荡漾。
但宝龄更为关心的却是那位巧姑娘,因为那巧姑娘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倒像是在哪里听见过。
忽地,一阵喧闹声,湖边又来了一辆马车。不知是谁说了句“那不是大帅府的马车么?车里不知是谁?”那群女子的目光便又被吸引了过去。
宝龄心头亦是咯噔一下,大帅府的马车?如今天下有几个大帅府?不正是阮家的马车么?果然,她望过去,便见那马车上,用金丝线绣了个大大的“阮”字,如一面旗帜,迎风招展。
那辆马车缓缓驶过,仿佛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谁知到了湖畔,那马车却并未停下,反而径直朝前驶去。
前头,是一排建在树林上的长廊,招娣一拉宝龄的衣角道:“大小姐,那儿应当是给权贵们今日赏月、看热闹安置的。”
宝龄微点下头,朝长廊上望去,果然见依稀有几个人影却被树林遮盖住,看不太真切。只见那马车在林边停下,那马车夫掀起帘子,似是恭敬地迎候。然后,有一男子跳下马车,那男子落了马车,便伸出手,片刻,一只雪白的手搭了上去,一个穿鹅黄绣花旗袍的女子,慢慢地走下车来。
宝龄的之以理还在那男子身上,却听身旁诱人道:“呀,原来是少帅夫人!”
“可不是,怪不得,听说那位少帅夫人姓马,闺名宛琪,是马副官的女儿,亦是警察厅马老厅长的侄女,如今新厅长的堂妹,两年前刚嫁给了少帅。”
宝龄不知她们嘴里的少帅指的可是阮素臣的大哥,那位阮家的大公子阮文臣,听得她们说起那些熟悉的名字,不觉竖起了耳朵,却听一旁有人轻笑道:“顾大小姐!”
她一转身,眉头挑了挑,随即笑了:“拾巧!”
那被围在中央的女子,不是拾巧是谁?原来这群女子嘴里的巧姑娘,便是拾巧。那么她们嘴里的“爷”宝龄正待开口,已听拾巧道:“爷在树林长廊里相候,小姐请移步。”
听到这句话,那群姑娘们再也顾不得看谁家夫人了,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有惊讶的、有好奇的,居多带着一丝探究。
被人这么瞧着,宝龄实在不太自在,抚了抚额头,她朝拾巧道:“麻烦你带路。”又朝招娣使了个眼色,招娣即刻领会,不再跟上前去。
宝龄一走,那些姑娘便将招娣围住:“喂,你家小姐是哪户人家的?与九爷认得么?”
招娣一愣,还是道:“我们是虎丘顾家,刚才那位,是咱们的大小姐。”
一群人立刻噤了声,都说青莲会的九爷与顾家大小姐有了婚约,竟是真的,否则怎么七夕之日,相约在此?
可这位大小姐惊讶好奇的目光已有大多转为不屑与酸意。
宝龄由拾巧引路,来到了长廊中,相对湖边,这里安静了许多,长廊中细碎的话语随着风传入耳中。
“一别多日,邵公子别来无恙?一年前要不是邵公子相救,妾身怕已遭贼人暗算。”一个柔糯的女声道。
“举手之劳,阮少奶奶不必放在心上。”
这个声音低沉,优雅中透着一丝淡淡的慵懒,宝龄脚步顿时一怔,却听人唤道:“顾大小姐!”
宝龄抬头,便看到出声唤她的,正是刚才最先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个男子,细看之下,也不觉有一丝错愕:竟在这里碰到了马俊国!
随即一想便是释怀。对了,马俊国,不正是刚才那群女人说的新厅长?
马俊国朝宝龄身边张望了片刻,见她身旁只有一个拾巧,神情不免流露出几分失落,随即却又笑道:“未想在这里遇到顾大小姐,顾大小姐是一人来的么?”
宝龄笑笑,正要开口,却听那个淡淡的声音道:“顾大小姐,是在下邀约的。”
邵九一身墨色的袍子,撑的肌肤更是白皙,而一双眸子却黑得深沉,唇边挂着一抹恬淡的笑,正静静地望着宝龄。
与此同时,那位阮少奶奶竟亦是一怔,原本不经心的目光扫了过来,直直地落在宝龄脸上。
马俊国赶紧道:“顾大小姐,这是舍妹宛琪,这是”
话还没说完,马宛琪便轻轻一笑:“虎丘顾家的大小姐,我与文臣成亲之时,咱们见过。”
捌拾陆、七月初七夜(二)
宝龄自然没有见过这位阮家少奶奶,几年前去吃喜酒的是真正的顾大小姐。她曾经听说过,阮大帅身边有个极为信任的副手——马副官,是江南警察厅马厅长的兄长,马俊国的大伯,却原来阮家大公子娶的也正是那位马副官的女儿,马俊国的堂妹。
这位少奶奶珠圆玉润、五官鲜明,是一种极有福气的美,怪不得阮家会喜欢,叫她做了大儿媳。宝龄匆匆打量一番,笑一笑,落落大方道:“阮少奶奶。”
马宛琪笑一声:“算起来,顾大小姐是文臣的表妹,我就随着文臣喊你一声宝龄,你若不嫌弃,便叫我表嫂与宛琪都可。”
“表嫂。”宝龄展颜一笑:“对了,我爹前几日去了南京,此刻,怕是已在与表舅叙旧了,不知表舅、表舅妈、大表哥与府上的人都好么?”
这些人对于宝龄来说虽是全然陌生,但场面话说说并不难,只不过除了刚提到的三个人,她实在不知道阮府还有哪些人,只好一笔带过。
马宛琪笑道:“都好。家母老家在苏州,我每年都会来此,原本文臣是陪我一道来的,只是姑父前几日来了南京,他抽不开身,便叫我来苏州一趟,顺便探望姑母,我一路听说今儿这里热闹,便来瞧瞧,没想到倒是遇到了宝龄。”
马宛琪这一声姑父姑母,自然是随着她夫君阮文臣叫的。宝龄应了一声,两人又寒暄了一番,马俊国已笑道:“好了好了,宛琪,你们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生疏。大家坐下来再聊何妨?”
马宛琪朝宝龄笑一笑,跟着马俊国坐到了最角落边的圆桌旁,那圆桌边有一副竹帘,将几只桌子隔断开来,她毕竟是女眷,虽是跟着堂哥一起,但也需避讳。宝龄正迟疑,拾巧已将她拉到邵九身旁,小声道:“小姐,您坐这儿。”
宝龄一抬头,便看到邵九微笑着凝视自己,不觉心一跳,别过头坐了下去。
邵九移过目光,微微一笑道:“拾巧这丫头听说今日春申湖畔在选‘巧娘’,一时兴起,想来参加,青莲会都是一群男人,我想起她与顾小姐总算有些相识,便请顾小姐过来。”
原来如此。宝龄微微吐了口气,却又不知怎么,心里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这种感觉来得突然,像是指甲划在玻璃上发出的声音,很快便一闪而过,余音却绕在心头。
只不过片刻,她便调整了心态道:“那倒巧了,我房里的丫头也来选‘巧娘’,我倒不晓得要站在哪一边了。”
她本是无心之下随意说出来的一句话,邵九的眉梢却微微地挑了挑,眼中似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确,人最要紧的,是要弄清楚自己究竟应该站在哪一边。”
这句话为何像是别有深意?宝龄别过头去,邵九笑得云淡风轻,哪里像是别有深意的模样?
天色渐沉,拾巧已与那群女子会合,准备比赛。宝龄倚在栏杆边望去,招娣不时朝这边张望,咬着唇,神色紧张。
她不觉失笑:小妮子,怕是很看重这场比赛!她刚想开口,却见邵九慢条斯理地站起来道:“走,咱们下去看看,我答应了拾巧为她鼓劲,我可不想以后都吃不到她做的梅花糕。”
宝龄一怔,想起拾巧对邵九流露的信任,心想到,这信任原来不是无端的,邵九对拾巧,应也是不错吧?否则他亦不会为了拾巧,出现在这里。她想着想着,随即也笑了。
沿着小树林慢慢下坡,月亮已升上了天边。那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安静下来,整齐地坐在湖边,听着那管事的婆子一声令下,手下便飞快地动起来,一时间静谧无声。
两人沿着湖面走,仿佛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俱都沉默不语。宝龄望向夏日夜色中的春申湖。
近看湖面,春申湖用一种极为极致的方法演绎的水的形态与秀气。水域或大或小、水面或阔或窄。湖面又如一匹平滑的绸,整片紫蓝色的天空仿佛松松泡泡地堆在湖里,有了银的灰色;偶有一块没被掩住的湖蓝则湛湛地发亮,一切变换成了一幅氤氲不开的水粉画。四周的农舍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湖面上,一艘艘船或停泊,或朝岸边驶去,是归家的人。
“你的伤好了么?”宝龄忽地开口道。
远眺湖外,岸芷丁兰,郁郁青青,草长莺飞,水天一色。春申湖衔远山:西南端的阳山,在一片夜雾中朦朦胧胧,极目四望,近处风荷起舞,远处烟树迷离。村庄、田野、还有温煦的晚风,都宁静着。
只是这片宁静,却叫她无端端地心慌意乱,她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