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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的事。宝龄此刻几乎能够确定。与阮素臣相处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是云淡风轻的。她与他说清楚一切,要“分手”的那一日,尽量避免去看他,但还是在他眼底看到伤痛,只是那伤痛虽深,他至少亦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这一刻,他似乎也有些乱了。
盯着阮素臣看了半响,宝龄深深深呼吸,开口道:“好了,我很平静,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如果真的有事,你现在不告诉我,待会儿我总会知道,再大的事,我相信我能够承受。”
阮素臣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漆黑的瞳仁里藏着深深的疼惜,良久道:“你还记不记得,姑父最近在做花市的生意,有一片花溥园?”
“是,我跟娘还去看过。”不是阮氏,而是顾老爷?宝龄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已有些明白过来,“那片花圃园怎么了?!”
阮素臣眼眸幽沉:“那片花圃园的山洞里,被发现存放的不是花苗,而是”吸了口气,他才道,“大量的枪支武器,与硫磺。”
枪支、武器硫磺?!宝龄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她记得,她记得那个山洞!去花圃园参观的那一日,她还曾好奇地问过顾老爷,那山洞是牌什么用场的,当时顾老爷说,那是一些外国进来的名贵花苗种子,因为或许不能适应这里炎热的温度,所以要存放在相对比较阴凉的山洞里。
怎么可能是枪支、是武器,还有硫磺?若她记得没错,硫磺不止可以制造花爆竹,还可以用来制造火药。
“不,不可能,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爹要存放那些东西做什么?”宝龄挤出一丝笑,忽地想到一种可能性,却又随即自顾自的摇头否定道,“我爹是个正经的生意人,不会为了牟利,做那种生意。”
此刻,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那便是,军火商!也就是进行军火买卖而从中获利的商人或组织。但绝不会,顾老爷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整个苏州城、甚至整个南方的百姓都知道,苏州虎丘的顾老爷行商有道,又为人慷慨慈悲、博施济众,所以顾府亦有“积善之家”的美名。她更曾亲眼看到那些商人遇到困难,纷纷来向顾老爷求助,这样的人,又怎会为了利益,贩卖军火,害人害己?
无论是哪个时代,私贩军火,是杀头的死罪啊!不可能!绝不可能!
“姑父不是拿那些东西来牟利。”阮素臣的神情有些古怪,“那些武器君侯,亦并非本地制造,而是来自于国外。”
“你是说,我爹并非卖家而是买家?”宝龄冷笑一声,“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是为了牟利,而是用钱去买那些东西?买来做什么,难道用来观赏?简直是滑稽可笑、荒谬之极!
“你说,我爹买那些东西来做什么?”宝龄几乎有些愤怒。但渐渐的,她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因为她看到阮素臣的表情很凝重,几乎对她的反问没有任何一丝的迷惑,然后,她想到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这件事?”
此刻,顾府已近在咫尺,马车缓缓的停下来。宝龄听到阮素臣低沉的声音传来。
“南京派人来,让大嫂即刻动身回去,以为内大帅府发生了一桩大事。”顿了顿,道“我父亲在栖霞寺差点遇刺,刺客往来的信件被截获,同时,警察厅的在花圃园查出大量军火,而那个指使行刺我父亲的人,便是姑父。”
话音刚落,他便听哐嘡一声,身边的女子不知何时一条下车去,只看到一角裙摆,消失在顾府的花园中。
“宝龄!”
玖拾、顾府惊变(二)
宝龄没有听到阮素臣焦急的呼唤声,就算听到了,她亦不会停下脚步。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回去弄个清楚明白!
深夜的顾府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与以往的静谧不同,连空气中都带着一丝凝重的压抑。宝龄脚下飞快,却忽地撞到一个人。
祥福叔将她虚扶了一把,沉声道:“大小姐,太太吩咐,大小姐一回来便去大厅!”
“祥福叔,爹他”宝龄张了张嘴。
祥福叔叹息一声:“大小姐还是先去太太那儿,太太在等您。”
顾府大厅里,一片灯火通明。
阮氏站在堂中,苍白的容颜恍若透明。直到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身,她才蓦地回过身去:“宝龄!”
“娘”宝龄本想问什么,但一看到阮氏的模样,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阮氏一双眸子已是通红,想是哭过许久才造成的整个人憔悴不堪,单薄得仿佛随时会倒下,她一把将宝龄抱在怀中,声音带着难以自制的颤抖:“你爹他,被扣留在了南京。”
“娘,到底怎么回事?”不知是不是由于阮氏在怀里颤抖起来,宝龄只觉得整个人亦是颤抖起来。
扶着阮氏坐下,贾妈妈端来一盏茶,那茶搁在桌上,阮氏并没有接过,只是呆呆的坐着,不知过了多久,那激动的情绪才平复下来,缓缓叙说事情的经过。
事情与阮素臣说的分毫不差。今日是阮家三姨太骆氏的生辰,阮克如同往年那般,陪骆氏去栖霞寺上香,却在寺庙的厢房中遇袭,那刺客被抓,搜获与主谋者来往的信件,那信件,来自顾老爷。警察厅奉命连夜彻查此事,才发现顾老爷的花圃中,藏了大量的枪支弹药。阮克大怒,查封了花圃,将顾老爷扣留在南京。
炎热的夏日,顾府大厅里的气温却如冰室般寒冷。阮氏断断续续说完一番话,已是虚弱不堪:“不行!我不能坐在这里,贾妈妈,快叫人准备马车,我要我要去见老爷!”忽地,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太太!”贾妈妈眼眶顿时红了,急忙将阮氏扶起来,“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太太啊——”
“贾妈妈,扶太太回屋去。”宝龄深吸一口气道。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千万要冷静。如今的形式,顾府只剩一帮女眷,阮氏怕是再也受不起任何刺激,宝婳更不用说。只有她,若她也乱了,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几个下人将阮氏扶回瑞玉庭,贾妈妈挥退了众人,拿来清凉提神的精油,擦于阮氏两侧的太阳穴,才低声唤道:“太太,太太”
阮氏慢慢地睁开眼,神情苍白而疲倦:“莫要叫了,我醒着。”
贾妈妈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眶又红了:“太太,老爷他”
“老爷”两个字,听在阮氏耳中,像一根冰寒刺骨的针,扎在心头,叫她生生的一颤,近乎喃喃道:“竟是这样”
贾妈妈一惊道:“太太也不晓得么?我还以为太太与那人说好了,故意设局让老爷”
“我不晓得!”阮氏声音若阴冷的地下发出,带着颤音,“那人只与我说好,三个月后,会有办法替我完成心愿,我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办法。何况,就算我设局,他若根本没有那个念头,又怎会上当?”
“太太是说,老爷本就想置舅老爷于死地?”贾妈妈脸色苍白,“老爷为何要如此?”
“为何?”阮氏凉凉一笑,“你知道老爷为何不敢动我?你以为老爷真是奇了怜惜之心,顾念夫妻感情?你错了!他是暂时不敢动我,不是因为我阮瑗真,而是我背后的阮家!只有叫阮家倒台,我对他,才构不成威胁,他才能毫无顾忌的除掉我,为他那深爱的女人报仇!更何况,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当年那件事,表哥是他心头最大的一根刺,你以为他真的甘居人下么?他不甘!否则也不会藏了那么多的武器,不是用来寻找时机推倒阮家是什么?这次的事,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这几天来他对我虚情假意,亦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只要阮家一倒、我一死,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人知道当年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再也没有人知道,如今的大善人顾万山顾老爷,原来不过是个无名无姓、连自己祖宗是谁都不晓得的孤儿,他之所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财富,是靠出卖兄弟,卖友求荣,卑鄙无耻的手段得来的!”深吸一口气,阮氏幽幽道,“只可惜,他还是着了那少年的道,若我猜得没错,那少年答应了帮他,结果,早已将消息透露给了表哥,表哥才会有所防备。想不到顾万山昔年忘恩负义、贪慕虚荣,到头来,也要被人出卖!这是报应,报应”
凄厉的话语回荡在瑞玉庭,贾妈妈好不容易才喘过一口气道:“那太太,如今,要怎么办?舅老爷那边”
“贾妈妈,你还不明白么?此时就算我出面说情,也无济于事了。当年的事,对老爷来说是一根刺,对表哥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段见不得光的过去?他们两人虽表面看来在同一条道上,心里却彼此堤防了十几年,否则,当年表哥亦不会让我嫁给他。明里是恩赐,实则不过是更好牵制他罢了,如今,他一有异心,证据确凿,表哥还会容得下他么?”阮氏笑了笑,那笑容终究带着几分酸涩与无奈。
她的婚姻,原本不过是利益的交换,可笑她当年还一厢情愿的以为,是上天的垂帘。如今,烟消云散,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结了疤、生了茧,冰冷寒凉。良久,她的唇边露出微笑:“何况,这不是我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么?求而不得那么多年,除了毁去,还能如何?贾妈妈,我还能如何”
“太太!”贾妈妈的泪水重视落了下来。
阮氏挥挥手,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虚弱地道:“告诉所有的人,我时醒时睡、神志不清,需要静养,去吧。”
虽然宝龄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她的心到底还是乱了。走出大厅时,她的脚步是虚的,仿佛踩在棉花上,却仍一步一步,走到一直守在门口的祥福叔身边道:“祥福叔,你是我爹最信任的人,有些事,我爹不会与这个女儿说,却会与你说。祥福叔,你告诉我,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宝龄的目光像一把剑,直直的射来,祥福叔一愣,忽地四下看了看,将宝龄拉至暗处,神情愈发凝重:“大小姐,老爷一个月前曾将我叫去他屋里,亲手写了几封信函,亦亲口交代我,若他日后有个三长两短,便打开抽屉,将这些信函公诸府上的人。”
“信函?”宝龄恍惚地重复了一遍。
祥福叔叹一口气道:“老奴本也不明白,老爷身子健康得很,为何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像是交代遗言似的,如今才明白,原来老爷”
祥福叔的一句话,叫宝龄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那一日,顾老爷去南京的前一晚,去她屋里说的那番话,岂非也有些古怪?只是当时她未往深处想罢了。
他还记得顾老爷望着她,神情专注而复杂,他道,宝龄,爹最大的心愿便是看着你日后能过得快活。
最大的心愿日后
此刻回想这句话,竟像是一句遗言。
宝龄浑身如浸在寒冰中一般,难道,这件事是真的?
若非如此,顾老爷为何会早在一个月之前便有那样的举动?又为何说那样的话?除非顾老爷早就计划刺杀阮大帅!一个念头闪过,宝龄几乎站立不住。
除此之外,她根本想不到一向身体健康的顾老爷为何要留下信函,有什么事,不能当面与大家说?为什么?顾老爷究竟为何要那么做?
“祥福叔,信笺呢?”宝龄一字字的道,“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