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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后结果诚如五娘所料,崔破虽然心中别扭万分,但也答应好好照顾弱衣,五娘知道能进得这百年崔家的大门已是千难万难,要作正室那是绝无可能,所以倒没有以此相逼。只是五娘自己的花籍已被刘使君转去扬州,即将起程,不能再照顾弱衣,而留在这飘香居则更是不妥,所以让崔破将她带回家中,崔破即将赴京,家中只是三个女流,倒也不会引来许多闲话。
回到家中,少不得一番解释,为顾惜弱衣,崔破只说自己一时酒醉做下了这错事。崔母原本心善,又见弱衣姿容秀美、品性娴静,又是事已至此,也不愿儿子为难,虽然心底对她出身贱籍不能释怀,也就未出恶语的默认了。反倒是那石榴、枇杷见少爷只是出去了一天就带回了一个活色生相的美人儿,还做出了那等羞人的事,也不知触动了什么心思,揪然不乐,但她们到底心地良善,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此后五天,因静叶带着思容云游未归,崔破仅上山去辞别了师傅及两位师兄,少不得一番细细叮嘱,师傅给了他一封写给崇唐观主的引荐信,大师兄静云则给了他许多远行必备的药丸,至于二师兄静风吗?则给了他狠狠的两拳和一句话:“师弟,你出去行走,可不要被人欺负,坠了师兄的名头”直让崔破哭笑不得。
拜别师门,崔破又去了族长及先生家,也就没有了什么事情。就去与那匹被石榴取名“花花”的连钱马一阵厮混的熟了,因为有轻身术的功底,自然就很快的掌握了驭马之术,虽然不精,但也堪作远行了。
唯一尴尬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样与弱衣相处,虽然在心中也是恼怒她们使出的手段,但也极是可怜她的身世遭际,再则也感她对自己的一片如海的深情,三则刚有肌肤之亲便要分离,即便是非己所愿,但是心下也难免隐隐有愧疚之意。但是毕竟两个人相处时间太短,崔破对她虽有欣赏之意,却全无男女之情,如今有了突然有了这般亲密的关系,要待如何相处?崔破心下烦恼不已。这种心绪一直延续到他动身赴京那日。
大历十年春末 定州城外 漫水河畔 十里长亭
长亭之外,杨柳依依,在这杨柳之间,丛丛芍药花正艳艳盛开,崔破依然一身粗布儒服,这儒服虽然式样不改,但是为了更利远行,于袍袖、腰腹处多有紧缩。虽然少了飘逸之姿,却更多了几分矫健、英豪。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该叮嘱的话昨夜已经叙说了无数遍,及至此时别离之际、满心伤悲之时,竟是无语凝噎,那里还说的出口一言半语,只怕是言未出口,泪已先流。
崔破也是满眼不舍的望着泪眼朦胧的母亲三人,虽然他压抑已久,迫切的想要去外面这新奇广阔的世界自由翱翔,但是这里毕竟是他后世今生唯一的“家”,只有在这里才有人世间最真挚的温暖,四年相处,一朝离别,情何以堪?
崔破强按下心头离情别绪,躬身跪于母亲身前,重重的三叩首,所有的不舍与情意都已尽在其中,然后起身来到石榴、枇杷身前,深深的看了她们一眼,在她们惊诧的眼神中,伸出手与二女一个紧紧的拥抱,轻轻的在她们耳边叮咛了一句:“照顾好母亲、照顾好自己”。
微微犹豫片刻,最后他轻轻的走到稍稍站在一边的弱衣身边,只见弱衣吃那河风吹拂,身上的衣衫飘飘欲举,再加上满脸的离情,当真是弱不胜衣,楚楚可怜。
此时的她手中拿着一茎自道边树上折下的柳枝,见崔破近得前来,先自言道:“我这几天很快活,我总算见过了崔郎长大的地方,这里的一切三年中我想象了很久!今天总算见到了,只是可惜我却不能给崔郎梳一次头,我可是练习了许久的呀!”言至此处,弱衣的脸上现出无尽的遗憾之意。
待得片刻之后,微微出神后的她续又言道:“我知道十一郎心中难免轻贱娘姨和我,但是我却是很感激她,即便不为了这多年的照拂之恩,我也要感激娘姨使我能够与崔郎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处了这几日,小时,我亲娘曾经请王屋山来的道长替我相过一生的祸福机缘,但是娘亲却总是不愿说给我听,今天我却全然明白了,即便将来没个好结果处,那也都是命!须怨不得别人”说这话时,她那清丽的面容上丝丝现出强压不住的凄苦之色。
不待崔破有所表达,弱衣将手中的柳枝递了给他缓缓道:“柳树最是易活,无论南北,插下即可成活,此去关山万里,唯愿十一郎能够如同这春柳一般,随处可安;再者柳留谐音,更希望郎君知道,在弱衣的心中,实在是希望能永远不与十一郎远离,也就不用承受这撕心裂肺的别离之苦”在这别离之时,她说话也不复往日的羞涩,只是将眼睛紧紧的盯着崔破,将心中的一番深情尽皆道来,待说道最后时,虽然极力忍耐不愿哭出声来,但是莹莹的泪水却再也无法控制,滑落下来。崔破听得一阵心酸,又是感动,猛然上前,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想说点什么,嘴中却喏喏的发不出声音来。
片刻之后,崔破猛然转身,抓过石榴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猛然挥鞭,一骑绝尘直向长安行去,只留下空中那一滴飘飞的泪珠和弱衣的喃喃低语:“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泪水愈发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点点行行,浸湿了随风轻举的丝衫。
(第一卷终)
卷二 潜龙出水
第一章 偶遇〈一〉
“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蹀坐吹长笛,愁杀行客儿。”
——《汉乐府民歌·琅琊王歌辞》
崔破上马沿官道径自向西南而行,穿新乐县,便到恒州地界的新市镇,次日,自新市过滋水已然到达恒州州邑所在的真定城。这几日行路间,崔破因是第一次出门远行,经验不足又难免新鲜,再者也有借此排遣乡愁的想法,是故纵马一味向前,又加之花花一解牢笼,任其驰骋,愈发恣肆,狂奔不止。所以难免往往错过了投宿的驿站,也就有了两次寄宿荒山的经历,自感觉全然不是书中描写的豪侠生活那般浪漫,待到了这真定城中已是人困马乏,也就打定主意要好好休息一番,再行上路。
验过“过所”进得城来,崔破于城西找到驿馆,这驿馆本是为方便过往官员住宿及军情传递所设,因他是赴京赶考的举子,所以倒也能在此谋得一席之地,只是那驿中小吏见崔破粗衣布服,没什么油水,不免黑嘴黑脸,此事古今亦然,崔破倒也不以为意。
安顿好了住宿,崔破梳洗罢,出得驿馆,在这城中闲游,见此城与定州城中形制差相仿佛,只是往来的异族之人要少上许多。一时走的倦了,腹中也是饥饿,他这几日都是啃那干粮,嘴中无味,不愿再草草将就,便走到路边一家酒楼想要饱餐一顿。
上得楼来,见此店倒也干净、雅致,因为离饭时尚早,所以只有寥寥几人,崔破检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了,略略点了几样小菜,一边食用,一边欣赏滋水两岸的美景,倒也快活。
正食用到中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喧哗之声,扭头看去,原来是那店家正在奚落一位客人:“是,是,我知道您老有钱,更有许多阔朋友,那就请您老就赶紧会帐吧!哦?钱丢了!啧啧,看看您老这穿着,且不说有没有钱,即便是有,恐怕也没有个放的地方吧!我恒州城中的那些偷儿们什么时候这么没了眼力价儿,竟然连您老这样的有钱大爷也能下得去手,也不怕臭了手,坏了财气!”
那店家真真是好一张如刀利口,却不闻客人的申辩之声,崔破心下奇怪,不由得朝他细细打量,只见那客人眼小鼻耸,颧骨暴突,形容甚是丑陋,在这初夏天气,身上穿着短褐衣、犊鼻裤,脚上仅光脚踢拉着一双沙巾藤鞋,倒也难怪这店家会如此说他,此时那客人的脸已经憋的通红,嘴唇急剧开合之间,终于吐出一句话来:“你你这狗才休休要欺人太甚”原来他竟然是个口吃。
那店家原本就是满肚子火,此时听得眼前这个吃白食的穷鬼竟然还敢骂他,更是火冒三丈,大喝一声:“来人,把他给我叉到后院灶房,让他给我洗碗碟去,洗不出来这饭钱,休要想走!”
随着他的一声暴喝,楼下的厨子们,跑堂的上来了一群,围住那客人便要动手。
“慢”
店家并众人扭头看去,却是坐在窗边的一位客人,虽然衣着普通,但是人物风流,气质飘逸,不是崔破更是谁人?
原来崔破初时还倒是吵吵便了,此时见事情愈发闹的大,一则可怜那客人,更兼刚才打量之间,见此人气宇很是不俗,不愿他受此大辱,故而出声拦阻。
“这位店家,开门做生意本是和气生财,何必动如此大的怒气,这位客人的钱钞算在我的帐上,你也就不至于损失了,这事也就抹平了如何?”崔破温言劝道。
店家开店,乃至今日的发怒,不过都是为了一个财字,此时既然见有人出面做了冤大头,还有什么好说的,也就领了人下去,只是临走之前少不得要再挖苦那客人几句,偏生那客人口吃,此时激怒之下,说不出话来,这一回合,自然又是那店家大胜而回。
崔破起身将尤自怒气填膺的客人拉到自己桌上,为他倒了一盏黄酒,说道:“些许个势力小人,又何必如此气愤、计较?如此岂不是显得自己也与他们一样了。”
那客人先是满脸通红的怔仲了半晌,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倒是把崔破吓了一跳,正待要问,却见那客人举盏将酒一饮而尽道:“‘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小友说的是,如今只是一风吹来,我已经动了如此怒气,还坐个什么屁紫金莲?今天真是着像了!倒叫小友见笑了,只可恨又让那秃驴赢了我一回”他此时心平气和的说来,虽然语速缓慢,但是倒也并无阻隔,只是这一番话说的崔破满头雾水。
见崔破如此,那客人一笑,径自添酒再饮一盏后,缓缓解释道:“我从小在佛寺中长大,虽然厌恶那一身僧袍,不愿剃度,平日倒也爱作几首偈子,这便是前几日所做,我所言的秃驴是我的一位好友,当日听到后,只是微微嗤笑,我问他笑个什么,他却言:“此偈学禅三日,便是三岁孩童也道得,但是八十老翁行不得”我不服气他那神气得臭样子,便与他打赌,今日如此,果然输了一局,少不得又要为他煮一个月的茶了!”说完哈哈得自嘲一笑,那里还有半分刚才激怒得样子?
崔破见他说话行事洒脱无羁,虽偶有粗语,却是真性情流露,并不引人半分不快,言意深远。大是对自己得胃口,一边唤那跑堂得赶紧再拿酒来,一边虚心问道:“这个这个‘八风’是什么?”
一句话说完,看到那客人顿住了正举盏而饮的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看来,崔破心下茫然,疑惑问道:“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那人一阵默念后道:“此处离定州最近,你是姓崔还是姓卢?”
崔破心下惊诧不已道:“先生如何得知?小子博陵崔氏。”
客人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你既然身着儒服,那么便一定是个读书人,再看你的丰神气宇,也必然不是那等将书读进去又出不来的腐儒,这遍天下似你这样的读书人又有那个会不读几部佛经?你既然如此来问,我便知道你必然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