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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衣冠,风神俊逸,想来几日之后的进士试中定能一举夺魁,做那曲江宴中人了。”
听公主如此说话,崔破一时摸不着头脑,也只能口中逊谢不已,一边静侯下文。
果不其然,随后只见公主啜了一口女官奉上的极品“蒙顶石花”后,复又缓缓言道:“听外子前日问及中书舍人崔大人,言你尚未婚配,便是定亲也是没有,可有此事?”
一听此话,崔破心中一震,脑海中自然浮出思容那情意漫溢的眼神,以及弱衣那娇怯的身资,只是这两人又该如何说出口?也只能答道:“回公主,在晚前几年都在山中读书,是以并无此念;再者家中贫苦,是以未有定亲”原来唐时高门自衿门第,婚姻嫁娶最重财货,常以娉财多少来衡量男方求亲之意诚与不诚,门第愈高,愈是如此,当年太宗陛下深恶此俗,曾下严诏切责,却也难绝此俗,是以崔破因有此话。
“博陵、清河崔氏,一脉两枝,号为世家第一,自然不能婚嫁平常人家,草草过门,你所言者也是实情。若依当年玄宗陛下敕令:‘男年十五、女年十三,听婚嫁’崔公子实也到了婚嫁之龄,今日便由外子及我为你保一门婚事如何?”至此公主方才说出今日设下如此阵仗,宴请崔破的目的所在。
崔破闻听此言,饶是他聪颖干练,一时也是呆住说不出话来,耳中更传来公主的幽幽话语:“此女本是三房家的丫头,闺名‘箐若’其父郭昕,现任安西四镇节度留后之职,你二人论家世、容貌,实在堪作良配,我郭家虽算不得富甲天下,倒也不在乎那区区娉财,崔公子却不必有此顾虑,如此,未知十一郎意下如何?”
崔破听及“菁若”二字,不由想起当日后花园中,那部紫色秋千上的黄衣少女,顿时一阵头大,一时之间,素日挥洒自如的十一郎竟然口中喏喏,再也说不出话来。
卷二 潜龙出水
第二十八章
沉默良久,正值升平公主脸色欲变之时,崔破方才开言答道:“在晚何德何能,竟蒙公主、驸马如此厚爱!尊者之命,原不敢辞,只是兹事体大,若任由小子自绝,恐是于礼不合;再者,科试将近,在晚实在无心于此,还请公主及驸马明察。”说话之间,崔破也不忘频频以目光示意郭暧。
“‘士庶亲迎之仪,备诸六礼’本公主岂会不知!今日只是先询问一下你的意思罢了,令母远在千里之外,这京中堪做你长辈的便只有崔中书了,待你科试揭榜之后,这些个‘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诸事,自会有人来操办,无须你费心;至于今年的科考,你更是无须担心,昨日得太子消息,今年的主考便是经你伯父大力举荐方才得以回京、官复原职的吏部侍郎杨炎,杨公南,既然是他主考,十一郎又是才名满天下,本科定无不中的道理。你便安心准备好大登科后小登科吧!”说到这里,公主也是忍不住抿嘴一笑,也不等崔破答话,便自顾言道:“我还要去将这个消息告诉那丫头,便不陪你了,且让外子陪你再饮几盏”说完在满堂中人的恭送声中,起身绕过屏风自去了,只留下愕然惊立的崔破与一旁哈哈而笑的郭暧。
崔破万万料不到自己的一番委婉拒绝之辞,会被公主曲解如此,正不知如何收场,复又听到郭暧如此笑声,分外刺耳,一时也顾不得他驸马的身份,转身怒道:“枉我与你倾心相交,这关键时刻却是不肯施以援手”
“男婚女嫁,本是人伦大道,正应恭贺,十一郎又谈什么援手?”笑意未消的郭暧高饮一盏后道。
“哼!那个什么叫‘菁若’的女子闹市捕人、禀性顽劣,她若进了我家之门,恐难免凌辱夫家之事,家母体弱,那里禁得这般折腾!到时若是家门失和,你我又当如何自处?”崔破回到座中怒意未消的说道
“这断无可能,菁若素来谨守闺门仪范,是以最得阿爹及府中各房爱重,加之她性情温婉、更兼貌美冠京华,这两年京中凡是自诩家世可及的贵胄子弟,上门求亲者不知凡己,却无一人中选;若非当日寿宴她偶尔见你一面,更为你之诗才所惑,稍有意动,我夫妇又岂会如此!你莫要得了便宜还要卖乖!”郭暧始是惊诧,随后更为崔破细细解释。
当此之时,满心烦闷的崔破又如何听得入耳,郁郁更饮了几盏,辞却郭暧盛意挽留,自领了涤诗回崇唐观中不提。
第二日,崔破闭门谢客,欲要凝神温书,却又那里能够,心烦意乱了许久,见天已近午,终究按捺不住,出门牵马向崔中书府中行去。
待赶到通义坊中,崔佑甫亦是刚由东宫回到府中,更换了常服,正待要用午餐,崔破也不客套,“食不言”的陪他用过,二人复来到后进那一间雅致的书房之中,端茶叙话。
崔破因将昨日郭府之事一一备叙,正待请他略为圆转,婉拒了这门亲事,却见那崔佑甫自座中一惊起身道:“你说为你所保的是郭家三房的菁若小姐?”
“正是”崔破见眼前这位素重修身、最是讲求“每逢大事有静气”的族伯听闻此名后,如此惊诧以至忘形,心下也是讶意,遂郑重答道。
“哦!那你倒是福缘不浅,这京中王亲显宦多有,但若品评各家闺阁,无论样貌、品行当数这位郭菁若为京师第一,郭老令公之孙辈何止数十,但最得他宠爱的却是这菁若姐妹两人,你若能娶妻于她,实在是一大幸事”崔佑甫拈须微笑,缓缓说道。
听他此言,崔破心下愈加迷惑,心中暗道:“莫非这郭菁若并非当日的那个刁蛮‘阿若’”口中却是答道:“伯父,这世家女子自小娇惯长大,脾性又能好到那里,恐怕也是一份好,便被人夸大了十分;亡父早逝,全由家母将我辛苦养大,晚辈实不愿娶一豪门家女,将来若是母亲因此受屈,我这心中委实难安,还要请伯父翌日为我推却此事为宜。”
“哦!”崔佑甫似是没有料到崔破有此话,又是惊异出声,却不急于答话。沉吟半晌道:“当世之臣子,若论荣宠之重,威望之隆,再无一人可堪比拟郭老令公;再则,昔日当今陛下宠爱妃子独孤氏,生子韩王炯,这独孤氏为子孙计,曾与奸宦刘清潭等密议动摇东宫,雍王适殿下之位可谓岌岌可危,全仗升平公主恳请老令公出面首倡百官上疏,方才得保其位,是以太子殿下对公主多有感激之意,近数年来,更是但有所请,从不为逆。而公主此人最重皇家威仪,又最是护短;今次,她亲自作伐,为你所保的又是最得老令公宠爱的三房菁若,这郭菁若近年来不知拒绝了多少京中王孙亲贵子弟,今次主动求婚,若为你所拒,她必招人耻笑,耻笑她与耻笑郭老令公与升平公主何异?介时,你又将如何自处,这其中的关节你可都想过了吗?”愈是说到后来,他的话音愈是缓慢、低沉,只让崔破听得目瞪口呆,口中虚张说不出话来。
“你博陵崔氏身处河东道定州,比邻成德、幽州、魏博三叛镇,可谓最是身处嫌疑之地,只怕你此番之拒,也即种下异日家族致祸根由;再有,几日后便是进士科试之期,莫非你真个准备从此悠游林下,不复仕宦?;即便你能如此,当今太子有太宗之志,异日继大位之后,必然一改当今对藩镇姑息之策,挥兵讨伐,这天下刀兵四起之日,为期不远,昔日,安史乱时,有‘天街踏尽公卿骨’之说,公卿尚且如此,介时你一个白身士子又如何得以庇护高堂、妻儿?这些你可又曾经想过?”见崔破无言,崔佑甫复又变换角度叙说,只听得崔破心灰若死,却一句也是反驳不得。
“你自幼便是饱读圣贤之书,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岂会不知,方今我大唐正处于危机存亡之时,正是我辈儒生用命天下,一展雄才之时,十年学得文武艺,一朝货于帝王家;又岂能为一女子置个人前途、家族安危、邦国兴衰于不顾,你这想法实在昏聩之极!”见崔破并不答话,那崔佑甫续又说道,只是话到此处,他已是神情激愤,眼中满是“孺子不可教也”之神色。
略等了片刻,见崔破依然无言,崔佑甫更不再说,转身向外行去,只是到得门口之时,并不转身,口中幽幽留下一句:“莫要忘了高宗朝时薛绍故事!”一言即毕,出门而去,转眼不见。
“薛绍薛绍”崔破坐在胡凳之上,口中喃喃念道,他如何不知这段典故?当日高宗朝时,太平公主最得宠爱,待她到了婚嫁之龄,天子为其挑选的诸多亲贵子弟全不满意,偏是看上了已经娶有正妻、夫妻恩爱无比的薛绍,这薛绍初时还是百般抗拒,但最终不敌皇室、家族、双亲诸般压力,虽然已是病骨支离,却换不回皇家半分退让,最终只能黯然休妻,未久即郁郁而终,这崔佑甫的言下之意,只让身处炎炎夏日的崔破,也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一时心思茫然,浑然不知该何以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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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潜龙出水
第二十九章 中举
待崔破走出设于礼部、关防严密的试场时,见天色已是暮色四合时分,挥了挥倍感酸麻的双手,扭头看到试场中星星点点燃起的烛条,摇头一阵哑笑,看来自己还真是天生的考试命,他自上午进了试场,历时务策、贴经、诗赋三科,不成想缴了卷出来已是这般时候了,礼部令:“日间答卷未竟者,准予燃烛三条”想来这试场中的多数举子怕是都要做竟夜之思了。
“三条烛尽钟初动,七转丹成鼎未开。残月渐低人扰扰,未知谁是谪仙才?”看着这点点烛火,微微一叹,崔破颇有感触的喃喃念出这几句诗,却听身后有人叫道:“师傅,你考的怎么样?我等的可都急死了!”扭头看去,却是涤诗牵马来到。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师傅’怎么老是记不住!此次也便罢了,若是再犯,我定不饶你。”崔破呵斥道
“是,公子”涤诗老大不愿意的答道,复又将马缰递给崔破,自己翻身爬上那匹矮小的蜀马,二人一前一后挥鞭向崇唐观而去。
此后三日,崔破也无多想,,辞了多家宴请,竟是一步不出院门,安心于观中等候,中间只有孟郊上门来过两次,邀他出门逛逛这长安城中名园,崔破却是意兴阑珊,终究还是辞了。
匆匆半月时光流过,这日一早,孟郊又是一早闯了进来,将好梦正酣的崔破从榻上拎了起来,也不理会他的郁闷,口中说道:“今日即是放榜之期,亏得你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快快起身,随我看榜去!”
“你这恶客!回回都是如此扰人清梦”崔破嘴中嘀咕着起身、梳洗,不一时一切都已收拾停当,也未用早餐,便被心急的孟郊催着上马,向皇城行去,此时天时尚早,街上行人少在,肆意打马狂奔,两柱香的工夫,已是到了含光门,勒马停身,验过过所,二人入得皇城,此城约占数十坊之地,建有各种官署,中书、门下两省及六部、三监俱都聚于此地办理公事。
因皇城之内不能骑马,二人只能循着大道牵马前行,不一时,当年太宗陛下常住的太极宫已经远远在望,崔破正欲转身向礼部行去,却为孟郊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