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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唇动了动,但终于没有说出口。
人心险恶。她浪闯江湖多年,自知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的道理,何况在眼下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下,更须小心谨慎。她为人聪颖,城府又深,善明大师和蒋长空护法之死,使她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心中自然又生一层戒意。
白世儒盯着玉莲,脸色随着她心思变化而变幻,眼底燃烧着一种火焰似的光。
蓦然间,石林外传来一声长哨。
两人同时跃起,继而相互一望。
“我们走吧。”白世儒说。
玉莲望着两团肉体,没动身,也没回答。
白世儒不待玉莲再开口,便开始动手收拾善明大师和蒋护法的尸体。
两座石块垒起的坟。
两个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就葬在这石坟里。
没有石碑,没有碑文,只有两根浸透了鲜血的石笋耸立在坟前。
命,这就是命。所谓在动者难逃,其实不然。他们是遭人暗算,是一个阴谋的牺牲品。
白世儒、玉莲走出石林。
玉莲悲伤、忧郁之中又升起一个疑问,神秘的石林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五行阵式,为什么过去江湖上传说石林只能进不能出?现在她唯一能信任的人便是慧心大师,见到她老人家也许能解开这个谜团。
她恨不得能插翅而飞,立即飞到回雁峰太玄庵去见慧心大师。
太玄庵。
血,鲜红的血像流淌的溪流,染红了庵殿和前后院坪。
惨,比沙坪石林的惨状还要惨。沙坪石林只是两条人命,而这里却有二十七人被杀,连被收养在庵堂的两个不满十岁的小孩也不曾放过。
慧心大师斜躺在内禅房的蒲团旁,颈椎骨被折断,天灵顶盖被击碎,已死去多时。从她被折断的十指和抽出的脚筋,可以看出她在临死前,曾受过惨绝人环的挑筋折骨酷刑。
禅房内一片凌乱。桌椅被砸碎,墙壁上凿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洞。
显然凶手已仔细搜索过禅房。
玉莲牙关紧咬,两目喷火,双颊青筋在急剧起伏。
凶手是谁?凶手怎么会找到太玄庵?八宝香珠盒是否已落入凶手之手?她的心在发烧,在痛苦中颤栗。
“玉莲,快来看!”房外,白世儒在呼喊。
玉莲扭身一纵,抢出房门。
房外过道的转弯角落里躺着一具蒙面人的尸体,白世儒正立在尸体旁。
玉莲趋步近前,凝视着斜躺在墙角的尸体。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凶手在搜索庵堂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匆忙撤走时留下了这具同伴的尸体。
这蒙面人是谁?白世儒伸手揭开尸体的面罩。
一张陌生的脸,他们谁也不认识,只是从他两颊微凸的太阳穴,可以看出是一位武林高手。
“嗤!”白世儒撕开罩在尸体身上的衣襟。
一件黄色的标有特殊标记的号衣跃入两人的眼帘,太和殿御前侍卫的衣号!
这人是太和殿侍卫!
玉莲脸色忧郁,双眉扭成了一条线,咬紧的嘴唇拉起一道刻痕。
侍卫怎会知道八宝香珠藏在太玄庵?此事除了慧心大师、她自己和白世儒以外,连玉桃也不知道,是谁透露了风声?
“一定是江风干的!在小镇偷听我们说话的人就是江风。”白世儒替她我到了答案。
她仍然皱着眉,白世儒猜测的虽然有道理,但心中的谜仍未解开。
“嗨!”白世儒突地一声暴喝,身形一骤,飞向屋檐梁。
哐!金铁交鸣,火星飞溅!
两条人影从屋檐梁落下,飞过栏杆,飘入后院坪。
玉莲刷地穿廊而出,飞跃之中短剑已出鞘在握。
院坪中央,白世儒、江风各执长剑、短刀对面站立。
玉莲跃到白世儒右侧,斜扬短剑,与白世儒呈崎角联手之势。
“莲花”江风胸前双刀一错,正欲与玉莲说话。
白世儒一声厉喝:“江风!太玄庵的人可是你杀的?”
江风瞅了玉莲一眼,然后冷哼一声道:“白侍卫说太玄庵的人是在下所杀可有证据?”
白世儒冷声道:“区区已查过庵内尸体,其中十二名庵堂武尼都是死在残杀令的八式快刀之下,你还有何话说?”
“可惜在下刚刚到庵还未查尸体刀伤,尚不知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说的话是真的。”玉莲目注江风,语气冷峻。
江风淡然一笑:“莲花女侠若是这么说,我就相信这是真的了。”
“这么说你承认太玄庵的人是你杀的了?”白世儒沉声问。
“既然玉莲女侠验过死者刀伤,我承认他们是死在八式快刀之下,但我并未承认自己杀了人。”
白世儒冷冷一笑:“除了你冷血快刀之外,谁还会残杀令的八式快刀?”
江风抿嘴一笑:“你就会啊。”
“你”
“你敢说你不会?”
“白壮士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敢担保太玄庵的人决不是白壮土所杀。”玉莲活锋一顿,又问道:“还有谁会八式快刀?”
江风不觉一怔,是啊,还有谁会残杀令的八式快刀?他一时语塞,竟无言答对。
玉莲眸光闪炼,脸色凝重:“你怎么会来太玄庵?”
江风来太玄庵乃是在小镇上接到那位蒙面客的飞镖密柬,在白世儒、玉莲面前他自不能暴露蒙面客的身份,只得故作狂态道:“你们能来太玄庵,我为什么不能来?”
白世儒厉声道:“在小镇客店可是你偷听我们说话?”
江风在小镇原是寻找金飞燕,刚在客店发现金飞燕踪迹便被白世儒觉察,白世儒、玉莲说了些什么话,他根本就不知道。此刻白世儒咄咄逼人的态度,激发了他的傲性,他双眉一挑,冷声道:“你们说得,难道我就听不得?”
白世儒手中紫电剑一摆,扭脸对金莲道:“引侍卫血洗太玄庵的人就是他!”
侍卫?江风心中一动,随即道:“是我,你又待怎样?”
“我要杀了你,替慧心大师和被害的众尼报仇!”说话间,白世儒手中紫光闪烁,剑已劈向江风。
这是凌厉无比的、惊心动魄的一击!分不清招式剑路,剑风呼啸,紫光如同闪电落向江风顶门!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一连八响,八团耀眼的火花。
江风退后八步,八式换一招,终于挡住了白世儒这致命的一击。
江风虽然挡住了这一击,心中却是惊疑不定。按理来说,他现有的功力和身手根本无法与这一击抗衡,他之所以能挡住这一击,是因为白世儒在刀剑相撞之时,放缓了剑势,敛住了剑锋上的劲力。这在外人当然看不出来,但他却能感受得到。
白世儒口口声声要为被害的慧心大师和众尼报仇,为何下手之时却又暗中留情?他装模作样是为了欺骗玉莲?他为什么要装模作样欺骗玉莲?
“嗨!”就在江风惊疑闪念之际,白世儒右手剑锋一敛,左手倏地一掌拍在江风小腹上。
“砰!”江风身子飞起,撞在院墙上,张嘴喷出一股鲜血。
刚才剑下留情,此刻又出毒手,究竟是为了什么?紫光闪动,剑又刺到,江风来不及思想,咬牙忍痛,足下一蹬,飕地跃上院墙。
墙下,白世儒脚踏青苔一个闪忽险些跌倒,高声叫道:“玉莲!不要放跑了这个贼子!”
玉莲右手一扬,一道金光射向江风。
江风身已带伤,足尖刚沾墙沿尚未立稳,岂能避过金指莲花的暗器?心中不觉暗叫一声,“不好!”飕!金光从江风头顶擦发而过。
江湖双煞金指莲花的金钗暗器百发百中,声誉江湖,难道今日失手了?不,不是失手,是莲花手下故意留情!
江风心中不觉又是一震。
两人手下都暗自留情,却是为何?江风墙上高呼:“二位不必追了,要杀在下随时都有机会,桃花现在山腰与侍卫拼杀,二位速去接应!”江风翻身出院,声逝人杳。
白世儒提剑走到玉莲身旁,轻叹一声道:“让这小子跑了,真可惜。”
玉莲将夹在指间的一支金钗暗器插回腰囊,亦叹息道:“是啊,真可惜。”
两人眼光一触,随即迅速避开,各自想着心事。
白世儒手中剑一抬:“玉桃在山腰,咱们去接应吧。”
玉莲点点头,短剑一扬:“走!”两人一前一后掠出院墙,直奔山腰口。
其实,他们两人都不相信玉桃还在山腰,这只不过是江风的调虎离山之计。然而,他们谁也没有说破,就像刚才他们都已看出对方出手时都对江风手下留情一样。
江风的出现,使他们两颗刚刚交融的心间又出现了一条裂痕。
他俩的猜测果然不错,玉桃早已不在山腰。
石道、草丛中血迹斑斑,断刀、断剑扔得到处都是,显然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战,而且可以断定江风曾在这里援手过玉桃,凭玉桃的功夫,一人不可能削断太和殿这许多侍卫高手的兵刃。
江风也许正是因为援手玉桃才迟到太玄庵。
又一个疑问闪过玉莲脑际,玉桃为什么会在山腰遭到侍卫伏击?
白世儒拾起地上一截断刀,仔细看了一会说:“此刀是被盘蛇剑削断的,玉桃武艺高强又有宝剑护身,料想不会出事,你尽管放心。”
玉莲沉思片刻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仍放心不下,你我分头再去找找。”
“那好。”白世儒欣然答应,“你向左,我向右,然后在太玄庵前会合。”说罢,立即跃身跨上右道。
玉莲在原地,凝身末动,目注白世儒。
白世儒急步行走,时而手搭凉棚四下张望,时而弯腰看路面,但始终未回过头,那模样果是在寻找玉桃踪迹。
直到白世儒身影消失在石道拐弯处,玉莲才发出一声长长的轻叹,叹息中饱含着柔情、无奈和内疚。
也许他和自己一样,明知江风是敌,却不忍心杀他,像他这样的男人,世上又有几个?
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为什么不能和他一起来解开心中的谜团?女人先天就有迷失本性的缺陷,尤其坠入情思的时候,这种缺陷就更容易暴露。玉莲现在的状况就正是这样。
玉莲咬住嘴唇,默然片刻,毅然转身离开了山腰口。
她没有踏上左道,而是径直奔向了太玄庵。
白世儒纵身跃过一道石涧,闪入一片树木林中。
一声轻哨,一声击掌。
一条人影飘然落到白世儒身前。
黑衣、黑挂、黑长袍,袍上前后八个八卦太极图。来人是九江八卦堂主八臂哪吒丁胜。
丁胜劈头就问:“江风为何未走东西两道?”
白世儒阴沉着脸:“有人已向江风告警。”
“谁?”
“正在查证。”
“现在怎么办?”
“去寒水潭等候江风。”
“江风会去寒水潭?”
“一定会去。”
“为什么?”
“不必多问,我说他会去就一定会。”
“是。”
“你千万不要露面,让那些人去干就行了。”
“他们能干得了江风?”
“在太玄庵江风腹部中我一掌,已是不堪一击了。”
“好极了。”
“小心谨慎,千万不能让”白世儒突然顿住话锋,两耳支楞着,眼中精光毕露。
“在下知道,谁愿拿性命当儿戏。”丁胜正了正插在背上的八卦金刀,“在下告辞了,大伙还在等候我的消息呢。”说罢,长袍一抖,一阵旋风,人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