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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店铺出来,江风已是另一番打扮,俨然一位江南阔少。
背上的小包袱已经不见了,身穿一套白色绸缎长衫,飘带斜飞,手中多了一柄垂穗折扇,穗线上吊着那块琥珀玉石桃花。
他剑眉朗目,面含微笑,显得丰神俊秀,英姿勃勃。
手握玉石桃花,心中亦在想着桃花。他曾经努力想忘掉她,却做不到。他很固执、自信,自信没有他办不到的事,然而,他却是忘不了她,他希望她已经远离山东境地,却又渴望能在这里遇到她。
他笑着,惆怅地笑着,在矛盾中缓缓行走。
突然,有人扯住他的衣角,侧脸一看,原来是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白净脸膛,貌不惊人,只是那双浑浑噩噩梦幻般的瞳仁深处闪烁着森森然的光亮。
江风看到他手执的竹帘招牌,上书:先卜生死,专治疑难。中间一行中体隶书:卜死未死自陪一命,治病不愈陪葬病人。布右角一行小字草书:神卜神医赛神仙。好狂的口气,好狂的名称!
大凡狂言之人,都是些江湖骗士。
江风淡淡一笑:“在下无病无求,先生找错人了?”说罢,拂袖欲走。
算命先生竹帘一摆,挡住去路:“公子面带晦气,印堂发暗,乃有大祸临头,且公子眉心间暗隐一团瘴气,必定身患致命绝症。”江风复一笑,也不言语,提足就走。
算命先生追上来拦住江风:“公子就不怕死么?”
江风凝视着算命先生反问道:“怕死就能活么?”算命先生一怔,木然如痴。
江风淡然道:“生死有命,不必卜算,在下虽然想活但也随时准备去死。”他并没有说假话。作为一个剑客、武士,在江湖上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况且师傅在十年内尚未查清的血案,要他在三个月内办理,更是凶吉难预,生与死之间只相隔有一线。
算命先生喟然叹道:“不怕死的汉子,老夫见过很多,但像公子这样年轻而又坦然看待生死之人,实属少见,实属少见,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白等了你三天。”
江风心中悚然一惊!三天!不就是他在路上耽误的三天么?难道他就是
“先生是?”
“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请江公子随我来。”
江风再不迟疑,立即跟在算命先生身后,踅上大道旁的小路。
几间土屋不规则地散布在田畴与菜畦之间。
算命先生引着江风走进一间土屋。
屋内空荡荡的,除了一张方桌两条板凳外,什么家具也没有。
桌上摆着一个药箱,药箱敞开着,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瓶和一束束长短不一的银针。
江风单膝跪地:“在下江风拜见天涯怪医吕老前辈!”
原来江风奉父命给师傅送药后,按父亲吩咐应立即离天府石窟,三日之内赶到桃源拜见天涯怪医吕不行先生,一来请吕不行先生给他整治经脉闭塞之症,二来经父亲推荐,圣上下旨命请吕不行先生入宫替母后治病,这是他在石窟中对师傅说的父命、旨令。只因在白云庵耽误了三日,师傅临死又留下遗命,所以他也就打算作罢,想不到今天竟会在江凌小镇路上遇到吕不行。
三日,就是这阴阳差错的三日,才会引起这无限风波。
吕不行急忙扶起江风,说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吕某从不受人之礼,贤侄不必拘泥这些俗套礼节。”
江风见状便在木板凳上坐下:“吕老前辈,在下此次奉父亲之命,圣上旨意”
吕不行摆手道:“你的来意我已明白,贤侄是否能让老夫试试手脉?”
江风继续说:“圣上发话,吕老前辈若能治好母后之病,愿当官便封得皇宫御医总监,不愿当官则大内四库宝物任凭挑选。”
吕不行仍是那句话:“是否能让老夫试试手脉?”
“师傅已替我运功打脉,虽未成功,但我已觉得好多了。吕老前辈还是”吕不行盯着江风,两眼发直,对他的话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仍是问:“是否能让老夫试试手脉?”
人称怪医,果然是怪,江风无可奈只得伸出左臂:“您老请便。”
“两只手!两只手!”吕不行一面叫道,一面迫不及待地抓住江风左臂手腕。
吕不行双手把脉,脸色凝重,他一会儿“咦咦”地叫着,一会儿连连摇头叹息,时不时又发出一两声尖叫。
足足半个时辰,吕不行才松开双手五指,仰夭发出一声长叹,开始收拾桌上的药箱。
江风从吕不行的脸上已意识到了自己病情的严重,但他仍然静静地坐着,神情十分坦然。
吕不行收拾好药箱,转脸对着江风:“你不想问问你的病情?”
“问与不问,对我来说有什么两样呢?”
“好小子!你是老夫看到的唯一对自己漠不关心的人。”
吕不行叹口气又说:“可惜老夫对你已是无能为力了。”
“谢谢吕老前辈。”江风站起身来,“在下告辞了。”
“且慢!”吕不行大喊一声,“坐下。老夫治病从不向人叙述病由,今日对你施个例外。”
“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你我不明不白地死去?”
“你我?”
“你是我接下的病人,我已替你诊过脉了,你一死,我就不要陪葬了吗?”想不到他的招牌上的话竟会是真的!
江风淡淡地说:“吕老前辈不必认真就是。”
吕不行刹时满脸怒气:“放屁!吕某在江湖上一言九鼎,岂能失信?告诉我,你师傅是谁?”
“恕在下不能奉告。”铁臂苍龙黄澄曾严令江风不准向任何人提及自己的名字。
“他待你如何?”
“恩重如山。”
“放屁!他就是要害死你我的人!”
江风放声大笑。师傅传艺十年,情同亲父,这次又为他运功治病而死,怎能加害于他?
这吕不行莫不是病了?
“你不信?”
“不信。”
“真的不信?”
“当然。”
吕不行叹道:“真是个傻孩子。好吧,我把病的实情与你说个明白。”
江风肃然坐下,面色严肃,他并不是真不关心自己的病,也不是完全不在乎生死,只不过是身处其境,无可奈何,只好看得淡些罢了。
“我接到你父亲信后,仔细研究过你的病情,当年你患血魔症,江湖怪客叟老头用天魔大法替你移穴换脉时,我在现场,当时我便断言,十年之后你将经脉阻塞,运气不畅,你父亲信中叙述的病态,已证实了我的话。十年来,我一直在潜心寻找一种用针灸打通经脉的办法,我自信已经找到,于是我便接下了你这个病人。”
吕不行顿了顿,又继续说:“可是刚才我摸你经脉,情况却是大出意料,我发现你的经脉中,有一股来自体外的强劲内力,虽然这股内力暂时融合在你经脉中,不会伤害你,但它随时有可能会迸发,一旦迸发,你将经脉爆裂,内脏皆焚。凭我这几根银针眼下根本无法化解你体内的这股内力,这内力实在是太强、太猛。更可怕的是,你体内还有一种罕见的剧毒,这种剧毒根本无法可解。”
“剧毒?什么毒?”
吕不行一字一顿吐出三个令江风胆颤心惊的字:“天---蚕---毒!”
天蚕是天山冰山中一种罕见的毒物。天山猎户把装着麝香的铁笼,深深埋到冰里来捕捉此物,尽管猎户们不惜重金,到处埋了麝香铁笼,百年之内仍是难得捕到一条天蚕。天蚕虽然难捕,但奇毒无比,其毒性天下尚无解药,所以武林各派对它既是梦寐以求又是谈虎变色,连专门施展毒功的五毒帮也不例外。
江风听到天蚕毒焉不心惊?“我体内怎么会有天蚕毒?”
“你师傅替你运功打脉时,逼入你体内的。”
“不!决不可能!”江风叫道。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事实确实如此。”
“也许师傅是无意之中”
“不,他明白得很,天蚕毒若是从口而入,你会立即身亡,他运功打入你体内,毒性被强劲内力压住,暂时不会发作,但一旦内力迸发冲破幽关,毒性也就会随之迸发了。”
江风摇头道:“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师傅会加害于我。”
“你将师傅替你运功打脉的情况告诉我,容我想想,我是否弄错了?”
江风将天府石窟发生的情况详细告诉了吕不行,只是没有提及石窟和师傅的名字。
吕不行点头道:“这就对了!替你运功打脉,冲破幽关,应从顶部百汇下手才对,从上至下,压重阳,逼丹田,然后再由涌泉从下至上,经十二重楼,直冲天门,打通三十六经脉,七十二穴门,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汗毛气孔,这才是正确方法。你师傅从背穴下手,打入内力分成两股,怎能冲开经脉?凭我测到的内力来看,你师傅即使从顶部下手也无成功把握,他怎么会从背穴下手呢?不对,不对!”吕不行连连摇头,又说:“你师傅在运功前,可曾教你接纳内力的吐纳练气法?”
江风满脸疑惑:“没有。”
吕不行拍着桌子道:“你不会接纳内力,气海穴又受阻,气不能守丹田,力不能为己用,怎么打通经脉?一定是你师傅中了天蚕毒后,把毕生的功力和毒性转嫁给了你!”
江风虽是怀疑,对吕不行的话却又不能不信,吕不行毕竟是天下第一神医!
江风沉思片刻,微微笑道:“即算师傅真是如此,也自有他老人家的道理。我认了。”
吕不行跳了起来嚷道:“臭小子!你认了,我可不认!”
江风缓缓起身,弹去白衫上的一点尘土,说道:“在下有要事在身,告辞了!”吕不行惊异地望着江风。
江风走到门边,吕不行拍手叫道:“站住!我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江风顿住脚步,望着吕不行,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什么办法?”
吕不行小孩似地拍手笑道:“我想起了一个人,他也许能救你我。”
“谁?”
“叟老头!就是当年救你的那个江湖怪客啊。听说十年前他也中了天蚕毒,那老家伙不知用什么办法,居然没有死,只废了一双腿,他能不死,你就能不死!只要找到他,凭我一张面子,命他替你解开天蚕毒,打通经脉,你我不就有救了?”
“他现在哪里?”江风心中一直怀念着这位救命恩人。
“不知道,但我们可以去找啊。”
“我随你去找?”
“是啊。三个月内,我准保能我到他。”
江风直盯着吕不行:“请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你到底还是怕死了?”吕不行笑道,“我不信天下真没有不怕死的人。你放心,你还能活三年,只要跟着我吕不行,也许还”
“我要你说实话。”吕不行皱了皱眉头:“好,实话就实话,我说了,你可别伤心。你至多还能活三个月。”
“三个月?”江风笑道,“很好。三个月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哎---江公子!”吕不行扑向门外。
门外一团旋风,风中还响着江风留下来的话音:“多谢吕老前辈。”
吕不行跺足骂道:“还多谢,谢个屁!三个月后,老子还要去替你这臭小子陪葬”
江风飕地跃出门外,身子一连几旋,已不见了踪迹。
江凌镇虽是个小镇,但要在这小小镇上打听到金飞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