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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都觉得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哪儿呢?
冥冥中,一只神秘的命运之手拽着吴炳湘转过一个弯,老巡警的家就在眼前了,顺着门牌再走三个门就是了,一个、两个……吴炳湘来到第二个门的时候却停住了,这是胡同的尽头了,怎么没有老巡警住的那间屋子?吴炳湘的心一下沉了下去,他要冷静下来,却怎么也无法恢复正常的思维。胡同的尽头,又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三条胡同向不同的方向延伸。那三条胡同就像是三驾马车,把他的思维拉扯变形。吴炳湘的身体在迷糊的头脑下开始发软,哪一条路他都想去看看,他疯狂地跳着,揪着衣服的下摆,这是怎么回事?人在未知面前显得那么的脆弱、无力。
“你找谁家啊?”一个老太太从吴炳湘身后的一户人家走出来,和蔼而关心地问。
吴炳湘回过头,努力使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然后抱着希望说出了老巡警的名字和住址,老太太说这条胡同在八国联军入侵的时候换过名字了,老巡警家其实住在另一条胡同里,吴炳湘知道的名字一定是旧时的胡同名,现在这条胡同就在……老太太伸出手,给吴炳湘指明方向。吴炳湘谢过老太太后,这才彻底平静下来,重新燃起希望,向老太太指的路走去。
走了两步,吴炳湘奇怪地回过身,这才发现,他现在看到的情景与昨天回家时的一样!这才想起,那个老太太不就是昨天在路边卖菜的那个老太太吗?怪不得他觉得面熟。但现在的问题是,老太太给他指的路也与昨天的一样。难道老巡警的家就在……
吴炳湘打了个寒战,他的腿也不听话地打起了哆嗦。此时,他多想昨天的那个冷笑声再次响起,让他有理由这就退缩,但什么都没有,这条路死一般的寂静。吴炳湘告诉自己,他是一个巡警道,他什么没见过,什么危险没面对过,怎么连一条昨天走过的路都不敢走了?昨天还跟他谈过话的人他今天怎么就怕了?不,这些他都不怕,他怕的是,这两者的结合——昨天与他谈话的人住的地方与他住的地方是一样的。如果老巡警就住在吴炳湘家里,他怎么会不知道?但是,如果老巡警的家是在挂着门帘的……吴炳湘不敢想了,硬着头皮按昨天的路走,如果他今天退缩了,那么他将永远都会害怕下去,那个谜他将永远都揭不开。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迟早会发疯的。
走过熟悉的路,还差一个转弯的时候,吴炳湘突然被眼前的门牌晃了一下眼,这不就是老巡警家吗?原来他家与吴炳湘家就差了一条胡同而已,实在是太近了。吴炳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调匀了呼吸,上前敲门。
敲了半天,不见有人来应门,难道老巡警不在家?吴炳湘又敲了几下,他看到门并没有在外面上锁,应该是在家的,而且透过门缝,吴炳湘还看到了门缝之间的木头,那是门闩。吴炳湘开始冲里面喊了起来,他的声音传进了院子里。吴炳湘怕老巡警在家里出什么事,因为老巡警已经很老了。吴炳湘用他从警这些年学来的一些本领轻松进了门。屋子里很乱,木头的碎屑到处都是,院子也很小,过分的杂乱更是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吴炳湘叹口气,一个孤独老人的晚年生活不会好到哪里去。
再往里走是一个不大的院落,一侧是厨房,另一侧是卧室。吴炳湘来到卧室门前,顺着一扇有纸窟窿的窗子往里看了一下,里面很黑,由于是阴面,太阳照不到,而且还关门关窗的,自然更是昏暗。吴炳湘叫了两声,回答他的是在光束里激动地跳着舞的灰尘。
吴炳湘的直觉告诉他,里面可能没人。于是,吴炳湘又抬腿往前走,前面只有一间屋子了,那间屋子应该是正屋吧?进门的这个院子太小了,不像是前院,但老巡警没有必要留一个后门的门牌不是吗?吴炳湘在心里嘀咕起来。这种孤僻的老人看来都是有点与众不同的,长期的单身使他们把精力都放在了不起眼的地方。
大门开着,看起来里面应该还有一间屋子,因为在屋子里有一扇门。进门时,吴炳湘被一块光秃秃的木板绊了一下,他没好气地把木板踢到了一旁。这间屋子应该是个门厅,这个布局怎么这么熟悉?但又有一点陌生。今天吴炳湘到哪里都有这样的感觉,真是奇怪,明明是没到过的地方,却给他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这间屋子一眼就可以看完,桌子上有杯凉茶,凉茶上方的墙壁上挂了一个锯,老巡警还干木匠活?真是可以啊,吴炳湘不禁在心里佩服起这个老人来。做木匠的当然少不了油漆,吴炳湘侧过脸,在刚进门的地方发现了几种漆,红色的、黑色的、棕色的,还有不少其他颜色的油漆,但屋子里的家具都是黑色的,不见其他颜色,把整间屋子的色调压得很暗,那么老巡警用这些漆做什么呢?
吴炳湘没多想,推开屋子中间的那扇门。他想,老巡警一定在那里。他自信地叫着老巡警的名字,笑呵呵的,缓步跨过门槛。可没想到的是,当他把全身都送进那间屋子的时候,他却被吓呆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门,一扇通往另一条胡同的门,令他惊恐的不是那扇门,而是门上的门帘,一块蓝色的门帘在风中微微地往里飘扬着。吴炳湘下意识地往前赶了两步,然后回过头,看到了他意料当中的、又不敢看的东西——照片,棺材铺老板的照片!吴炳湘浑身紧张起来,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使老巡警一直恐惧的故事,让老巡警一想起就战栗的棺材铺老板的照片就在老巡警的家里!这是怎么了?吴炳湘再定睛看时,马上被吓得知觉全无,那双眼,那微笑的样子,那对厚大的耳朵,这不就是老巡警吗?这是老巡警年轻时的样子啊!因为吴炳湘之前都没敢仔细看,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他在恐惧的同时又感到不可思议。棺材铺老板不是死了吗?那么老巡警是谁?他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难道那些巡警都出现了集体癔症?!要是这样的话,那简直太恐怖了,与一个已经死去几十年的人一起工作,那的确是让人无法想象的。如果老巡警是棺材铺老板的话,他为什么放着挣大钱的生意不做,而来当巡警呢,还编了一个贬低自己的故事?种种疑问把吴炳湘搞得头大了一圈。
吴炳湘回过头,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人能经受几次恐怖的来袭?一个人又可以经受几次意想不到的恐惧?一个人被现实折磨得千疮百孔后,他还相信这个世界吗?还会相信自己吗?
在他面前,在屋子的房梁上,老巡警高高地挂在了那里,一袭黑衣,一双白鞋,双目圆睁地看着吴炳湘,舌头耷拉了出来……此时的吴炳湘像被掏空了一般,只有那吓呆的骨架还在支撑着他那没有人气的已经瘫软的肉体。
一个人,这全都是一个人。现在告诉你,只要一个人有某种想法,他就可以有多种性格、多种人性、多种身份,甚至可以成为另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只有在某种偶然情况下你才会发现他的秘密。你会信吗?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你疯了?
吴炳湘仿佛看到老巡警,不,应该说是那个棺材铺老板的嘴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响声:“买口棺材吧。”
此时,夫人刚刚睁开眼睛,对着看护她的小翠有气无力地说:“我要不行了。”小翠忙跪倒在床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拉着夫人的手说着一些安慰话。直到夫人说渴,她才慌忙起身,去倒了杯热茶过来。大夫给夫人开的药还在后面的厨房熬着,但在这间屋子里就已经闻到药的腥苦味了。夫人闻了一下,摇着头说:“还是那些药。”小翠跟夫人这么长时间了,自然也很熟悉这个味道。可夫人以前的病没这么严重过,这次她能挺过来吗?
小姐守着夫人很久了,见母亲迟迟没有醒来,担心使她逐渐烦躁起来,现在正在外面散心。最近几天的事她也知道一二,但这些事她都没有亲自遇到过,只是听别人议论她也够害怕的了。同时,她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还不是很相信。在外面逛了一天,却没有半点兴致,小姐这才又回到了家里。路过胡同口时,她看到蓝色门帘纹丝不动地挂在那里。以前即使有很轻微的风,它也会动一动,今天又不是没风,岂不是有点奇怪?小姐并不知道关于这块门帘的故事,她在门口逗留了一下,还是勇敢地冲里面问:“有人吗?”
没人回答她,小姐更觉得奇怪了。其实,搬来的第一天她就想知道自己的这个唯一的邻居到底是什么人。她又叫了几声,依旧没有人回应。她想了想,掀开了门帘,或许里面有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她们交个朋友也不错。否则,在这里非得把她憋坏了不可。进门后,像小姐的父亲看到的一样,里面有一张被供着的黑白照片。小姐不解的是,照片上的人并没有笑,而是在凝神往地下注视着什么,抿着嘴,像是在思考。真奇怪,还有人用这种照片来当祭祀用的照片。小姐捂着嘴不屑地笑了一下。这间屋子里很乱,由于光被门帘遮住,屋子里竟有几分压抑而略带恐怖的蓝色。照片的一旁有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椅子的上方挂着一个绳套,看来像是上吊用的。但人呢?被别人救了吗?
小姐疑惑地在屋子里环视的时候,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拉锯声,应该是从后院传来的。她顺着声音,一步一步向通往后院的那扇门走去。
“有人吗?”小姐的声音像她的步子一样轻盈起来,不知为什么,她感到一丝恐慌,院子后面是什么?那个上吊的人又下来拉锯?小姐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想法,使她受惊吓的同时又感到自己的想法的可笑。
“我在忙着呢,有事改天找我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院传了出来,有些不耐烦,看来真的是在工作。小姐舒了口气,有人在就好。
“那你忙着吧!”小姐几乎是跑着出了这间挂着蓝色门帘的屋子。出门后,她又禁不住回头端详起了这扇门,有种刚从另一个世界逃出来的感觉。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小姐想了想,最终的结论就是她自己太敏感了,继而一笑,向家走去。
在家门口,小姐遇到了吴炳湘。吴炳湘在门口发愣,双眼呆滞无光。
“怎么了,爸爸?”小姐走过去,吴炳湘在她的眼里一直都是刚毅勇敢的,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吴炳湘这般模样。自从昨天从警局回来后,父亲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吴炳湘听到女儿的声音,侧过头,有气无力又带着一丝希望地问:“你妈好些了吗?”
“我也不知道。”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解释一下自己刚才出来的原因,但吴炳湘根本没有听她说话的意思,皱着眉,推门进了南兵马司。小姐委屈地跟在后面。
穿过下人住的前院,吴炳湘来到卧室。这一路上,吴炳湘都没看过小姐一眼,小姐显然是感到委屈了,没跟吴炳湘进卧室,而是回到自己的屋子去了。
夫人刚喝过药,精神好了许多,只是咳嗽得厉害,而且一旦咳嗽起来就满口的药味,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吴炳湘拉过夫人的手,深情地说:“别着急,过几天就好了,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大夫也这么说。”
夫人的身体伴着剧烈的咳嗽,夸张地前俯后仰,似乎是同意吴炳湘的话,又似乎不是那个意思。夫人咳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