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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在他据理力争之下,最要命的是,吴炳湘早已没心情处理这些家务琐事,没有心情进行理论,就这样,小翠被迫在中午之前离开了这个家。吴炳湘还特意给了小翠一大笔安家费,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临走前,小翠在夫人的灵堂上放声大哭,在场的人无不为这份主仆之情再次落泪。
翌日,也就是王管家回家的时候,这个家的情形已是大变样了。小翠走了,吴炳湘已在悲伤中开始终日躺在临时搭建在灵堂中的病榻上。一家之主在一日之间变成了王管家第一次见到的姑老爷。
姑老爷把小翠闹鬼的真相揭穿后,在仆人中威信大增,大有取代吴炳湘而成为真正的一家之主的趋势。他与小姐的恋情也发展迅速,但在病榻之上的吴炳湘用他那颤巍巍的嘴,表示着他宁死也不同意婚事的决心。夹在中间的小姐也因此左右为难,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天天愁眉不展。
在夫人出殡的第三天晚上,吴炳湘终于因为日夜的思念,悲伤过度,也因为女儿的任性而几次大动肝火,在一次大吐血中悲情离世。全家再次陷入悲伤的气氛中。只有姑老爷一人在心底默默地高兴,当然,适当的难过还是有的。
一个月后,这个家终于归属到姑老爷的名下。他也不再急着娶小姐,毕竟几天内父母双亡,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小姐那原本还追求浪漫的心至此已完全冷却。
姑老爷现在住在后院的正房里,也就是吴炳湘以前住过的地方。这天晚上,姑老爷在桌前研究全国形势,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在压低声音颤抖着说:“去,去……”似乎在撵什么人。是谁在外面呢?姑老爷想起这间屋子闹鬼的传说,又看到角落里那个据说会招来厄运的深黑色梨木柜子,心里不由得一紧。
这个院子里,除了他和悲伤的小姐外已没有别人了。姑老爷虽然年轻气盛,但在这么静的夜里,他也同样感到几分不安。刚来时揭穿小翠装神弄鬼的把戏是他事先就有所怀疑,也有所准备的。可现在外面会是谁呢?
提心吊胆的姑老爷,迟缓地回过身,看到窗外有个人打着灯笼往这里走,这才想起,是他让王管家为他准备浓茶的,来的这人就是王管家。他的嗓子在吴炳湘死后的那段时间里哭哑了,说话都是沙沙哑哑的,在夜里听了给人心慌的感觉。王管家的身体也在迅速衰弱着,那蹒跚的步伐时常让姑老爷厌烦,但王管家管账还是有一手的,姑老爷这才把他留下。这一个月来,他已经把府里的仆人都换掉了,怕他们其中有谁与吴炳湘关系甚好,吴炳湘死后,对他产生仇视,使他不得安宁,说不定还会以为姑老爷是为了家产而和小姐背地里害死老爷的。作为军人的姑老爷本能地为保障自己的安全,而做出了遣散仆人的决定。换来的新仆人对他很是忠心。他只留下这个“没用”的老管家为他打理这个家的财务。
“去,去。”王管家继续驱赶着,站在门外的某个地方不再动了。
姑老爷被王管家的声音搅得心烦意乱,起身来到门口,看到王管家对着地直打量,不禁好奇起来。
“王管家,你在干什么呢?”
“回主子,刚才有几个小鬼一直在我面前绕,不让我过去。”
“小鬼?”姑老爷看了一眼空荡的四周,然后疑惑地看了看王管家。他想王管家难道是老糊涂了,或是和小翠一样在吓他?在他满心疑虑的背后,有他对这个院落潜藏的恐惧。
“你说的小鬼在哪儿呢?”姑老爷问。
“刚才还在这,知道你要出来了,他们跑到后面那个院子去了。”
姑老爷顺着王管家指的方向看去,在黑暗的深处,果然有几个魅影。由于通向后面院落的路比较长,那几个黑影跌跌撞撞地还未消失,虽然动作有些笨拙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姑老爷的心漏跳了两拍,但像他这般心气高傲的人岂肯放过这些捣乱之人?他立刻拔枪射击。
枪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惊醒了宅子里所有的人。旋即,便有人举着火把赶来。院子里顿时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个倒下的身影,也没听到一丝惨叫声。
姑老爷迷茫地看着影子逃跑的方向,他明明看到子弹飞向其中一个人,怎么会没打到呢?他吩咐下人去查看,结果却连一点血迹都没有发现。众人彼此面面相觑,恐惧的阴霾笼罩在黑暗的苍穹下久久不散。姑老爷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屋子里。在外面等了许久,不见姑老爷有什么新的指示,大家只好担惊受怕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小姐没有出来,吴炳湘死后,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像是个在家出家的尼姑一样,什么都不再过问。
第二天一早,姑老爷召集了几个家丁,径直穿过庭院,向后面荒凉的院落走去。昨天晚上回到屋里后,姑老爷猛然间记起,在后面的院子里有一口枯井,在与小姐散心的时候,他就发现那口枯井有些异样。不管是多心也好,无聊也罢,他倒要看看那口枯井里到底有什么。最重要的原因是,冥冥中,他感到这口枯井与晚上突然出现的黑影有关,难道这地下还住着什么人不成?
几个家丁套好绳索,一个较瘦的人来到井下。这井底下竟然有两具白铮铮的人骨。在场的人脸色剧变,对姑老爷的吩咐也反应迟缓,对此,气急败坏的姑老爷很不满意地大吼了起来。可是,对下人们发火也发泄不了他的气愤,缓解不了恐惧带给他的彷徨无措。于是,他快速拿出两颗手雷狠狠地丢进井中,把那口枯井炸了个粉碎。硝烟的味道弥漫在尘土飞扬的空气中,有人竟从中闻出了尸臭味。井虽然被炸毁了,可让人们恐慌的是,如果这些白骨真的是昨天晚上出现的影子,那么它们会不会在今天晚上报复他们?
姑老爷鄙夷地看着这些无知的人。然而事实上,他们的恐惧也无形中感染了他。天气突然变得很热,烤得他们人心惶惶。姑老爷看了眼还在硝烟中的枯井残骸,带着家丁回到了住处。
湛蓝的天空被大家心中的疑云掩盖了。大家都躲在各自的房间里,好事的人就去问王管家昨天夜里到底看到了什么。王管家并不避讳,如实地讲述,使人们对这座宅子更加畏惧。惊慌的情绪一直弥漫到夜幕降临时,在大雨滂沱之际终于到达了顶峰。
下雨之前,大家早早地吃过晚饭,做完该做的事后便待在自己的屋里议论着今天炸井的事情,个个足不出户。
姑老爷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回地踱着步,雨夜的阴沉使他感到烦乱得有些胸闷。透过窗户,姑老爷看到小姐早已熄灯的房间,那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生。他想打开门冲进雨里,像几年前那样,把自己的爱人拥进自己的怀抱。自从吴炳湘死后,他对小姐的漠然态度,更让人肯定他的到来是为了这处家产。但他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疯狂地爱着小姐,只是在这种时刻,他知道小姐需要的只是默默的哭泣与安宁的独处。那份爱在雨夜里被浇灌,在姑老爷认为这份爱已经燃烧到旺盛的时候,已经到了收获果实的时候,他再也不能这么待着了。他大步冲向门口,要去叫醒令自己痴迷的爱人,拥她入睡。可就在他开门的一瞬间,狂烈的风夹着雨迎面袭来,把他的热情一股脑地浇灭了。
姑老爷只好蔫蔫地重新关好门,换了一件干净的新衣服,望着小姐那扇漆黑的窗户自哀自怜。此时,他又听到了王管家那厚重低沉的声音:“去!去!”姑老爷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可没让王管家来呀。是幻听吗?他为什么连光都没看到?王管家一向都是提着灯笼的。可能是幻觉,但他怎么听得这么真切?
姑老爷瞪大双眼,眼前除去屋子里的灯光,外面依旧灰暗,没有任何影子。而且那声音也不见了。不是王管家。姑老爷长舒一口气,这时,一个声音从他的心底无缘无故地冒出来,悄声告诉他:“是刘管家!是刘管家!”那声音开始呐喊,开始变得凶狠。“怎么可能!”另一个声音与这个声音争吵起来,无论结果如何,姑老爷的心智在这一晚接近崩溃的边缘。在来之前,他就从警察局局长那里大体知道了一些关于这座凶宅的光怪陆离的事情,还有一些关于刘管家的恐怖故事。
那堆白骨,那群子弹打不到的影子,这些似乎都印证了鬼的存在。他在盛怒之下炸毁了那口枯井,现在那些鬼怪是不是来找他报复了?平日里胆大包天的姑老爷,在这个滂沱的雨夜开始心神不定起来。
表面上不担心什么,不害怕什么,不信什么的人,实质上是不是因为害怕才会表现出那种无畏的勇敢?
雨水啪啪地敲击着窗户,似乎随时可以把窗户打破,然后就会有一个人霍地跳进来,他不怕拳,也不怕枪,只要姑老爷的命,他是谁?是为爱郁郁而终的吴炳湘?抑或是后院枯井里的冤魂?
姑老爷不敢想了,他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对着四周乱打一通,枪声被大雨掩盖,连同院的小姐都没听到。哗啦哗啦的倾盆大雨洗刷着世界上一切的污垢。
姑老爷又折腾了一番,在他精疲力竭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不过是在自己吓唬自己而已,什么都没发生。外面的雨声依旧,屋子里的摆设依旧,就连刚换下的那件衣服也在有节拍地滴着水滴。
那滴答滴答的水声,像是命运的节奏,总有终结之时。
姑老爷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无法集中精力来处理事情,只好上床睡觉。躺在床上的姑老爷听着那黑暗中的滴水声,在倾盆大雨的映衬下,那滴水声却显得格外清晰,那水滴一滴一滴地敲击着他的心。姑老爷惶恐而烦躁地起身,仓皇地把湿漉漉的衣服扭干,丢进墙角的柜子里。
就在他转身要再次上床的时候,一道闪电恰好划破安详的黑暗,一个影子一动不动地立在窗户前。影子那淋湿的身体滴落豆大的雨珠。姑老爷完全怔住了。这个静立的人影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闪电划过,一切又进入了黑暗。姑老爷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这黑色,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令姑老爷感到不可名状的恐惧。他无法控制嗡嗡作响的大脑,透过门缝渗入的冷风冻住了他内心的恐惧,伴随着这份恐惧,他感到周围的一切都抖动了起来。
等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黑暗,姑老爷赶紧努力睁大眼睛,盯住刚才看到黑影的地方。在刚才的位置,他看到那个人影还在那里,一动不动。
姑老爷怯懦地僵在原地,随便的一个动作都使他听到关节因畏惧、颤抖而发出的咯咯声。黑影似乎发觉姑老爷在看它,于是开始行动了。它不疾不徐地动了一下又一下,动作连贯却缓慢,有力却飘忽。慢得足以让姑老爷的眼睛跟上它的动作,足以使他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崩溃的边缘。
因为恐惧,姑老爷的腮帮子已不自觉地凹了进去,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只感到胸闷得几乎要爆炸了。他甚至又听到那躺在柜子里的衣服开始滴水的声音。
影子来到门前,姑老爷知道它要进来,它应该很凶残。但他的手却再也握不住那把还没完全冷却的勃朗宁手枪。他紧张而无法自制地对着门大喊:“你是谁?”
声音回荡在屋子里,加剧了他的恐惧感,屋外是轰然的雨声。影子没有回答,门却开始发出咯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