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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暗示我妻子的病因是我家人引起的吗?”他难得的露出厉色。
“公子莫要误会。”她咬住下唇。“因为你让妾身很紧张,而妾身一紧张就容易说错话。”她不自觉地摸了下发凉的后颈,而后鼓起勇气抬起眼。
一对上他冷怒的眸子,她就觉得身子开始发寒。“听说公子的夫人温柔贤淑,姿色才气更是不在话下。”
他没应声,只是瞧着她,不过脸色已稍和缓,倒不是因为听了她对妻子的赞美之语,而是他向来少怒,因此,在觉察自己的怒气后,便习惯地将之藏起。
“我的意思是,大房长媳的位子不好当。”她眨了下眼。“我无意编派府上任何人的不是,望公子莫要见怪。”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语,只是问道:“我好像还没问姑娘姓氏,家住何处?”
“不值得一提。”她小心回答。
“我查得出来。”他简短地说。
“当然。”她附和。“家姓胡,西门桂竹巷内。”她顺口捏造,双眼眨也没眨。
“胡姑娘似乎知道不少事。”他露出和善的笑。
她也笑。“都是听来的碎言,在扬州,谁不知道翟家,我道听涂说了些事便自作聪明的在公子面前卖弄,希望没惹公子不快?”
“不,你的话让人印象深刻。”他温和地说着。
他的话让她愈来愈紧张,她觉得自己的背脊又开始发凉,她急忙导回正题。“关于翁府的亲事……”
他打断她的话。“你来说服我,带着几分把握?”
就算这问题出乎她意料,她也没有表现出来。“五分。”
“五分?”他微笑。
她的手心又开始帽汗,她将视线移至他下巴上的胡碴子。“是。”
他没说什么,只是又问:“你来见我,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我的回答会影响公子退婚的决定吗?”她回问。
“多少。”他模棱两可的说。
她深吸口气。“最坏的情况是公子发怒。”她顿了下又急忙补充。“不过,这不太可能发生,毕竟公子是明理之人,就算小女子得罪了公子,公子也不会与我一般计较。”
“你很会说话。”他微笑。
“公子过奖了。”她福身致谢。“嘴皮子功夫不足取,耍弄的是小聪明罢了,公子才是有真才智。”
对于她的恭维,他没有回应,只是又转了话题。“婚事我会重议。”
尹滟衣难掩喜色,她以为还得再与他纠缠一会儿,没想到他这么爽快便改变主意了。
她欠身。“芙兰……我是说翁府千金铭感五内,我在此替她谢过公子。”她再次福身。
“草帖还未下,还来得及补救。”他开始预估这件事将带来的冲击。
“毁婚一事势必引起两府大乱,我已为公子做了些设想,应当能弥补一些事。”她翻开竹篮,拿出另一本薄册。
“这是公子府上委托‘四司人’办的喜宴菜色,我将之压下了,希望公子不要见怪。”她打开册子。
“你的神通广大让我吃惊。”他挑起眉,开始好奇篮子里还有什么东西。
“公子误会了,我没有这等本事,因我娘曾是四司人的‘厨司’,所以我与‘四司人’还算熟络。”她简短地解释。
“原来如此。”他的表情无太大变化。
“希望公子别怪我擅自压下了单子。”她不想在事情难得顺利时惹恼他。
“不,这么做也省事些。”他温煦地笑着。
她接着道:“我为公子选了几位有才能理家的姑娘,其中以蔺府千金最适合。”她又伸手进竹篮内翻出一张纸。“公子记住了,若有媒婆上门说了蔺姑娘的是非,千万不可信,这面是信得过的媒人,另一面则——”
“你还列了张媒婆的单子。”他有趣地截断她的话。“为什么媒婆会说蔺家小姐的是非?”
她垂下眼。“这件事我也得负些责任。”
“没想到胡姑娘在这事上也插了一脚。”
他促狭的语气让她微红双颊。“我并非好管闲事之人,只是与蔺姑娘说过几次话,深觉她蕙质兰心、温柔体人,所以,当我听说媒婆替她选了位脾气不甚好的夫婿后,出言警告了她几句,后来传至媒人耳里,所以惹了些麻烦,不幸的是,这次替公子说媒的媒婆正好与蔺姑娘说亲的是同一人。”
“原来如此。”他挑眉。
“刘媒婆不是什么恶人,只是容易见钱眼开,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公子应当明白。”
他颔首。“你是在暗示我翁员外塞了不少钱给刘媒婆,要她在我母亲面前说好话吗?”
她错愕地瞪着他,随即道:“不,我并非指这件事。”她在心里叹口气,果然言多必失,不过,他的反应也太快了。“小女子还有事,不能久留,还请公子见谅。”再与他说下去,她担心会泄漏太多事情。
“我还想听听姑娘的高见。”他温和地说。
“该注意的事我全写在这篮内,希望多少能对公子有帮助。”她递出竹篮。
这次他毫不迟疑地伸手接过,微笑道:“不送了,胡姑娘。”
她福身。“打扰公子了。”
“后会有期。”他在她转身时,别有深意地说着。
尹滟衣没回话,心里低念着,她才不想再跟他打交道,最好是后会无期。
第2章
“爹——”翟红笙推开门,蹑手蹑脚地探出头,瞧着父亲在榻上看书。
翟玄领头也没抬地道:“怎么?”
“你还生我的气吗?”她迟疑地躲在门后没敢出来。“红儿这几天好乖的。”
翟玄领放下手上的册子,转头往门口瞧去,只见一傩舞面具在门后晃呀晃。“这么晚戴着面具出来,又想吓人?”
“不是啊!我怕爹不想瞧见我。”翟红笙抓着黑脸红胡的钟馗面具。
她可怜兮兮的声音让他叹气。“进来吧!”
她立刻拽下面具,高兴地由门后跑出来,一路跑到翟玄领的膝上坐着。
她温凉的身子让他皱眉。“出来怎么不穿着披风。”
“我忘了。”她嘻笑着钻在父亲温热的怀里。“爹不生气了吧?”
“你还会捉弄奶娘吗?”他让她坐好。
她立刻道:“不会,红儿有反省。”她急忙坐正身子,规矩地将面具放在膝上,忏悔地低下头。
“反省什么了?”他又问。
“奶娘年纪大了,禁不住吓,若是一吓上了天,那就再也叫不回来了,所以呢……是不能吓的,然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奶娘这么老,齿牙动摇,要好好尊敬她。”
他轻咳一声,掩住笑意。“谁教你的?”
她抬头笑着。“三叔,后边儿还有一大串,可红儿记不住了。”
他摇摇头,思忖着红笙也快七岁了,或许该让她念些书了。
红笙一双眼让几案上摊着的册子给吸引过去。“这是画像?”她从没见过爹的书有图过,它们通常都是她看不懂得的字。“是女人的画像。”突地,她慌张地抬起头。“爹,这是后娘吗?”
“什么?”他讶异地看着她。
“奶奶跟我说了,说爹要给我找个娘。”她一脸焦虑。“我不要娘,不要。”
“红儿。”他皱眉。“不要使性子。”
“我有爹就好了。”她急切地说。
“红儿。”他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瞧着他。“你还小,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等你大了——”
“我就是不要!”她打断他的话,生气地将册子丢在地上。
“红儿——”他严厉地喊了一声。
她瑟缩了下,随即大声哭了起来。“人家不要——”她扑到父亲身上。“后娘好坏的……”
他叹口气,将怒火压下,不知该怎么说她。“好了,不要哭了。”他有时真弄不懂为什么女孩儿家一不如意就会这样哭闹,不管他怎么教,女儿只颡难过就只会使性子,只会哭。
她抽抽搭搭地抱着父亲。“是不是我不乖,所以爹要找后娘?”
他抱她下杨,找了条方巾让她擦鼻水。“爹说过很多次了,不要一直哭。”
她乖乖地点头。“我不哭,爹不要娶后娘好不好?”她盈满泪的双眸不停眨着。
“爹已经答应奶奶了。”他说道。
话毕,她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
他闭上眼,觉得头开始痛起来,这下他更确定红儿需要有人好好教导,再|Qī|shu|ωang|这样下去,她长大后只会变成一个任性的千金小姐。
“我讨厌后娘……”她的鼻水流了出来。
翟玄领皱着眉头将布巾盖住她的嘴鼻处。“你听好……”他抱高她,让她瞧着自己的眼。“不管什么人,总会遇上几个自己讨厌的人,或讨厌做的事,可不能因为这样就什么都不做……”
“为什么呢?”她不平地嚷着。“红儿喜欢做的爹都不许,红儿不喜欢的爹总要去做,难道是爹故意要让红儿生气吗?”
她的话让他笑出声。
“红儿惹爹生气,爹就罚红儿,可是爹让红儿生气,红儿都不能罚爹。”她生气地说。
“你要罚爹什么?”他笑着抱她坐回床杨上。
“罚爹不能娶后娘。”她搂着他的脖子,将脸窝在他颈上。
“这事爹不能依你——”
他话还没说完,她又大哭起来。
翟玄领蹙下眉头。“不许再哭了。”他拍拍她的背。
她仍是继续哭着,许久后才哭着睡着。摇摇头,替她抹干净脸后,让她躺在床榻上,为她盖了条被子。
他自诩解人性,可他实在不了解女人,他可以很冷静地算计对手可能的反应与行动,可他却无法预测女人可能的下一个动作,像是毫无预警地哭泣,或是惧怕,即使有过一次婚姻,他还是觉得他对女人的认知有限。
他弯身捡起摊在地上的册子,脑海中浮现胡姑娘说话的神情,她看起来是个冷静自持的人,或许她跟别的女人有所不同。
不可讳言的,他欣赏她说服他的方式,对于女人,他向来要求不多,娶什么女人对他也没有差别,婚姻不过是人生中必经的一个阶段,所以,他在二十岁那年便已娶妻。
公予府上多的是豺狼虎豹……翁府千金是小羊是白兔,嫁予公予难以活口……就像您的夫人一样,望公子三思。
这话毫无预警地浮上心头,让翟玄领想起亡妻,想起她惧怕的表情,他的目光移至女儿身上,最后停在手中的册子,纸上娟秀整齐的字体让他沉思良久。
“既是这样,那就找个不是‘白兔’的女人嫁进来吧!”他扬起嘴角,黑眸闪过一丝火花。“别让我失望了,胡姑娘。”
壁声学
尹滟衣没料到的是,接下来的日子,事情以出乎她预料的方式进行着,而就在她与翟玄领会面的第三天中午,一个不速之客的造访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搅了一团乱。
“滟衣姑娘,滟衣姑娘,天大的喜事……”
正在饭桌前吃饭的尹滟衣与尹浅舞放下碗筷,偏头瞧了眼门外。
“崔大娘。”尹滟衣起身。“您怎么来了?”
崔氏笑着进门,以手上的帕子抹了抹额上冒出的汗,她年纪约四十上下,身材圆润,黄布包发,穿着紫背子,手中拿着清凉伞儿,面容和善。
“恭喜你了,滟衣姑娘。”崔氏笑着说,随即瞧见桌上的饭菜。“在用膳啊!这是小舞吧!都这么大了,前几年瞧着还这么一丁点呢!几岁了?”
“快十岁了。”尹浅舞笑着回话。
“你也不容易啊!”她看向尹滟衣。“这些年一个人照顾四个弟妹,真是不容易,一个姑娘家,这么能干!”
尹滟衣笑道:“大娘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这样绕着圈子滟衣听不明白,您方才说天大的喜事,喜从何来?”
崔氏掩嘴而笑。“当然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