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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这个会议,是太史慈参加的第一个紧急会议。他与花白胡子、驼背一起坐在那里,格外显得玉树临风。这是一个身长七尺七寸的小伙子,身姿挺拔,洒脱清秀。他长着非常好看迷人的胡子,据说,这么好看的胡子,只在河东郡有一个叫关羽的人能相提并论。年轻的太史慈还不懂得捻着几根胡须就可以掩饰内心的不安,他心里的阴晴原原本本地呈现在英俊的脸庞上。虽然灯光昏暗,但是大家还是可以看到他的脸上满是羞愧。他是在为自己刚才莽撞的发言而感到羞愧。看到他这样,花白胡子和驼背也恍惚回忆起了当初自己身为职场菜鸟的情景。
“事关郡府荣辱,诸位说说应该采取何种对策呢?”太守又问。
吸取了刚才莽撞发言的教训,太史慈不再随便发言,他看着花白胡子和驼背,等着聆听他们的高论。可是花白胡子与驼背却仍然沉默不语。按照太史慈的想法,最直接的做法,就是现在就派快马去送奏章,争取超过州府的奏章。可是,这么明显的主张,花白胡子与驼背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花白胡子和驼背都不说话,太守只得把目光投向太史慈。太史慈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那我们现在就派人去追啊!”
太守早就等着有人说这句话,就问花白胡子和驼背:“我看这个法子不错,那就按照子义说的去做?”
“大人英明!大人高见!”
其实,花白胡子和驼背也知道应该现在就派人送奏章。可是,这话要是他们说出来,还能有机会称赞太守英明吗?不给长官留出被赞英明的机会,不就成了太史慈那样的职场菜鸟了吗?
窗外,北风呼叫。这鬼天气,要是出门,那可就真成鬼了。太史慈想:谁是那个最适合去送奏章的人选呢?从黄县到洛阳,足有两千里,这么远的路,又是上奏章这样重要的事情,任重而道远啊。
这是要去与朝廷打交道的,必须经验丰富,精通官场规矩。太史慈想到这里,颇有自知之明地把自己排除在了人选之外。
花白胡子突然艰难地咳嗽几声:“咳咳……咳咳……我这几天又犯病了,天明还要……咳咳……吃药呢!”
他虽然是花白胡子一大把,但是入冬这么久了,从来没见他咳嗽过一声啊,昨天还见他在署衙里练五禽戏呢。太史慈同情地看着花白胡子:唉,神医华佗的五禽戏也挡不住衰老的步伐啊。
驼背的脸上堆满笑,对太史慈说:“子义贤弟乃青年才俊,家学渊源,学富五车,精通章表,又兼年轻体健,适合长途跋涉,我看子义贤弟是最佳人选。”
太史慈困惑了:昨天,他不是还笑话我什么规矩都不懂吗?
花白胡子一边咳着,一边附和着驼背,极力推荐太史慈。
太守笑呵呵地对太史慈说:“看来子义是众望所归啊,那就你去吧。即刻启程!”
太史慈没想到会是这样,惊愕地站起来,红着脸,局促不安地说:“我……我……”
“怎么?莫非你想推脱责任吗?年轻人嘛,就要勇挑重担,这是很好的锻炼机会嘛!”
“不!太史慈既然身为大人属官,定当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可是……可是……我家里还有六十岁的老母亲!”
“忠孝不能两全,希望子义能以政事为重。”
太史慈对太守施礼:“子义谨听教诲,回家禀告母亲后即刻启程!”
太守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东莱之荣辱,系于你一人啊!相信你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厚望!”
就这样,太史慈接受了去洛阳报送奏章的使命。这本来是一个极平常的任务,但是青州的奏章已经出发了,现在的任务就是要超过青州的人。这就成了一个不容易完成的任务,因为青州的人唯恐被东莱郡的人赶上,虽已领先,肯定也会加速前进。
太史慈急匆匆地赶回家,天仍然没有亮。母亲早就点起灯等着儿子回家。夜太黑,风太大,天太冷,儿子大半夜离开家,虽是去郡府,但是做母亲的总是不那么放心。
太史慈一脸喜色,兴奋地对母亲说:“太守大人和同僚都认为我是去洛阳的最佳人选!”
儿子这么有出息,母亲当然高兴,她告诫儿子:“那你一定要尽心尽力办差事,不要辱没了太史家的门风。”
谁让你以官职为姓氏呢?那就尽忠尽职吧。太史慈向着母亲连连点头,眼睛里似乎燃烧着一团火。
当太史慈顶着寒风上路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几粒残星在洛阳的方向闪烁着,召唤着。他的怀里,揣着一把刀。蛾贼纷扰,黄头巾在各州郡晃动。当时的官方文件把黄巾军称为“蛾贼”,形容其人多势众。带一把刀,也许到时有用呢。
这时,花白胡子却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搂着老婆睡觉。老婆把他推醒,说:“你这个老东西,你装作咳嗽,逃过了洛阳之行,可是去一趟洛阳,得虚报多少差旅费啊!”
“你这个臭娘们,只想着贼吃肉,不想着贼挨打啊。太史慈那小子,领的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差事。来回四千里,路上不被冻死,回来也得被太守骂死!”
是呀,郡府的车马,怎能跑得过州府?何况州府出发还早。赶在州的前面上报奏章,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此刻,驼背也被老婆埋怨:“你走快一点,州上的车马再出点事儿,你不就赶在州的前面去了吗?那样不就能立功了吗?”
“我看你和太史慈那个愣头青一样,脑子都被驴踢了!赶在州的前面递上奏章,要是被刺史知道了,去年我虚领灾民款的事儿,肯定会被他翻出来。刺史比太守高一级,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使你立了功,太守想提拔你,刺史找茬干涉,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太史慈在路上暗暗感激花白胡子和驼背的举荐。这个职场菜鸟浑然不知中了职场老油条的招儿。
悲剧!
是英雄,就要从悲剧中突围而出!
逃亡的功臣——
京城就是京城,人真多。公车门就是公车门,从地方上赶来送奏章的人真多。
公车门在皇宫南门,四方吏民,凡是上表进奏,都要到这里来排队。全国各地的人都来这里挤这个狭窄的宫门,要等好多天才能把奏章交到公车司马令的手里。任何奏章,必须经过公车司马令登记后,才会被分送到各个部门。
一看到蜿蜒如长蛇的队伍,太史慈的心就比这天气还凉。这么多人,猴年马月才能轮到自己啊!一路上,太史慈星夜兼道,吃和住基本都在车上,就是为了能赶上青州派来送奏章的人,但是,最终还是没赶上。快进洛阳时,太史慈不想邋里邋遢地进京,就找家旅馆洗了洗澡。旅馆是各种消息的集散地,太史慈在这里听说,青州派来的人几天前就到了。
现在再去排队,很显然不可能赶在州府的前面了。逛逛京城,买些礼物,然后回去交差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守也不好说什么。跟来的差役劝太史慈回去,可是,太史慈想起了太守殷切的目光,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完成使命。他摸摸怀里,硬硬的,是刀,突然间有了主意,对差役下令说:“你们分头去打探,查明白哪个人是州府派来的。注意,千万不能透露我们的身份。”
因为要连日排队,所以各地来的人都要住在旅馆里。住旅馆的日子总是很无聊,旅客们就聚在一起,吹牛,喝酒,掷骰子……大家很快就混熟了,谁是从哪里来的,彼此间是很清楚的。即使不清楚,听口音也就知道了。于是,太史慈很快就知道哪个人是青州府派来的了。太史慈听到周围的人喊那人老王。
老王前面只剩下二三十个人了,看样子,上午就能轮到他见公车司马令了。他笑着,来京城这么些天了,终于可以完成差事了。
忽然,一只大手搭在他的肩上,回头一看,一个年轻人严肃地望着他。老王心情不错,把年轻人的手拿开,说:“小伙子,插队可耻!后边去,慢慢排队!等你像我这样熬到第五天就差不多了。哈哈!”
“最可悲的不是被插队,而是排了五天队递上奏章,但是奏章格式不对,然后被扔出来。”
“啊?!这一点我还真没注意呢!谢谢提醒。可是我们青州的奏章不应该出错的。”
“小心没有过火的。趁着还没轮到你,好好检查一下,发现疏漏现在改还来得及。要是你不嫌弃,我可以帮你看看。”
“你说得对。奏章我放在车上了,没敢带在身上,避免被东莱郡的人抢到。”
“呵呵,你不会以为我是东莱郡的人吧!”
“哈哈,哪里能这么巧?东莱郡的人不会像你这样大胆的。把奏章给你看看就是了,要是检查出错误来,我还真得请你喝酒呢!”
朝廷有个叫蔡邕的人,一个没事找事型的老学究,突然掀起了公文格式改革运动。蔡邕规定,凡群臣上书于天子,有四种文体,章是其一,章的写法是程式化的,例如抬头必须写“稽首上书、谢恩陈事诣阙通”等等。改来改去,天下只有蔡邕一人能把奏章的格式写对。公车司马令接过奏章来的第一眼,就是看格式是否正确,要是不正确,就把奏章扔回来。
老王不想辜负年轻人的好心,更不想白排这些天的队,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拿奏章了。年轻人望着他的背影,诡异地笑了。
这个年轻人,正是太史慈。
老王一路小跑过来,喘息未定,就将奏章递给太史慈,说:“难得遇上你这么一个好人,我真是修了三辈子的福气呢!”
太史慈接过奏章,任凭老王尽情地说着客套话,一手紧抓住奏章,一手猛地一下子从怀里抽出刀来,狠狠地砍下去。奏章本来是用牛皮绳穿起来的竹片,现在全断落在地上,哗啦作响。
老王马上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东莱郡派来的,他又气又急,在公车门前跳着喊了起来:“有人破坏我的奏章!”
宫门前的持戟卫兵向这里看过来,太史慈急忙捂住老王的嘴,向卫兵笑着说:“我与这老哥开玩笑呢,没事,没事!”见多识广的卫兵又把眼睛投向了别处。为排队而打架的人天天都有,要是都管,还不得累死啊!
太史慈把老王拖到马车后边,说:“你不把奏章给我,我也不会毁掉奏章,因此你和我犯了同样的罪。我现在和你是难兄难弟,不如我们一起逃亡,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总胜过回去接受处罚吧。”
“你为东莱郡出手毁了州里的奏章,乃大功一件,怎么可能还要逃亡呢?”
“不!我接受的任务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把奏章交上去罢了。我一看到奏章,临时起意,一下子没忍住,把奏章毁了,回去恐怕会受到处罚,还是和你一起逃走吧。要你自己一人承受,我总是心下不忍。”
老王感动地点点头:“兄弟,没想到你这么重情义,够意思!”当天,在太史慈的陪伴下,其实是督促下,老王悄悄地出了京城。
眼前就是一处密林,太史慈突然捂着肚子,叫道:“哎哟,我得去方便了。”老王捂着鼻子,皱着眉,指指密林,说:“那里!”太史慈的脸憋得通红,他痛苦地弯着腰,一边向密林里夹着腿跑,一边回头对老王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啊!”
太史慈走进了密林,回头看看已经脱离了老王的视线,便立即站起身,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