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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允一次次地对人发誓:我怎能是好色之徒呢,我怎能是好色之徒呢,可是胃口再好口味再重我也不会对她下口呀!
结婚前,许允是个半吊子名流,但是阮小妹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名人,只不过是因为貌丑而出名罢了,《世说新语》对她的相貌记载是两个字:“奇丑”。新娘子靠丑出名,新郎就很害怕进入洞房。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所有的仪式结束了,将要开始的环节是入洞房,可是许允用手死死地抓住椅子扶手,就是不肯站起来,任凭大家嘴皮子磨破,他也不肯向新房的方向走一步。
新房里,新娘子顶着红盖头,胸口像有七八只小兔在乱窜,撞得她的心房咚咚直响,等着门口响起新郎的脚步声。听说,新郎入洞房都是迫不及待的,他的脚步声听上去也是那么急切吗?盖头下的阮小妹,想入非非。
可是,脚步声迟迟没有响起来,阮小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名流风范的许允,毕竟还是一个俗男子,对女色也是那么在意。
新娘坐洞房,新郎不想进,这婚结得,真让人委屈。聪明的阮小妹明白,要是不能在新婚的当天把新郎动员到洞房里来,那她就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
洞房外,正在爆发一场争执,许家的家长命令许允进洞房:“是让你入洞房,又不是让你去死!看看你那个委屈样儿!”许允嚷嚷:“宁愿去死,也不入这个洞房!”家长愤怒了:“你不入洞房,就把你绑起来塞进去!”许允跳起来,激烈抗议:“你们谁有勇气,谁入洞房好了!”
家长没辙了,急得满头大汗,但是只能在原地团团转。要是能代替,家长早就找人入洞房了,可是偏偏入洞房这事儿是万万不可代替的。这下摊上大事儿了,明儿怎么和亲家交代呢!
找桓范!有人建议。许家大人连拍自己脑袋,怎么早没想起找桓范呢!只要是智囊出马,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于是,桓范就被请来“救火”,不,他是来“点火”的,点起许允心里的“火”,让他痛痛快快地进入洞房。
桓范到来的时候,阮小妹也暗暗地派婢女出去打探消息。阮小妹知道桓范来了,松了一口气,说:“桓范来,就没有问题了,他一定会说动他进入洞房的。”
即使阮小妹深在闺中,也闻得桓范智囊之名,可叹曹爽白白拥有智囊而不用。
当时,桓范是这么劝许允的:“阮家既然嫁丑女与你,必定是有特定用意的,你应该认真考虑这件事。”
桓范就说了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许允听了,脸色大变,挠了半天头皮,一跺脚,一咬牙,横下心,向洞房走去。
许家大人握着桓范的手,无比感激,而更多的人则是表达对智囊的崇拜,也有好学者请教他是如何说动许允的。桓范回答:“许允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一个名流,他怕背上好色的恶名。”许允是在名流圈子里混的人,阮家是世家望族,来往皆名流,要是许允不入洞房,落下好色的名声,那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啊。
一个人的行为动机,要么是渴望占有,要么是担心失去。阮姑娘激不起许允的对女人的占有欲望,但是桓范却把名声的失去危机摆在了他面前。和渴望占有相比,担心失去更能增强人的行动力。
许允进了洞房,闭着眼睛掀开新娘盖头,鼓了半天勇气,大着胆子睁开眼,看一眼新娘子,又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听说过新娘子奇丑无比,但是没想到一个女人可以丑到如此惊险的地步。
许允转身就走,好色不好色的名声实在不重要了,因为再多看一眼这女人,就会有失去生命的危险。
男人对女人要求那么多,为什么在乎的却只是外貌呢?阮小妹想不通自己长得丑有什么错,让男人如此不屑地对待自己。可是,作为女人,她顾不上委屈,更没有资格批评男人,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许允的衣角,死死地拽住,不让他离开。
她明白,许允是被桓范用言语劝说进来的,要是让他溜了,那再要把他劝说进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知道,今天要是让许允出了洞房,那到了明天,丑女的传说就会更新,被更多的人议论。
没想到这丑妹子如此生猛,衣角被抓住,许允吓了一跳,差点儿尖叫起来,但是男人的本能告诉他,在洞房里尖叫的不应该是男人,要是他叫起来,那走出洞房就不要说自己是男人了。
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许允终于惊魂稍定。
他是留了下来,可是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像新郎那样采取行动,只能用聊天来拖延时间。他问新娘:“德言容功,女人有四德,你有几德啊?”聪明的许允,想把洞房花烛夜改成座谈会。
新娘说:“四德之中,我只是缺少容罢了。”
许允说:“那就不能说你是一个合格的女人。”
许允还是错了,丑女人最不怕的就是斗智。新娘反问新郎:“士人的品行要求有一百条,您又符合几条呢?”
许允很流氓地说:“士人百行,我都具备。”
新娘说:“百行德为首,您好色不好德,怎能说都具备呢?”
许允的心情无比沉重,看来今晚要是不做新郎该做的事情,只是开座谈会到天亮,新娘子和娘家人一诉苦,那自己就坐实了好色之徒的名声。
他在心底长叹一声,告诉自己:还是从了吧。
许允亲自吹灭蜡烛,咬着牙,闭着眼,向阮小妹伸出了手……此处省略细节,阮小妹成了许允妻。
像许允这么追求声名的人,只要是做了新郎做的事情,就会对妻子负责到底,再说,妻子胆识才智过人,在重视风流态度的当时,她也算是一个出得厅堂的女人。许允本来就崇拜有智慧的人,从此就对妻子敬重有加。
可是,她渴望的只是他的敬重吗?一个女人,更渴望得到的是男人的迷恋和向往,但是在男人那里,她是不可能得到这些的。
得不到爱的女人,如何在漫长无边的婚姻里度日呢?
不能做一个被爱的女人,那就做一个被需要的女人,这样也能捍卫在男人那里的地位。
许允之所以敬重妻子,还和她生儿育女,维护她原配正室的地位,是因为需要她的智慧。
那一天,许允正在家里陪着丑妻喝茶,卫士闯进家,踢翻茶壶茶碗,把许允绑起来,要带他走。
许允此刻再无名士风范,吓得哆哆嗦嗦,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许允担任一个油水很大的官职——吏部郎,负责人事任免。许允不怎么讲究原则,提拔了很多同乡,其他地方的人就不高兴了,举报了许允。举报属实,事实清楚,罪证确凿,魏明帝一怒之下,派人逮捕许允问罪。
许允上了囚车,妻子跟了出来。按说,囚犯上车,家属是很难再与囚犯交流的。可是,许允妻出现后,卫士一看,哎呀,竟然有这么丑的女人,快闪开!于是,卫士们自动地让出了一条通道,许允妻畅通无阻地来到囚车前,握住了丈夫的手。
丑妻有丑妻的好处啊,许允热泪盈眶。
许允安慰妻子:“别着急,见到圣上后,我好好哀求他,他动了恻隐之心,会对我从轻处理的。”
妻子摇摇头,说:“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
说曹叡是明主只是无条件忠君的客气话,许允听得出,妻子其实是说曹叡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在他面前打悲情牌必死无疑,打理性牌尚有生路。
听老婆的话是不会吃亏的,这是许允在多年的婚姻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生活宝典。审问开始后,许允在曹叡面前据理力争,摆事实,讲道理,为自己辩护:“孔子说过,‘提拔你所了解的人’,臣的同乡就是臣所了解的人。陛下可以审查他们是否称职。如果不称职,臣愿受应有的惩罚。”
明帝下令当场调查,最终得出结论:许允用人得当,并无徇私舞弊。
魏明帝立马释放许允。见许允穿的衣服破旧,曹叡感慨许允还是一个清官,就赏赐新衣给他。
许允穿着御赐新衣,风风光光地回家。他一边走,一边想,妻子相夫教子,与圣上没有什么接触,为何看他看得这么准呢?
许允不知道,家里此刻哭声一片,家人都在为他被抓而害怕。许允妻安慰大家,不会有事的,就不要哭了。
可是没有人相信许允会被放回来,还是哭个不停,许允妻无奈,最后说:“听你们在这里哭,还不如去熬粥呢!”
没有人去厨房里哭泣,许允妻点起火,安心熬小米粥,耳根总算是清净了。
一会儿,小米粥熬完了,大家的哭声也都停止了,因为许允回来了。
妻子把小米粥端到丈夫面前,说:“给,特意为你熬的,早知道你回来这么早,我就早动火了,那样小米粥正好凉下来。”
这对刚刚从生死关上逃出来的许允来说,一碗小米粥比女人的美貌更让他感到温暖。
一碗小米粥进了肚子,许允感觉热乎乎的,就问起了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妻子并没有回答问题,只是一脸忧郁地摇头。她不回答,是因为她的答案不符合为人妻的礼制。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正是她的答案。
虽然是家庭妇女,但是她经常听丈夫和来客说起朝廷的事情。作为女人,她对政事不感兴趣,但是有一件事却铭刻在了她的心上。曹叡的毛皇后曾经是她最羡慕的女人,她羡慕的不是毛皇后的位置,而是她的天生丽质。身为丑女,她是那么羡慕美女。可是,理性告诉她,一个女人不可能用美貌获得男人永恒的爱,因为美貌总会褪色的。岁月流逝,毛皇后美色渐衰,年轻漂亮的郭夫人成了曹叡的新宠。除了无奈地接受男人背叛的事实,毛皇后没有任何选择,但是她总会心有不甘。曹叡携郭夫人在后苑中听曲,让才人以上级别的妃嫔都参加这次娱乐。郭夫人提醒说:“应该也邀请皇后。”曹叡断然拒绝,还下令左右,不许走漏消息。但是毛皇后还是知道了,第二天,她小心翼翼但是心有不甘地问曹叡:“昨日游宴北园,欢乐吗?”曹叡为这句话勃然大怒,赐死毛皇后,然后追查左右泄密的人,杀了十几个人。听说这件惨案之后,许允妻愤愤地为毛皇后抱不平:那么多年的男欢女爱,竟然被这句简简单单的问话撞击得粉碎,然后被风吹得不留痕迹。
如此无情的曹叡,当然只能用道理和事实去说服,而无法用感情打动。
她看着闷头喝粥的丈夫,忧伤地想:这个华而不实的男人,现在还能容纳她,是因为没有力量背叛和抛弃,一旦他有足够的力量,可以随意地背叛和抛弃,那时还会记着这碗小米粥的温度吗?
让这个无敌的丑女独自沉思吧,回过头来再说高平陵夺权的事儿。
许允妻在还是一个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时,就知道桓范是智囊,但是曹爽却不知道桓范的价值,不由让人扼腕叹息。
轻视聪明的人,是要栽跟头的。
第三节 落英缤纷
女人为什么聪明——女人的预言往往很准
男人做大事时总想撇开女人,却忘记了他们做的一切都牵动着女人。
确定曹爽兄弟出城了,司马懿从床上翻身跳下。算起来,为躲避曹爽,司马懿已经以健康之躯装作患风痹之症两年了。两年以来,他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