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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广漠的穹苍。她靠了过来,把头依他的肩上。水中的影子也重叠了,她开始轻轻的唱了起来:“愿今生长相守,在一处永绸缪,除了你还有谁,和我为偶。”倒在他怀中,她的眼睛清亮如水,用手紧抱著他的腰,她整个身子都贴著他,热情的,激动的,奔放的,她嚷著说:
“噢,云楼,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好爱好爱你!如果有一天我会死,我愿意死在你的脚下!”
于是,她又唱:“愿今生化作鸟,飞向你暮和朝,将不避鹰追逐,不怕路遥。遭猎网将我捕,宁可死傍你足,纵然是恨难消,我亦无苦。”“哦,涵妮,涵妮。”云楼抱紧了她,心中涨满了酸楚的柔情。“涵妮!”彩云飞2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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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次的出游之后,云楼和涵妮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们不再局限于家里,也偶然出去走走了。有时,他们开车去郊外,度过一整天欢乐的日子,也有时,他们漫步于街边,度过一两个美丽的黄昏。生活是甜蜜的,是悠然的,是带著深深的醉意的。假若没有那层时时威胁著他们的那份阴影,他们就几乎是无忧无虑的了。时间在情人的手中是易逝的,是不经用的,是如飞般的奔窜著的。就在这种如醉如痴的情况中,寒假来临了。孟振寰从香港寄来了一封十分严厉的信,命令云楼接信后立即返港,信中有句子说:
“……父母待子女,劬劳养育,不辞劳苦,儿女苟一长成,
即将父母置于脑后,吾儿抚心自问,对得起父母?对得
起良心?对得起二十年的养育劬劳否?杨家之女,姑不
论其自幼残疾,不能成婚,即使健康,亦非婚姻之良配
……我儿接信后,速速返港,以免伤父子之感情,家庭
之和睦,若仍然执迷不悟,延滞归期,则父子之情从兹
断绝……”
云楼接到这封信之后,好几天莫知所措,然后,他写了一封长信回家,把自己跟涵妮这份感情坦白陈述,恳求父母让他留下。信写得真挚而凄凉,几乎是一字一泪,信中关于涵妮,他写著:“……涵妮虽然病弱,但是最近已经很有起色,医生一再
表示,精神的力量对她胜过医药,我留在这儿,她才有
生存的机会,我走了,她可能恹恹至死!父亲母亲,人
孰无情?请体谅我,请为涵妮发一线恻隐之心。要知道
我对涵妮,早已一往情深,涵妮活著,我才有生趣,涵
妮万一不幸,也就是我的末日!我知道父母爱我良深,
一定不会忍心看著我和涵妮双双毁灭,请答允我今年寒
假,姑且停留,等明年暑假,我一定偕涵妮返港……”
和这封信同时,他还写了一封信给云霓,年轻人总是比较了解年轻人的,他请云霓帮他在父母面前说说情。信寄出一星期后,云霓写了一封信来,父母却只字俱无。云霓的信上说:“……哥哥,爸爸接到你的信之后大发脾气,妈妈吓得一
句话也不敢说,这几天家里的气氛低极了,连我都觉得
透不过气来。对于你和涵妮的事,我和妈妈都不敢讲话,
妈妈也尝试过帮你说情,结果爸爸和她大吵了一架,妈
妈气得血压骤然升高,差点晕倒过去。据我看来,你和
涵妮的事绝难得到爸爸的同意,这之间可能还另有内
幕,因为爸爸连杨伯伯和杨伯母一起骂了进去,说杨伯
母什么水性杨花,女儿一定也不是好东西,什么来路不
明之类,又后悔不该把你安排在杨家,说他们一家都是
坏蛋……总之,情况恶劣极了。哥哥,我看你还是先回
来吧!反正回来还可以再去的,爸爸总不能不顾你的学
业,把你关起来的,如果你坚持不回来,恐怕我们家和
杨家会伤和气,同时,爸爸会断绝你的经济,甚至跟你
断绝父子关系,爸爸的个性你了解,他是说得到做得对
的,这样一来,妈妈首先会受不了,你在杨家也会很难
处,所以,你还是先回来,回来了一切都可以面谈,说
不定反而有转圜的可能……”
看完了云霓这封信,云楼彻夜无眠,躺在那儿,用手枕著头,他瞪著天花板,一直到天亮。父亲,你何苦?他想著,痛苦的在枕上摇著他的头。杨家怎么得罪你了?涵妮不幸而病,她本身又有何辜?父亲,你何等忍心!何等忍心!可是,事已至此,他将何以自处呢?回去?怎么丢得下涵妮?不回去?难道真的不顾父子之情?涵妮和家庭,变成不能并存的两件事,在这两者之间,你何从抉择?
清晨,他带著份无眠后的疲倦出现在餐桌上,头是昏晕的,眼光是模糊的,面容是憔悴的,情绪是零乱的,涵妮以一份爱人的敏感盯著他,直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雅筠也微蹙著眉,研究的看著他。他默默无言的吃著早餐,一直神思不属。终于,涵妮忍耐不住的问:“你有什么心事吗?云楼?”
“哦,”云楼惊悟了过来:“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愁眉苦脸?”涵妮追问。
“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没睡好。”他支吾著。
“怎么会呢?棉被不够厚吗?”涵妮关怀的问。
云楼摇了摇头,无言的苦笑了一下,算是答复。饭后,涵妮坐在钢琴前面,热心的弹著梦幻曲,扬起睫毛,不住用讨好的、带笑的眸子注视著云楼。当她发现云楼根本没有在听她弹琴,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眼光,他倚在窗子前面,只是一个劲的对著窗外无边无际的细雨出神。她感到受了伤了,感到委屈了,还感到更多的惊惶和不安。停止了弹琴,她一下子从钢琴前面转过身子来,嚷著说:
“你怎么了吗?为什么变得这样阴阳怪气的?”
“哦!”云楼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急急的走到涵妮身边,他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涵妮嚷著:“你就会说没什么!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你瞒著我!”
“没有,涵妮,你别多心,”他勉强的解释著。
“我要知道,你告诉我,我要知道是什么事!”涵妮固执的紧盯著云楼。“涵妮,”云楼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凝视著涵妮,他忽然想试探一下。“我在想——我可能回香港去过旧历年,一星期就回来,好吗?”涵妮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雪白,她瞪大了乌黑的眼睛,喃喃的说:“你要走了!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要走的,你走了就不再会回来了,我知道的!”仰头看著天,她的眼光呆定而凄惶。“你要离开我了!你终于要离开了!”
她的神情像个被判决死刑的人,那样的无助和绝望,凄凉而仓皇。坐在那儿,她的身子摇摇欲坠,云楼发出一声喊,赶过去,他一把扶住了她。她倒在他怀里,眼睛仍然大大的睁著,定定的凝视著他。云楼恐慌而尖锐的喊:
“涵妮!涵妮!我骗你的,我跟你开玩笑,涵妮!涵妮!涵妮!”涵妮望著他,虚弱的呼出一口气来,无力的说:
“我没有晕倒,我只是很乏力。”
“涵妮,我在跟你开玩笑,你懂吗?我在跟你开玩笑。”云楼一叠连声的说著,满头冷汗,浑身颤栗。“涵妮!涵妮!”把头埋在她衣服里,他抖动得非常厉害。“涵妮,我再也不离开你!我永远不离开你!涵妮!”
雅筠被云楼的呼声所惊动,急急的跑了过来。一看这情况,她尖声叫:“她怎样了?你又对她怎样了?”
“妈妈,”涵妮虚弱的说:“我没有什么,我只是突然有些发晕。”知道涵妮并未昏倒,雅筠长长的透出一口气来。
“噢,涵妮,你吓了我一跳。”望著云楼,她的目光含著敌意:“你又对她胡说了些什么?你!”
“我——”云楼痛苦的咬了一下嘴唇。“我只是和她开开玩笑,说是可能回一趟香港。”
雅筠默然不语了。这儿,云楼把涵妮一把抱了起来,说:
“我送她回房间去休息。”
涵妮看来十分软弱,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是紫色的,用手握紧了胸前的衣服,她显然在忍耐著某种痛苦。看到自己造成的这种后果,看到涵妮的不胜痛楚,不胜柔弱,云楼觉得心如刀绞。抱著她,他走上了楼,她那轻如羽毛的小小的身子紧倚在他怀中,显得那样娇小,那样无助。他把她抱进了她的卧房,放在床上,用棉被裹紧了她。然后,他坐在床沿上凝视著她,眼泪充塞在他的眼眶里。
“涵妮!”他低低的呼叫。
“我好冷。”涵妮蜷卧在棉被中,仍然不胜瑟缩。
“我帮你灌一个热水袋来。”
云楼取了热水袋,走下楼去灌热水,雅筠正拿了涵妮的药和开水走上楼,望著他,雅筠问:
“她怎样?”“她在发冷。”雅筠直视著云楼。“现在不能让你自由了,云楼,”她说:“你得留在我们家里,你不能回香港,一天都不能!涵妮的生命在你手里!”
“我不会回香港了!”云楼坚定的回答。“我要留在这儿,不顾一切后果!”下了楼,他到厨房里去灌了热水袋,回到涵妮的卧房。涵妮刚刚吃了药,躺在那儿,面色仍然十分难看,雅筠忧愁的站在床边望著她。云楼把热水袋放在涵妮的脚下,再用棉被把她盖好,她的手脚都像冰一样的冷,浑身发著寒颤。云楼对雅筠看了一眼:“要请李大夫来吗?”“不,不要,”涵妮在床上摇著头。“我很好,我不要医生。”她一向畏惧著诊视和打针。
“好吧!看看情形再说。”雅筠把涵妮的棉被掖了掖。“我们出去,让她休息一下吧!”
“别走,云楼。”涵妮软弱的说。
云楼留了下来。雅筠望著这一对年轻人,摇摇头,她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这儿,云楼在涵妮的床沿上坐下来,彼此深深的凝视著对方。涵妮的眼睛里,带著份柔弱的、乞怜的光采,看起来是楚楚可怜的。蠕动著那起先发紫,现在苍白的嘴唇,她祈求似的说:“云楼,你别离开我!如果你回香港,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真的,云楼。”云楼的心脏被绞紧,压碎了。抚摸著涵妮的面颊,他拚命的摇著他的头,含泪说:
“涵妮,我决不离开你!我发誓!没有人能分开我们,没有人!”于是,这天晚上,他写了封最坚决,最恳挚的信回家,信中有这样的句子:“……我宁可做父母不孝之儿,不能让涵妮为我而死,今
冬实在无法返港,唯有求父母原谅……”
这封信在香港引起的是怎样的风潮,云楼不知道。但是,数天之后的一个晚上,云楼和涵妮全家都坐在客厅中烤火。涵妮病后才起床,更加消瘦,更加苍白,更加的楚楚可怜。雅筠坐在沙发上,正在给涵妮织一件毛衣,杨子明在看一本刚寄到的科学杂志,云楼和涵妮正带著深深的醉意,彼此默默的凝视著。室内炉火熊熊,充满了一种静谧而安详的气氛。尽管窗外朔风凛冽,寒意正深,室内却是温暖而舒适的。彩云飞26/58
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惊动了每一个人,大家都抬起头来,好奇的看著门口。秀兰进来了,手里拿著一个信封。
“先生,挂号信!”杨子明接过了信封,看了看,很快的,他抬头扫了云楼一眼,这一眼似乎并不单纯,云楼立即对那信封望过去,航空信封,香港邮票,他马上明白此信的来源了。一层不安的情绪立即对他包围了过来,坐在那儿,他却不敢表示出任何关怀。雅筠乘杨子明拿收条去盖章的当儿,接过了信封,笑嘻嘻的说:“谁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