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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没时间陪你。”“您别管我吧,杨伯伯,我要在台湾读四年大学呢,有的是时间去玩。”云楼说。“要不然,让翠薇带你到台北附近跑跑,”雅筠说:“碧潭啦,阳明山啦,野柳啦……对了,还可以到金山海滨浴场去游泳。你会游泳吗?”“会的。”云楼笑笑。“而且游得很好。”
“怎样?翠薇?”雅筠看著翠薇。“你这次在我们家多住几天,帮我招待招待客人,好不?”
“如果涵妮不需要我,”翠薇微笑的说:“我倒没关系,反正我没事。”“涵妮?”雅筠的睫毛垂了下来,笑意没有了,半天,才慢慢的说:“是的,你陪陪涵妮也好,她是——”她的声音降低了,低得几乎听不出来。“太寂寞了。”
杨子明的眉毛又紧紧的蹙了起来,饭桌上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闷了,室内荡漾著一种奇异的,不安的气氛。云楼警觉的看看杨子明又看看雅筠,怎么回事?自己的到来是不是扰乱了这一家人的生活秩序?他犹豫了一会儿,用迟疑的口气说:“杨伯伯,杨伯母,你们实在不必为我操心的,我可以自己管自己。明天我想去街上逛逛,你们不必陪我,我又不是孩子,不会迷路。”“不,我们一点都没有为你麻烦,”雅筠说,脸上又恢愎了笑意。“好吧,明天再计划明天的事吧!”“其实,我可以陪孟——孟什么?”翠薇仰著头问,她坦率的眸子直射在云楼的脸上。
“云楼。”云楼应著。“我可以陪你出去走走,如果涵妮不需要我的话。”她转头望著雅筠,诚恳的说:“说实话,涵妮并不见得需要我,姨妈,她有她自己的世界。”
“她不会说的,即使她需要。”雅筠忧郁的说,忽然叹了一口气。云楼不解的看看雅筠,涵妮,这是怎样一个女孩?他们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这家庭中有著什么?似乎并不像外表那样平静单纯呵!他咽了一大口饭,天生洒脱的个性使他立刻抛开了这个困扰著他的问题。管他呢!他望著翠薇,他多幸运,刚到台湾的第一天,就有一个女孩自告奋勇的愿意陪伴他。尤其,还是个很出色的女孩子!
“你在读什么学校?”他问。
“我没读大学,”她轻声的说,有些赧然,接著却又自我解嘲的笑了。“我没考上。所以,整天东混西混,没事干。姨妈让我来陪陪涵妮,我就常跑到姨妈家来住,在家里,我爸爸太凶了,你知道?”她笑著,很好玩的耸了耸鼻子。“我怕爸爸,他一来就教训我,正好逃到姨妈家来住。”看著云楼,她怪天真的挑著眉梢。“你呢?来读什么?”
“师大,艺术系。”“艺术?”她扬扬眉毛,很高兴的。“我也喜欢艺术,但是爸爸反对,他要我学化学或者是建筑。结果弄得我根本没考上。”“为什么?”他问。“出路好呀!”她耸耸肩,无可奈何的又飘了杨子明一眼。“老一辈的比我们还现实,是不?”
“你尽管批评你老子,可别把我扯进去!”杨子明笑著说。
云楼也笑了笑,翠薇的这位父亲和自己的父亲倒很像,看著翠薇,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雅筠把他的碗里夹满了菜,他也就乘此机会,老实不客气的大吃起来。
饭后,雅筠亲自煮了一壶咖啡,大家坐在客厅里谈著天,慢慢的啜饮著咖啡。在一屋子静幽幽的绿笼罩之下,室内有股说不出来的静谧与安详,那气氛是迷人的,薰人欲醉的。云楼对雅筠的感觉更深刻了,她是个多么善于协调人与人的关系,又多么善于培养气氛的女人!杨子明是有福了。他饮著咖啡,咖啡煮得很好,不浓不淡,很香又很够味,煮咖啡是种艺术,他也能煮一手好咖啡。
翠薇斜靠在沙发上,伸著长长的腿,她穿著件红白条条相间的洋装,剪裁得很合身,大领口,颇有青春气息,一目了然她也是出自一个经济环境很好的家庭。一屋子绿色之中,她很有种调和与点缀的作用,她那身红,她那种调皮样儿,她那生动的眉毛和眼睛,使房间里增加了不少生气。如果没有她,这房间就太幽静了,一定会幽静得寂寞。
“姨妈,”翠薇开了口。“你们应该买个唱机。”
“我们家里并不缺少音乐。”雅筠微笑著说。
“那——那是不同的。”翠薇说,望向云楼,问:“你会不会跳舞?”“不,”云楼回答。“不大会,只能勉强跳跳三步四步。”“我不相信,香港来的男孩子不会跳舞?”翠薇又扬起了她那相当美丽的眉梢。“并不见得每个香港的年轻人都是爱玩的,”云楼微笑著说。“云霓她们也都常常笑我。”
“你应该学会跳舞,”翠薇说,对他鼓励的笑笑。“台北有好几家夜总会,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去玩玩,看看台北是不是比不上香港。”杨子明坐在那儿,默默的抽著烟,饮著咖啡,他显得很沉默,似乎有满腹心事。他不时抬起眼睛来,对楼梯上悄悄的扫上一眼。他在担忧什么吗?云楼有些狐疑。忽然,他又想起了礼物,站起身来,他向楼梯走。
“做什么?”杨子明问。
“去拿礼物。”他跑上了楼梯。
“这孩子!”雅筠微笑著。
他上了楼,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取了礼物。他走出房间,刚刚带上房门,就一眼看到休息室的窗前,伫立著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影听到背后的声响,立即像个受惊的小动物般向走廊遁去,就那么惊鸿一瞥,那人影已迅速的隐进走廊的一扇门里去了。他只看清那人影的一袭白纱衣服,和一头美好的长发。他怔了几秒钟,心头涌起一阵难解的迷雾,这是谁,她为什么要藏起来?涵妮吗?他摇摇头,这幢静谧而安详的房子里隐藏了一些什么呢?抱著礼物,他走下楼,刚走了一半,就听到杨子明在低声的说:彩云飞5/58
“……你该让她出来,这样对她更不好……”“她不肯,”是雅筠的声音。“她胆小……你就随她去吧!”
他走下了楼梯,夫妇两个都闭住了嘴。怎么了?他看看杨子明夫妇,捧上了他的礼物。但是,他的心并不在礼物上面,他相信杨氏夫妇对礼物也没有多大兴趣,父亲买的东西全是最古板的,杨子明是一对豪华的钢笔,雅筠是一件衣料,涵妮的是一个缀著亮珠珠的小皮包。
“噢,好漂亮的小皮包,”雅筠拿著那小皮包,赞美的说,接著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可惜,涵妮是用不著的。”望著翠薇,她说:“转送给你吧。好吗?”
“给我?”翠薇犹豫了一下:“……涵妮……?”
“涵妮?”雅筠笑得好凄凉:“你想,她用得著吗?”
云楼惊异的看著这一切。涵妮?涵妮?涵妮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她是真的存在著,还只是一个虚无的影子?涵妮,她在哪里呢?
4
夜里,孟云楼失眠了。
午后睡了那么一大觉,晚上又喝了一大杯浓咖啡,再加上新来乍到的环境,都造成他失眠的原因。仰躺在床上,他用手枕著头,在黑暗中静静的躺著,眼睛望著那有一片迷蒙的灰白的窗子。他并不急于入睡,也没有焦灼或不安的情绪,相反的,他觉得夜色中有一种柔和而恬静的气氛,正是让人用思想的大好时间。思想,这是人类最顺从的朋友,可以怎样安排它。他不知道在黑暗中躺了多久,也不知道时间,他的思想朦朦胧胧的,一种对未来的揣测,一些对过去的回忆,还有对目前这新环境的好奇……他的思想并不集中,散漫的、随意的在夜色中游移,然后,忽然的,他听到了一些什么声音,使他的耳朵警觉,神经敏锐。侧著头,他倾听著,门外拂过了轻微而细碎的声响,是什么?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有什么东西是在夜里活动著的?一只猫?或是一只小老鼠?他再听,声音消失了,夜空里有著玫瑰和茉莉混合的淡淡的的香味,还有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在窗外的花园中低鸣。夜是恬静、安详,而美好的。他翻了一个身,把头埋进了枕头,准备要入睡了。但是,一阵清晰的声音重新震动了他,使他不由自主的集中了注意力,带著几分不能相信的惊愕,侧耳倾听那在夜色里流泻著的声浪。那是一串钢琴的琴声,叮叮咚咚的,敲击著夜,如一串滚珠走玉,玲玲琅琅的散播开来。他下意识的坐起身子,更加专心的听著那琴声。在家里,他虽然不能算一个古典乐的爱好者,但是却很喜欢听一些古典或半古典的小曲子,钢琴独奏一向在他的感觉中,远不及小提琴的独奏来得悠扬动人。但是,今夜这琴声中,有著什么东西深深的撼动了他,那弹奏的人手法显然十分娴熟,一个接一个的音浪生动的跳跃在夜色里,把夜弹醉了,把夜弹活了。
那是支柴可夫斯基的小曲子,如歌似的行板,轻快、生动,而活泼。一曲既终,孟云楼竟有鼓掌的冲动。接著,很快的,一支新的曲子又响了起来,是韦伯的邀舞曲,然后,是支不知名的曲子,再下来,却是英国民谣,夏日最后的玫瑰。孟云楼按捺不住了,一股强烈的好奇,和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使他轻轻的站起身来,披上一件晨衣慢慢的打开了房门。琴声更响了,是从楼下传来的,这立即使孟云楼记起客厅中那架钢琴,弹奏的人会是谁?雅筠?翠薇?还是那神秘的——涵泥?他不知不觉的步出了房门,在一种半催眠状态下走下楼梯,他的脚步很轻很轻,没有弄出一点声音来,他不想惊动那弹琴的人。下了楼,他立即看到那弹琴的人了,他觉得心中有阵奇异的悸动,这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他站在楼梯脚,只能看到这女孩大半个后背和一点点的侧面。那盏绿色灯罩的台灯亮著,大厅内没有再开其他的灯。那女孩披著一头乌黑的长发,穿著件白色轻纱的睡袍,沐浴在那一圈淡绿色的灯晕之中。她的手迅速而轻快的从钢琴上飞掠过去,带出一串令人不能置信的、美妙的声音。室内在仅有的一盏灯光之下,静幽幽的仿佛洒上一层绿色的迷雾,那女孩神往的奏著她的琴,似乎全心灵都溶化在那些音符之中。整个的房间、钢琴、灯,和女孩合起来,像一个虚幻的、神仙的境界。像一幅充满了迷蒙的美的画。那是诱人的,令人眩惑的,完全不真实的一种感觉,孟云楼呆住了。
好半天,他才轻轻的在楼梯上的阶梯上坐了下来,用手托著腮,他就这样静悄悄的坐著,凝视著那少女的背影,倾听著那一曲又一曲的琴声。萧邦的幻想即兴曲,蝴蝶练习曲,葛塞克的嘉禾舞曲,然后是约纳逊的杜鹃鸟圆舞曲……弹琴的人完全弹得入了迷,倾听的人也完全听得入了迷了。
时间不知道流过去了多少,孟云楼听得那么痴,已不知身之所在。他的入迷并不完全是因为那琴声,这演奏当然不会赶得上那些钢琴独奏曲的唱片,何况他也不是一个音乐的狂好者,那女孩弹的许多曲子他根本就不知名,他只听得出一些较通俗的小曲子。让他入迷的是这种气氛,这灯光,这夜色,这梦幻似的女孩,和她本身沉迷在音乐中的那份狂热。这种狂热是极具有感染性的,他看著那女孩耸动著的瘦削的肩头,和那隐隐约约藏在轻纱衣服下的单薄的躯体,感到自己全心都充塞著某种强烈的、难言的情绪。
然后,终于,当一支曲子结束之后,那女孩停止了弹奏。面对著钢琴,她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像是满足,又像是依恋,她的手轻轻的抚摩著那些琴键,就像一